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克外套,外套下杵著細白的腿……
[看哪呢。]
某人冰涼的眼神突然刹回麵前。
裴朔心裡一抖,立刻轉頭抬眼:“我哥…咳,那誰讓我照顧你一下,你看你要去閱覽區那邊坐會兒嗎?”
“閱覽區…嗎?”
盛喃懷疑自己聽錯了。
就算她沒來過台球室,但看門內門外的氛圍,這顯然也不像能跟閱覽掛鉤的地方。
正常人誰會來這兒讀——
盛喃想到什麼,表情一滯,轉頭。
她剛剛想拍素材的時候,某人手裡似乎確實拿著一本,書?
這一轉頭,盛喃看到了大拽比,以及他身前搭訕的女生。
而最神奇的是,在這短短片刻的時間裡,女生還是女生,但已經不是剛剛那個了。
“對,就那邊,”裴朔順著盛喃目光望過去,見怪不怪地忽視,“那櫃子你看見了嗎,擺書的,不過沒多少本。”
盛喃沉默兩秒:“這裡的老板很有想法。”
“什麼老板,”裴朔大笑,“那裡麵甚至有全鳥語的國外書——誰會在自家台球室放這種玩意?都能辟邪了。”
盛喃不解轉回來:“那這些書是哪來的。”
裴朔朝牆角努了努嘴:“樓下有舊貨市場,那天路過一個老大爺的攤位,他順手買了好幾本上來,撂那裡了。”
“……”
盛喃很震驚,甚至有點自愧不如。
大拽比作為一個無課可上的失學少年,竟然都能這麼勤奮苦讀,那她是不是也應該——
裴朔:“你要過去看書嗎?”
盛喃:“不要。”
裴朔似乎停頓了下。
盛喃:……她回答得太快了嗎。
“難得,”裴朔回神,看異形生物似的看著盛喃,“我還以為學霸吸引學霸呢。”
盛喃沒聽清:“啊?”
“咳,沒什麼,”想起靳一不讓透露他任何情況的警告,裴朔轉開話題,“那乾脆,我教你打台球?”
盛喃眼睛一亮:“可以嗎?”
“這有什麼,走吧。”
“……”
隻要不看書,一小時的玩樂時間總是可以過得很快。
半晚下來就是裴朔負責教,盛喃負責學。
角落的靳一負責被各種不同的小姑娘搭訕。
等到教學結束。
盛喃握著台球杆,望著角落感慨:“我就沒見過這麼招桃花的男生。”
裴朔撿起一顆腳邊的台球,歎氣:“我也沒見過這麼打台球的人類。”
盛喃:“……”
裴朔:“你怎麼做到讓它脫離台麵滿天飛的?”
盛喃:“隻要力度夠大?”
裴朔:“……”
盛喃不好意思地放下台球杆,蹲地撿起被自己戳下台麵的一顆紅球:“不麻煩你了,我自己撿吧。”
球剛撿完,盛喃的手機響了。
盛喃看清來電,接了起來:“你到了?”
“你長本事了,”對麵盛笙聲音徐緩,“大晚上的,敢自己一個人跑來這種黑得門牌都找不到的地方?”
盛喃一憋:“怎麼找不到,肯定是你的老年夜盲犯了。”
盛笙:“…信不信我現在轉頭回去?”
盛喃:“那我就打給你爸,跟他說你半夜把我扔在了荒郊野外。”
盛笙:“你除了告狀還有彆的本事麼。”
“哼。”
鬥嘴歸鬥嘴,畢竟關乎自己今晚是不是要露宿街頭的大事,盛喃還是第一時間跑去窗邊確認盛笙的位置了。
隔著灰撲撲的玻璃,盛喃鎖定樓下盛笙的位置,朝他招了招手:“我在二樓,看到了嗎?”
“嗯,我過去,你也下來吧。”
“好哦。”
掛斷電話,盛喃後知後覺地側過身,低頭。
對上大拽比靠在椅背裡撩起的眼。
盛喃遲疑了一下:“我朋友到樓下了,我現在下去。今晚麻煩你了。”
靳一懶洋洋地垂回眼皮:“是很麻煩。”
“……”盛喃默念三遍“這是救命恩人不能打也打不過”,才忍下怨念,乖巧低頭,“等外套洗好,我會聯係你的。”
“嗯。”
靳一手裡的書合上,隨手插回櫃子裡。
盛喃沒看清封麵,好奇問了句:“你看的是什麼書?”
“《白癡》。”
盛喃:“?”
盛喃的小宇宙爆發的前一秒。
靳一察覺什麼,側回身,很淡地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沒罵你,彆炸毛。”
盛喃情緒滯住:“…誰炸毛了?”
靳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書,書名叫《白癡》。”
“啊,”盛喃尷尬地低下頭,“哦。”
“既然上學就好好學習,”靳一拎起擱在旁邊滿盛著繪畫工具的袋子,“在學校裡遇見裴朔他們,就裝不認識。”
“嗯…嗯?”
“他又不是什麼好人,離遠點對你好,”靳一淡定路過台球桌,“免得讓他帶壞你。”
台球桌旁的裴朔:“……”
論不是好人,這房間裡誰比得過你啊?!
偏偏盛喃毫無所察,聽話跟上去:“喔,好。”
快到門口盛喃才突然反應過來,伸手一把拉住靳一手腕。
靳一停住,回眸:“?”
