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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 紫微流年 4268 字 5個月前

雲落,她駭然望著薄侯,隻見對方眉額籠著一層黑氣,手被銀線切得見骨,卻滴血未淌,更不見絲毫疼痛,力量與速度與一流高手無異。

蘇雲落一瞥之下當機立斷,銀絲一甩抽熄風燈,趁暗飛遁而走。

風燈驟滅,再厲害的高手也會有一瞬間失明,蘇雲落向記憶的方向疾退,已經快到極至,耳際猛然傳入一聲炸響,前一刻掠過的廊柱被薄侯捶得粉裂,他竟完全不受黑暗阻滯,追襲極近。

薄景煥變化如此之大,當然是因為異神蠱。

異神蠱是來自井佤部落的秘蠱,煉製起來格外繁難,需要耗費大量鮮血與無儘的毅力,十分不易。一旦煉成效力驚人,就如它的名字,可以將一個孱弱瀕死的人脫胎換骨,化為神一般的強悍。不過代價也極大,受蠱之人壽元不過三載,而且附身的蠱蟲每隔數日就會產卵,必須以女子的鮮血將蠱卵引出,否則就會被蠱蟲爆長全身,噬儘血肉而亡。

薄景煥今夜正要引蠱,乍然遇見宿敵的徒弟來狙殺,複仇的筷感讓他異常興奮,誓要將之擒住極儘□□。

蘇雲落做了十來年飛賊,給人揖捕慣了,然而極少有此刻的驚悚,仿佛給陰魂躡住了。她後頸絨發激起,使儘身法縱掠避轉,終於衝出去潛進坊弄,借地形兜了十來個圈,甩脫薄侯遁藏起來。

薄景煥追丟了,異常暴怒,他知城門已閉,仇人絕出不去,喝令金陵十萬大軍通夜翻查,務必將仇人搜出,隨著一拔拔兵卒喧吵搜檢,不知多少百姓畏悚難安,再一次遭了洗劫。

薄侯遇刺的消息傳到陳王耳中,他不免有些害怕,急急來尋六王。

六王不在意的調弄一隻墨黑的八哥,“一個刺客算得了什麼,又沒得手,值得大驚小怪?”

陳王本來就膽子不大,當時給六王勸動,事後又有悔意,“胡姬哪有這樣的膽子,背後一定有人,金陵弄成這樣,萬一有人起兵勤王——”

六王壓根沒瞧他,敷衍道,“五哥想多了,等進了皇宮新君一立,大勢一定,再起兵的就是亂臣賊子,有什麼好怕的,你依然是安享富貴的親王。”

陳王到底有些惴惴不安,“當初說是將皇宮一舉拿下,怎麼偏給羽林衛守住了宮門?刺客來路不明,我還不是擔心夜長夢多,久則生變。”

六王愛惜的審視鳥羽,不在意的聽著。

陳王試探道,“聽說搜人還搜到了安華府上,打傷了仆役,還搶了不少東西。”

六王事不關已般道,“誰讓她要抖公主的威風,一些粗兵不通道理,哪肯待見她的脾氣。”

陳王頗為訕訕,同是天家貴胄,兔死狐悲,安華公主作為先帝唯一的女兒,從來受儘嬌寵,一直不大瞧得起六王,誰料情勢一變,境況完全不同。他以往覺得兄弟中以六王最是和善,可一陣話說下來,連個正眼也沒得著,相當不是滋味。

不過此一時彼一時,六王能說動手握重兵的薄景煥與時奕,陳王可不想如安華公主一般,知機的換了話題道,“這八哥烏滑水亮,墨玉似的,難怪討你喜歡,怎麼就沒聽它叫一聲。”

六王一抬手,八哥撲棱棱飛回棲枝上,“整日亂啼的那是廢物,好鳥三年不鳴。”

陳王湊趣又湊不上,聊了幾句沒意思,辭了出去。

“一個刺客就能嚇破膽,真是有出息。”六王望著他的背影哼笑一聲,“薩木爾,那個胡姬你認識?”

