地,先前的一腔熱血化為烏有,一顆心都冷了下來。
宋詩意看他臉鼓得像河豚,沒忍住,伸手戳了一下,笑道:“我以為你該高興的,盧金元把破壞雪杖的過程都交代了,證據已經送到了孫教那裡。”
念及自己要走,對這個尚有稚氣、不夠成熟的小師弟卻莫名其妙放心不下,她收起了笑意,多叮囑了兩句。
“程亦川,年輕人有誌氣是好事,可是傲骨勝過傲氣。誌氣該在心裡,在骨子裡,而不該總是浮於表麵。否則就應了那句話,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怕他總這樣狂妄,重複自己從前的老路,在隊裡受人排擠,過於孤單。
“我曾經跟你說過,十九歲的時候我以為我來到隊裡是為了榮耀,為了冠軍,可是二十五歲這年回頭再看,才發現更重要的是這六年時間裡和我朝夕相處的點點滴滴。”
所以你彆重蹈覆轍,彆像我一樣蹉跎時光,也去交一些真心的朋友,不論前路多長多苦,患難與共總好過一個人扛。
“師姐年紀大了,身體也不濟了,是時候急流勇退,回家嫁人啦。”她還開玩笑,“我媽說年紀再大些,就隻能挑人家剩下不要的了。”
而你,你天賦過人,年華正好,未來一片光明。
願你永葆無憂,離我所經曆的傷痛與挫折越遠越好。
願你前程似錦,腳下是蕩蕩坦途,抬首是萬千光輝。
然而那些話,她一句也沒說。她這樣一個爽快利落的人,就不該說這樣拖泥帶水的話。否則叫陸小雙聽去了,一定會罵她真矯情。
宋詩意不用回頭也知道,陸小雙一定在窗口支著腦袋看呢。
不能叫她看熱鬨。
看熱鬨是要給錢的。
所以她哈哈笑著,伸手揉揉少年的腦袋,哪怕他比她還高了半個頭多呢。可是沒關係,疼愛小師弟的心在這裡,不論他多高,在她心裡也是那個可愛又可氣的程亦川。
她笑容滿麵,說:“記住師姐說的話啊,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程亦川低頭看著她,定定地看著,一眨不眨。
記憶裡,她總像這樣,以一副長輩的姿態教導他、囑咐他,她一點也不溫柔,可凶巴巴的語氣裡卻是難以掩飾的關心。
%e8%83%b8腔裡仿佛有顆玻璃心破碎了,紮得人很難受,渾身都抽抽。
他彆開臉,眼眶有些熱。
真不想承認,他一直不願她走,總說是不想看見她終止夢想、半途而廢。可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清楚,不願她走,分明是出於私心。
她走了,誰還會這樣凶神惡煞地關心他?
她走了,也沒人會敲他腦門兒笑話他、擠兌他了。
從前她動手動腳時,程亦川總是一臉不可置信地拍下她的手,說:“你也不過大我幾歲而已,憑什麼教訓我?”
“你敲我腦袋乾什麼?”
“還敲?”
可是這一刻,他沒有去摘下那隻“以下犯上”的手。
他任她揉著他的腦袋,像是對待稚童一般,末了,輕聲問:“多久走?”
“不是明天就是後天了。”
“就不能多留幾天嗎?”
她一愣,抬眼看他。
程亦川彆開臉,執拗地說:“等到省運會完了再走,不行嗎?”
沒聽見她的回答,他又重新扭頭看著她,明知這是個無理的要求,卻還是開了口:“至少看完我比賽,好不好?”
少年的眼神裡帶著或許連他自己也未曾察覺到的哀求、感傷。
宋詩意怔怔地看著他,一句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口。
她點點頭,說:“好。”
然後看見他小狗一樣,主人撓撓頭、逗一下,就展露笑顏。
那雙眼睛,比什麼都明亮。
宋詩意回到宿舍時,陸小雙已經在床上玩手機了。
宿舍床小,兩人擠在一張床上,呼吸稍微重一點都能被彼此感知到。
已近淩晨時,陸小雙忽然睜眼,推了她一把:“睡不著就算了,乾脆起來跑步。”
“……”
宋詩意:“我吵到你了?”
“廢話,翻來覆去的不睡覺,怎麼,吃了興奮劑?”
“這三個字在這地方可不能隨便說。還好我退役了,否則叫人聽了去,指不定傳出什麼話來。”
陸小雙翻了個身,和她背靠背,片刻後,突兀地問了句:“冷酷師哥,熱血師弟,你選哪個?”
“???”
“少裝蒜,我從窗戶那兒全看見了。倆大老爺們兒演偶像劇呢,一人拉一隻手,乾嘛,道明寺和花澤類搶人嗎?”
“不是你想的那樣。”宋詩意皺眉,“程亦川是找我問盧金元的事,丁師哥——”
她頓了頓,按了按眉心,“丁師哥倒真是你想的那樣。”
陸小雙笑了:“想不想聽聽我的看法?”
“洗耳恭聽。”
“反正那倆人都是要留在這兒的,將來跟你八竿子打不著。要我說,都睡了,不上白不上。”陸小雙理直氣壯,“運動健兒嘛,體能好,身材棒,臨走之前快活一把,開心你我他。”
“……………………………………”
“不是我說,你都二十五了,還是個雛兒。這麼個難能可貴的機會擺在眼前,睡完一走了之,錢都不用給,可不得好好抓緊了?”
宋詩意一腳踹過去:“你給我閉嘴。”
“哎哎,踹我乾嘛,我說的很有道理啊!”
“陸小雙,你上這兒乾嘛來的?拉皮條嗎?聽聽你什麼語氣,你以為你是老鴇嗎?”
