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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味熱吻 容光 4417 字 6個月前

穿著一身紅裝,那是中國隊的顏色,是初升紅日的光芒。

雪道上是自由的味道,深吸一口氣,天地在眼前,伸手仿佛就能觸到那個即將圓滿的夢。

也在那一天,她初次參加世界級大賽,就奪得了第四名的成績。即便無緣獎牌,這也是中國女子速降項目上的一大突破,更何況完成這一突破的還是一名十九歲的年輕小將,未來不可限量。

……

往事曆曆在目,宋詩意深呼吸,將頭頂的滑雪鏡摘下戴好。

袁華提醒她:“不要急,慢慢來,注意腳下……”

……的傷。

他沒有說出口那兩個字,但宋詩意會明白的。

後麵不遠處傳來誰的聲音:“中期提速啊!”

宋詩意沒理會,俯身、用力,全身緊繃,進入了準備階段。

一聲槍響,她朝山下俯衝而去。

多少次從這半山腰往下衝了?數不清了。

十九歲前,她跟著父親練滑雪,十九歲後,在孫健平的帶領下來到亞布力。六年了,她從這裡滑下去幾千次,幾萬次,每一日,日複一日。

她知道沒有一帆風順的運動員,沒有毫無傷痛就能抵達的光芒之巔,可無論如何沒想到那一天來得這樣快。

二十一歲,世錦賽亞軍。

二十三歲,重傷退役。

二十五歲,重頭來過。

二十五歲的尾巴上,一整年即將過去,一無所獲。

“滑雪,滑雪,你的世界就隻有滑雪。搞個運動把自己搞成了半文盲,高中畢業就不讀書了,你除了得到一身傷病,還得到了什麼?學業沒了,婚姻大事耽擱了,你爸在天上看見你這副樣子,不知道有多痛心!”

“你練出什麼結果來了?除了險些斷了腿、成了殘廢,你到底得到什麼了?”

她到底得到什麼了呢?

明明戴著護目鏡,眼眶卻忽地被淚盈滿。

十年風雪,十年堅持,今日俯瞰這蒼白賽道,才驚覺歲月無情,她空有滿身傷痛,卻年華虛度。她是夢裡人,而夢外,母親活在那逼仄胡同裡,為生計奔波,被貧窮摧折。

為什麼不能加速?

如果生活是一部電影,按下加速鍵,就能跳過這看似不可逾越的悲苦等待,該有多好。

宋詩意滿麵淚光,被風吹得像是刀子在割,痛得她呼吸困難。

她猛地一咬牙,不顧一切地繃緊了腳踝,不適感在第一時間攫住了她。幾年前的十字韌帶斷裂、左腳粉碎性骨折,成了今日的一切痛苦來源。

它們阻止她登頂,阻止她追夢。

她成了隊友眼裡或可笑或可悲的存在。

宋詩意咬牙大笑,滾蛋吧,都他媽要多遠滾多遠。

下一秒,她以更加決絕的姿態彎腰俯衝,膝蓋下壓、重心下移,仿佛從未受過傷一樣,她歇斯底裡、不顧一切,把命運交給了這滿山風雪。

山下,丁俊亞心跳一滯,不可置信地握緊雙拳,滿腦子隻有三個字:她瘋了?

山上,程亦川雙目圓睜,同樣不可置信地握緊了雙拳,滿心歡喜:成了,成了!

作者有話要說:  .

來了來了。

下章大反轉,頂鍋蓋逃走。

第23章 第二十三個%e5%90%bb

宋詩意衝出終點的那一瞬, 山上人、上下人,個個都驚呆了。

袁華拿著計時器,瞠目結舌地看著數字。

羅雪一言不發走到他身旁, 看見時間後,臉色唰的一下白了。

郝佳在山地下, 震驚地看著滑出這速度的宋詩意,嘴都張大了。

反應與眾不同的隻有兩人,一個是山上的程亦川, 一個是山下的丁俊亞。前者一蹦三尺高,哈哈哈地大笑出聲,高呼了一句:“yes!yes!我就知道!”

而後者——

丁俊亞的臉色猛地沉了下來,一顆心像是被攫住,攥得死死的,險些透不過氣來。他在看見山腰上的人加速那一秒起, 就一把握緊了手中的記錄本, 力道大得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節發白。

宋詩意衝出終點, 沒能順利穩住身形, 一下子撲倒在地。

好在雪地鬆軟,滑雪服又厚重, 她撲在融融積雪裡, 急促地喘著氣, 心跳如雷。

滑了多少秒?

憑她的直覺,至少提高了兩三秒吧?

激烈運動後,大腦一片空白, 腎上腺素極限飆升,她根本無暇顧及其他。腳踝隱隱作痛,積雪正以極快的速度往衣服裡鑽,落地時濺起的細碎雪花撲在麵上、鑽進脖子裡,與滾燙的肌膚一接觸,迅速溶解……

涼得她渾身起雞皮疙瘩。

可她就這麼把臉埋在冰冷的積雪裡,抬手一把扯下滑雪鏡,用力地在雪地裡蹭了兩下。滾燙熱淚都融進了一地冰雪。

她低低地笑著,把最後的眼淚蹭在積雪中。

她是宋詩意,絕不哭給彆人看的宋詩意。

下一秒,手臂上驟然多出一隻手,用力地攥著她:“宋詩意!”