盛喃立刻鬆開,心虛飄走眼神:“那個,就不麻煩你送我下樓了。我自己下去就好。”
靳一沒動:“怎麼了。”
“我怕我…朋友誤會。”
“你朋友,”頭頂那嗓音拖得懶慢,像浸上點在夜色裡生涼的笑,“能誤會什麼。”
“誤會……”
盛喃幾乎能聽到自己大腦CPU過熱運轉的聲音了。
在幾秒令人死亡的沉默裡,她突然腦內靈光一閃。
一秒後。
在靳一居高臨下的視線裡。
“因為你長得太帥了,”小姑娘仰頭,嚴肅地繃著臉誇讚,“我怕我朋友誤會我今晚是從什麼不正經的店裡出來的。”
“……”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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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盛喃獨自從樓梯下來,看見盛笙戴著口罩站在樓道外的燈罩下麵。
兄妹二人對視數秒。
盛喃:“你長醜了。”
盛笙:“你說謝謝的發音好像有點奇怪。”
“真的,”盛喃拎著繪畫工具袋,蔫耷著眼走過去,“不久前你戴口罩的樣子在我心裡還是第一帥的,現在最多第二。”
說話間,盛喃從樓道裡的背光陰影裡走出來。
乖巧及肩短發,潑墨短裙,身上大號拖過腿根的夾克外套。
盛笙看清盛喃模樣打扮,溫和眉眼有一秒的停頓:“…你是想去《這個殺手不太冷》裡競演那個小女孩嗎?”
盛喃繃臉:“明明是《殺死比爾》裡的酷girl。”
盛笙憐憫地:“那眼科和腦科,你至少得看一個了。”
盛喃:“……”
盛喃五六歲的時候家裡生意還沒什麼起色,盛天剛一直在外奔波,她在家裡都是由盛笙照顧的。
而盛笙“照顧”妹妹的方式非常簡單——
打開影碟機,放進碟片,關燈,看電影。
那時候的每一個周末,兄妹兩人都窩在拉著窗簾的房間裡,床尾蓋著一張老舊但乾淨的地毯,黑漆裡幾十寸的電視機轉著熒熒的光線,小盛喃抱著她灰土土的無尾熊布偶靠在地毯上盛笙身邊。
記不清多少次盛笙聽見動靜,轉過頭去,看見影子裡的小姑娘團成一團,靠在他肩膀旁,睡得快要吹鼻涕泡泡,呼吸綿輕。
他們看過很多部老電影,有很多個那樣的下午拚在一起,一晃就過去了好多年。
直到後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盛笙提著他的行李箱,頭也不回地邁出家門。
那年他17歲,盛喃13。
那隻磨禿了毛的無尾熊布偶孤零零地倒在盛喃的腳邊,茫然地仰著頭,看著玻璃窗外越來越遠的身影,還有氣怒的盛天剛摔門回屋後空蕩的房間。
盛喃想就是從那時候起,她開始討厭一個人,又總是一個人。
“所以你身上這件外套是誰的?”
“……”
盛喃還在內心唾棄這個為了打職業賽拋家棄妹的沒有人性的哥哥,就聽見盛笙給的送命題被輕描淡寫地拋了出來。
盛喃沉默兩秒:“晚上這麼黑,你彆戴口罩了。”
她停到盛笙身旁,抬頭,小臉繃得很誠懇:“你又不是Liar,這樣戴著你粉絲容易認不出來。”
盛笙不為所動:“回答問題。”
盛喃:“……”
有一個親兄妹等於有無數個壞處。
其中之一就是彼此太過了解,連轉移話題都變得十分困難。
“你要是堅持頑抗,”盛笙慢條斯理的,“那我就隻能讓他來問你了。”
盛喃知道這個“他”是誰,立刻開口:“彆——你爸最近忙著找小老婆,顧不上我。”
盛笙:“那就回答。”
盛喃隻得憋著開口:“這衣服是我一個,朋友的。”
“哦,”盛笙點頭,“就是那個你當著他的麵,稱呼我是你朋友的新朋友?”
盛喃:“……”
朋友怎麼了。
親兄妹就不能是朋友了嗎!
盛喃理不直氣也壯地想,但她不敢說。
這種敵我劣勢的情況下,惹盛笙絕對不是明智的選擇。
於是盛喃表現得非常乖巧,語氣都像個溫柔可愛甜美無辜總之與盛喃本質0相關的好妹妹:“你朋友應該等很久了,我們回去吧?”
“……”
夏晚風涼。
看著夾克下盛喃露著白皙光滑的小腿,盛笙還是決定壓下繼續逼問的念頭,暫且放她一馬。
盛笙提走盛喃的袋子:“走吧,回去再跟你算賬。”
“喔。”
“……”
兩人漸遠的身後,亮著燈的二樓窗裡。
幾個男生從圍聚的窗台前散開。
“哎,走了走了!”
“是男朋友吧?長什麼樣啊,你們看清了嗎?”
“這黑燈瞎火的,誰能看清啊。”
“不管長什麼樣,那肯定沒靳哥帥。”
“……”
裴朔偷偷看了一眼角落裡仰在椅背上的靳一。雖然從這個角度被書擋著看不到臉,但看他哥頹懶如常的姿態,好像沒什麼危險。
於是裴朔走過去問:“你們見什麼了,就敢說人是小姑娘的男朋友?”
“朔哥,你沒瞧著,兩人走的時候靠得可近了,肯定不是普通朋友,你們說是吧?”
“對,我還聽見那小姑娘說了一句‘你爸’什麼的呢。”
“我也聽見了,這是連家長都見過了啊。”
“謔,那……”
聊著聊著,他們目光情不自禁飄向角落裡的靳一。
那人半垂著眸,拎著書,長腿搭在對麵的凳上,眉眼間是冷淡的情緒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