被窩裡,陸小雙一腳踹回去,笑岔了氣。
宋詩意本來還一個腦袋兩個大,看她笑這麼厲害,一個沒忍住,也跟著笑起來。
這話直到第二天陸小雙還在跟她碎碎念,一副地痞流氓的口%e5%90%bb。兩人正在食堂吃早飯,宋詩意怕被人聽見,下意識拿饅頭去堵她的嘴。
陸小雙取出饅頭,振振有詞:“你要是喜歡溫柔點的,就選師哥,年紀大的男人懂得心疼姑娘。要是喜歡激烈點的,就選師弟,年輕人衝動有勁兒,狂野小狼狗。”
她半開玩笑半逗宋詩意,還比了個狗爪子,側頭衝她嗷嗚兩聲。
這一側頭,可不得了,居然有人端著餐盤停在她身旁。
陸小雙下意識抬頭看,就看見滿臉驚恐的魏光嚴,一臉看禽獸的表情看著她。
陸小雙:“……不好好吃飯去,你在這兒偷聽什麼呢你?”
魏光嚴麵上一陣青一陣紅,指著陸小雙,“你把這兒當什麼地方了?跑來亂搞男女關係?!”
陸小雙:???
她拍桌子:“你胡說八道什麼呢!”
宋詩意趕緊打圓場:“誤會,誤會一場,大家該乾嘛該乾嘛去。”
魏光嚴一臉“老子不與你同流合汙”的表情,憤憤而去,“女流氓。”
陸小雙就差沒掀桌子了:“說什麼呢你!你回來!”
眾人:一大清早,食堂好熱鬨啊。
丁俊亞第二天沒有再找上門來,這叫宋詩意鬆了口氣。
有時候她也認同陸小雙對自己的評價,就好像多年運動生涯把她養成了粗神經、不細膩的糙漢,少女心已經久違了。
師哥哪裡都好,不好的是她。
她的少女心在家裡出事那一年就死掉了,從那以後都隻會操心,不曾動心。一想到師哥可能會變情人,她就渾身不自在。
因為答應程亦川要留到一周後的省運會,所以她讓陸小雙先回北京,自己隨後就回。
鐘淑儀也來過電話,顯然是擔心她出爾反爾,她信誓旦旦保證了歸期:“我肯定按時回來報道,遲到一分鐘我繞胡同跑三圈。”
鐘淑儀終於放下心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於是這一周的空閒日子,她過得無所事事,成日裡都不知該做什麼。
某日在基地閒逛時,撞見了從辦公樓出來的丁俊亞,問她在乾什麼。
宋詩意略有些局促,說:“快走了,想再看看待過的地方。”
丁俊亞像是沒察覺到她的不自在,點頭說:“我這會兒沒什麼事,一起吧。”
該來的還是會來,心情好沉重。
可陸小雙又說對了,已近而立之年的丁俊亞確實沉穩細心,很好地化解了她的尷尬。
走到訓練館外,他笑道:“我還記得你剛來基地那一年,跟個孩子似的。袁雪杉能一口氣做三個前空翻,你不服,就跟耍猴似的在裡頭前空翻了後空翻,翻到自己跑出來大吐特吐。”
“你怎麼還記得啊!”她捂臉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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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徑場上,綠茵如翠,兩人沿著紅色塑膠跑道慢慢走著。
他又說:“你跟人打架,孫教罰你四百下蹲,讓我來這兒看著你做。你數完一百跳到了一百五,數完三百直接跳四百。”
宋詩意哈哈大笑:“多謝師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然我腿都廢了呢——”
話音未落,她的眼神動了動,低頭瞄了一眼自己的腳。對於運動員來說,如今這狀況確實和廢了沒什麼兩樣。
丁俊亞平靜地說:“決定都已經做了,未必不是件好事。這一行遲早是要退下來的,以你的性格,不管在什麼地方,不管做什麼,都能自得其樂。這一點我從來都沒擔心過。”
宋詩意抬頭,對上他素來嚴肅冷峻的臉,此刻那總是清明冷靜的眼底卻多了幾分溫柔。
她曾以為是因為他們師兄妹一路並肩作戰,比大多數隊友都更有患難之情,他對她才比彆人多了些柔軟。可如今看來,是她想的太少。
她張了張嘴,低聲說:“師哥,謝謝你這麼多年的照顧。”
“是不是覺得自己欠了我一個大人情?”
她笑:“是啊,可惜我就要走了,估計這輩子也還不清——”
“還得清。”他不疾不徐打斷他,溫言道,“以後的路那麼長,慢慢來吧。我等著你。”
這樣的話一出口,場麵就不單純隻是回憶往昔了。
按理說,粉紅的泡泡理應滿天飛,可宋詩意……
她扶額,坦誠說出心裡想法:“師哥,說實話,我不是沒考慮過和你發展一下,但我一想到咱倆在一起的畫麵,腦子裡就隻有四個字。”
“哪四個字?”
“……天倫之樂。”
“……………………”
兩人大眼瞪小眼,最終哈哈大笑起來。
丁俊亞也隻能苦笑著說:“慢慢來吧。好歹讓我試一試,你彆排斥就好。”
她遲疑片刻,終歸還是點了點頭,說:“好。”
隻是這事叫陸小雙知道以後,匪夷所思地點評了一句:“第一次看見談感情像你們倆這樣,就跟定戰略合作計劃似的。”
這算是談感情嗎?宋詩意覺得不太真實。
不過她沒工夫去想那麼多,因為很快,省運會來了。
省級運動會,各個市裡包括鄉鎮都有運動員前來參加,但良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