屏風後轉出薩木爾,屈膝半跪道,“稟主上,幼時曾呆過一個戲班,她已經不記得了。”

六王掠了他一眼,有意又似無意,“居然是蘇璿的徒弟,這倒是有趣,既然有舊日交情,看來是不方便讓你去捉人了。”

薩木爾低頭,看不見臉,“屬下的命是王爺的,但凡有令,無不遵從。”

六王從椅上站起,想了想道,“罷了,她都忘了,你去也未必誘得出,讓薄侯自己去翻,十萬大軍,料她也藏不了多久。”

直到六王離去,薩木爾才站起身,他的神情不複桀驁,唯見沉默。

八哥在棲枝上安靜的剔羽,鳥喙偶然一張,僅有半截舌根,靈活的鳥舌早已被人剪去。

數百裡外,亦有人如薄景煥一般盛怒。

左卿辭等了許久才等來消息,怒得拂案而起,“不過是去探察城內敵情,她刺薄侯做什麼!”

白陌連夜打馬回來報信,累得險些厥過去,“夫人原本是在探察,碰巧見叛軍擄了女人獻給威寧侯,其中有瑟薇爾,夫人就跟去了,屬下無能,未及製止。”

蘇雲落當年心脈受損,曾得雪姬收留,左卿辭一聽就明白,她定是顧念舊情去救人了,目光倏然冰冷,“蠢透了!雪姬這女人就是個禍害,還管她怎麼死,早知道就不該留!”

白陌抹了把汗,喘熄道,“軍隊確是威寧侯統領的,也恰如公子所料,威寧侯與武衛伯不和,近日有不少衝突,薄侯的一些傳聞十分詭異,蹊蹺頗多。”

左卿辭此刻哪還有心思理會敵情,薄景煥對蘇璿恨之入骨,城內叛軍足有十萬之眾,稍有失手後果不堪設想。他一顆心仿佛落在了煎板上,說不出的焦燥,急思片刻沉聲道,“通報曹司馬,說我有要事求見!”

秋夜已經有些冰涼,缸中之水更是寒冷入骨。

蘇雲落抵著缸蓋緩慢呼息,猶如一隻冬蜇的蛙,一動不動。

血與汗、苦與痛,各種艱難險惡她經曆過太多,這點忍耐壓根不算什麼,然而一年來被照顧得太好,竟有些不慣了,意識也開始遊離,想起了左卿辭。

他本是個剔透涼薄的性子,卻一直在遷就她,自己竟也心安理得,不為無可交換而羞恥,甚至還能對所有人宣告,自己是他的妻,那個風華無雙的男子是她的夫君。

這樣的心境十分奇妙,她越是咀嚼,越是牽掛。

緊閉的金陵城是一方沒有出口的大甕,能躲的地方越來越少。

可她不能死,她舍不得上天賜給她的人。

那個愛她寵她,讓她感覺無情人世也有無儘歡喜的人。

一想起來,就如珍貴的波斯石蜜,從舌尖甜到心底。

抄檢的喧嘩與獵犬的吠聲越來越近,蘇雲落睜開眼,握住了武器。

☆、千軍斬

金陵城鬨了一夜,持續搜檢的士卒也疲了,熬到天邊泛起了魚白,一個個都打起了嗬欠。

沈國公府安然迎來了清晨,畢竟是武衛伯的駐地,不可能任人抄檢,薄侯手下的兵也不會主動招惹晦氣,成了城中唯一清淨的地方。

時家人當然清楚昨夜發生了什麼,武衛伯被薄景煥擠占大權,又有強奪美人之事,聽說刺客暗殺未遂,正是幸災樂禍,哪會去理抄檢之事,時奕同兒子及部屬飲宴,鬨到三更才攬著沈國公孝敬的美人歇了。

時驕隨父親喝得半醉,天色方明就被人喚醒了,待看完斥侯傳來的急報,驚得宿醉的酒都醒了,立即來尋父親商議。

天光初朦,薄霧籠著庭樹,院子裡濕冷沁人,一片幽寂。

時驕令親衛將急報遞進,屋裡隨即有了聲響,很快門扉一開,時奕大踏步行出。

武衛伯魁偉的肩上隨意披了件外衫,麵色驚怒而不快,洪聲道。“曹度那雜——”