她一頓,抬頭望去,就看見丁俊亞眉頭深鎖、滿眼焦慮的樣子。不,不止焦慮,也不止深鎖。

他咬緊牙關,用力拉她:“坐起來看看。”

“我沒事——”

她才剛開口,丁俊亞已經半跪在雪地裡,伸手撥開她滑雪鞋上的紐帶。

宋詩意嚇一跳,忙說:“我沒受傷,師哥你彆急——”

“脫了。”他麵色沉沉,猛地抬頭對上她的目光。

宋詩意一愣。他的眼神裡仿佛有火光在跳動。她頓了頓,伸手脫掉了右腳的鞋,打開褲腳上束腳用的紐扣,又拉下了襪子。

……腳踝是紅腫的。

她看見丁俊亞的表情在一瞬間難看到了極致,掙紮著說:“天氣冷了一直就這樣,隔三差五有點水腫,都是正常的。”

“正常的?”丁俊亞看著她,問,“你去問問在場的運動員,有誰的腳隔三差五水腫。”

“……”

“先回車上讓隊醫看看,不行就上醫院。”

他二話不說轉過背去,依然是半蹲在雪地裡,示意她上來,他背她回車上。

宋詩意說:“我才隻練了一輪——”

“你這個樣子還想繼續練?”丁俊亞忍無可忍,聲色冷峻,“上來,我不會再說第二遍。”

雪地裡多少人看著,宋詩意在原地遲疑片刻,支著身子站起來,“我自己能走。”

丁俊亞猛地回頭,和她對視。

他是斬釘截鐵說一不二的人,可惜,她也一樣。

他冷著臉,強壓住怒氣,說:“隨你的便吧。就是腳斷了,也是你自己的事,礙不著我半點。”

他拔腿往不遠處的大門外走,雪地裡一腳深一腳淺的,異常難走。這麼大步流星十來步後,他終於忍無可忍,猛地回頭拉起她的胳膊,整個人架住了她。

“這樣總行了吧?”

宋詩意低低地笑出了聲,說:“師哥啊師哥,這麼多年了,嘴硬心軟這毛病你還是沒改掉。”

丁俊亞一字一句從嘴縫裡擠出來:“宋詩意,我勸你彆再激我。今天的事你以為就過去了?你等著,讓孫教知道了,就算我拿你沒轍,他也能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他也拿我沒轍。”

“你把嘴閉上。”

宋詩意笑了,慢慢地吐出口氣,“師哥,我剛才用了多少秒?”

丁俊亞並不答話。

“快了不少吧?”

他依然死死閉著嘴。

宋詩意把一縷耳發撩到腦後,望著那輪耀眼的紅日,平靜地說:“你不說我也知道,加速的是我,我比你更清楚。”

起點處,眾人議論紛紛。

“怎麼回事啊,突然滑這麼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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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羅雪,你剛才看計時器了,宋詩意到底滑了多少秒?”

“羅雪?”

“哎哎,你怎麼不理人啊?”

盧思琴皺眉,探頭去問:“袁教練,宋詩意剛才用時多少啊?”

袁華收起計時器,眉頭一皺:“都嚷嚷什麼?彆人滑多長時間,跟你們有多大關係?做好自己的事。”

他側頭看了眼山底下,丁俊亞已經到宋詩意身邊了,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嗬,剛才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這個宋詩意,怎麼這麼沉不住氣?簡直是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袁華緊緊攥著計時器,扭頭粗聲粗氣地說:“下一個,誰上?”

之前還一個勁往後鑽的程亦川,這一秒突然站了出來,笑得人畜無害:“我來。”

“剛才還推三阻四的,你不是要壓軸嗎?”袁華狐疑地看著他。

“這會兒突然不想壓了。”少年一身紅裝,一個勁兒探頭朝山底下看,急吼吼地想下去跟人說兩句話。

他這才剛要下去,她可彆又坐纜車上來了啊。

“那我下去了啊,教練。”程亦川指指下麵,站在了起點處,開始俯身。

袁華說:“你慌什麼慌啊?你的預備姿勢隻要三秒?”

他又念叨了幾句,直到看見程亦川迫不及待做好了準備,一臉渴望,眼巴巴地盯著他,這才頭皮發麻地皺起眉頭,朝助理教練點頭。

槍聲響了。

程亦川一顆心早已奔下山去,這會兒忽聞槍聲,像是吃了大力神丸,猛地一躍而起,朝坡下急速而去。

袁華看看計時器,看看程亦川,看看計時器,再看看程亦川……

“這小子吃錯藥了?”他凝神,隻覺得今天格外反常,怎麼一個個都滑得這麼不要命?

可程亦川衝出終點後,抬頭一看,卻隻看見已經走到大門口的兩人。

遠處的大門口,丁俊亞和她在雪地上並肩往外走……等等,手挽著手???

他一驚,本來就剛劇烈運動完,心跳得飛快,呼吸急促,這下看見不遠處的那一幕,簡直魂都要嚇沒了。

他,他倆什麼情況啊?

怎麼這就離開雪場了?還他媽手挽著手?!

程亦川目瞪口呆。

助理教練崔建迎了過來:“今天狀態很好啊,程亦川。”

他沒工夫理會,抬手往大門口指:“教練,那兩個人怎麼回事啊?”

崔建扭頭:“丁教練帶你師姐去車上,剛才滑得太快了,得讓隊醫看看。”

“隊醫?”程亦川一愣,“她受傷了?”

不可能啊,剛才不是滑得挺好嗎?他讓她加速,嘴皮子都快磨出繭了,今日她才終於聽了進去。這不是滑出了人生新巔峰嗎?怎麼可能受傷?

下一秒,他也沒來得及聽崔建說了什麼,就這麼一路往大門外滑了過去。

崔建在後頭叫他:“程亦川,你去哪兒?”

“喂,程亦川!”

他頭也不回扔下一句:“撒尿!”

“…………”

程亦川很快滑出了雪場大門,脫了雪板,扛在肩上就往外跑。

雪鞋在腳,腳踝不能彎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