一句未完,庭樹上猝然撲出了一個纖細的黑影。

時驕甚至來不及警告,他的指尖堪堪觸到腰刀,大張的雙眼映入了離奇又恐怖一幕。◤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一線銀光掠過,父親的頭顱猝然飛起來,被黑影一把抓住,飛縱逾簷而去。

院內餘下一個無頭的身軀如怒泉湧血,腥氣衝天而起,濺上了庭樹的青葉。

時驕目眥欲裂,迸出了一聲厲吼。

宮牆下死者無數,屍體嵌滿了羽箭與斷矛,禿鷲在交戰的間歇中找尋食物,腐爛的氣息開始彌散。

羽林軍僅有萬餘,憑著堅牢的宮牆應戰,艱難的對抗十萬大軍。天子親臨城上督戰,人人都知情勢危急,無不奮勇,守住了一波又一波強攻,援軍始終遲遲未見,眼看已將絕望,叛軍忽然有了異動。

不同尋常的騷動從入夜開始,清晨驟然轉劇,隨著軍哨激響,成千上萬兵卒向一處彙聚,羽林軍很快發現有人在重重屋簷上飛縱挪移,躲過紛亂的攢射,逐漸向皇城靠近。

起初翟雙衡疑是敵人有詐,然而紛亂越來越大,他盯著被無數人追逐的身影仔細觀察,身邊的士兵忽然跪地,一方明黃的龍靴踏上城牆,天子也知悉了異動。

應德帝舉起異蕃貢來的千裡鏡,看得更為清晰,驚訝道,“叛軍在追一個女人?這是為何?”

雖然移動極快,看不清臉容,卻可見受襲之人身形纖細,背上係著一個包裹,極力避過一重重槍林箭雨,猶如在狂潮中孤孓掙紮。眼看將近宮城下,一個白臉男子與一個方臉漢截上去纏鬥起來。

亂箭暫時停了,宮城上下數萬人圍看三人互拚,又一個陰梟的男人衝入戰圈,一拳轟塌了一方屋脊,懾住了觀者。

翟雙衡駭然脫口,“是威——逆賊薄景煥!他怎麼變得如此厲害?”

城下的蘇雲落空前的艱難,薄景煥割裂的手傷已經消失了,眉額黑氣更盛,他臉容未腐,神智猶存,然而那種不知疼痛的瘋狂,幾乎與行屍無異。

與他協攻的是池小染與陳兆,兩人潛藏多年,化身郎衛而隱,此刻三人聯手,蘇雲落徹底落了下風,宮牆近在咫尺,她竟尋不出一絲機會,情知到了最後,忍著數處傷口的劇痛,最後眺了一眼金陵城外的天空。

她的視野中多了一片奇異的灰黃,似幻似真,仿佛有無數煙塵漫天而起,吞城而來。

守城的尉官打馬而來,高聲狂喊,“侯爺!徐州司馬曹度與琅琊王聯軍攻來,已在城下!”

大軍轟的亂了,人人都有了恐慌之態,以為打下皇宮江山易主,黃金美人應有儘有,誰想勤王的大軍突如其來兵臨城下,自己已經成了被圍的一方,不由紛亂起來,無心再追趕刺客。

翟雙衡聽不清叫喊的是什麼,卻看得出叛軍亂了,遠方黃塵漫天,分明是大軍進襲的征兆,立時猜出援兵已至,刹那激喜無限。

應德帝還在持鏡觀望,隻見交戰的幾人一頓,女子抓住一線之機,越過攻城時搭設的棧橋,一手利落的抄甩,將背上的包裹遠遠拋上了皇宮的高牆。

羽林衛拾起包袱察看,赫然現出一個血淋淋的人頭,他們久戍皇宮,對重臣都不陌生,一看之下頓時失聲,道,“武衛伯!這人殺了武衛伯!”

天下傾亂,全自武衛伯起,眼下首惡身死,援兵突至,聞者無不狂喜,翟雙衡頭一個反應過來,立時令道,“放懸筐!將勇士救上來!”

鉸鏈傳動,懸筐從高高的城牆落下,然而蘇雲落再次陷入了纏戰,薄景煥殺性大起,其他的什麼都不顧,誓要將仇人擒到手。

蘇雲落行將力竭,不多時被池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