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眼眶已經通紅,眼淚在眼眸裡?打轉,倔強地不肯掉落,她?緊緊抿著唇,細嫩的指尖熟練地結印,這是師尊曾經教過?她?無數遍,卻一直不曾告訴她?作用的法印。
她?很乖巧,於是練得很熟。
玄奧的道印逐漸在言詩詩跟前浮現,隨著這道道印的落成,另一道道印從?言老體內逐漸浮現而出,與言詩詩手上的道印似有相同,又有不同。
這道道印逐漸延伸而出,與言詩詩手中的道印逐漸重合,逐漸形成了一道新的道印,這道道印融入了言詩詩的體內。
道印泯滅在言詩詩的身體,隨之而來的還有言老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的聲音,悠遠又綿長。
“即日?起,言詩詩便?是天衍宗第三代掌門。”
話音落下,言詩詩眼中的淚水一滴滴滑落,將?嫩白的小臉洗刷了一遍又一遍,她?蹲在地上,用指尖一點點在地上無章法的畫上一圈又一圈,直到眼淚將?這一圈一圈再次浸濕,看?不清原貌,她?的指尖才停滯在空中,微微顫唞著。
哭也無聲。
眾人此時才發現場下已經沒有言老的身影,再次視線流轉,鄔陽身影也一同不見。
一旁侍奉的魔女打破了平靜:“少?主,可要回宮?”
利如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縮成一團的言詩詩,又看?了一眼原本鄔陽該在的地方,最終邁步走進了房內。
“今夜的事,尚且沒有結局。”
魔女的聲音有些猶豫:“那位小姑……那位,那位如今天衍宗宗主,可需要安排一處住處?”
利如輕輕歎了一口氣:“先?安排著,此時不必打擾她?,她?需要一些自己的時間。”
華琚抿抿唇,顯而易見,阿陽是被言老帶走的,言老不會傷害阿陽,可阿陽不在身前,仍然讓他有些焦躁。
他動?了動?腳緩解心緒,邁入了房中。
身後鄭淑被另一魔女小心抱起,跟著走進房中,宋老亦步亦趨地跟著後麵。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等待著,等一個結局,或者是一個答案。
——
鄔陽隻?覺得一瞬的時間,眼睛一陣迷蒙,當她?再次看?清時,眼前已經是一片白色,此處很乾淨,乾淨幾乎沒有任何其餘的物件。
按理說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她?會潛意識地警覺,可此時她?沒有,她?感?受到的隻?有前所未有的平和,好似在這裡?,一切不好的情緒都會被化解。
她?正覺得疑惑,宋老的聲音正是傳來:“小道友不要慌,此處是我的識海外放。”
識海外放?傳言隻?有神魂修煉到一定程度才能達到識海外放,言老修為僅是化神,神魂竟已經強悍到這種地步了嗎?
言老適時解惑:“我們修道的,神魂總要厲害一些。”
鄔陽再次環顧四周:“你的識海,很特彆。”
言老笑開:“我也覺得很特彆,怎麼能一點東西也沒有,曾經我還苦惱過?,想要在我這裡?變出點什麼,無論我怎麼做這裡?都沒有,我的識海屬實是太倔了。”
鄔陽搖搖頭:“我說的特彆不是因?為此處什麼都沒有,而是此處充斥的情緒,很特彆。”
這裡?所見皆是蒼白,所感?儘是平和,帶著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美感?。
言老愈加開懷:“哈哈哈小道友果然是小道友,見解都是如此不一樣,老道我看?的就很淺顯了,我這個人無趣,這裡?自然也無趣。”
鄔陽正想反駁,言老及時打斷了她?:“誒,小道友,此時可不是閒聊的時候。”
鄔陽唇長了長,頓時沒有了言語,沉默逐漸蔓延。
她?不知道要說什麼,一個人,用性命為代價也要說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該不該聽,她?不想言老死,可好似這件事,本不由她?做主。
她?沒由來的無力。
言老始終是笑著的:“想來小道友已經知曉上古的人神大戰。”
鄔陽抿了抿唇:“嗯。”
“想來也知曉了人族不能飛升的緣由。”
鄔陽再次應聲:“嗯。”
“那人問我師尊如何才能飛升,我師尊說——”
不行,還是不行,鄔陽猛地抓住了言老的手,打斷了言老將?要說的話。
言老輕柔的力道拂開了鄔陽,鄔陽才發覺在言老的識海裡?,這點輕柔的力道她?無法抵擋。
“言老,你若走了,詩詩就隻?剩下自己了。”
“怎麼會,詩詩明明還有你們。”
鄔陽的手最終被拂開了。
“我師尊說,若能集齊鄔氏至純血脈,妖族上古妖丹,鄴都鬼氣之源鄴珠,天生魔種之骨於一身,便?可成為最接近神的人,再以神族後人鄔氏的家?主令打開深淵,彼時深淵殘魂遍布修仙界,再利用此集萬民願力打開天門,便?可跨過?飛升,躋身上界。”
話音剛落,四周的白色一點點消解,言老身前的衣襟一寸寸被染紅,像是從?內裡?受傷浸出的鮮血。
鄔陽來不及去消化這些信息,立時上前:“可是經脈斷了?我能治,我可以治的。”
她?急急拿出落霞針,想要施展靈力為言老診治,言老的力道仍然輕柔,他阻止了鄔陽:“沒用的。小道友,你且聽我說,咳咳,咳咳咳……”
大口大口的鮮血被他咳出。
鄔陽皺著眉,執意將?落霞針刺入了言老的體內,能不能治,總要治了才算。
落霞針方一刺入,鄔陽控製著針的手便?停了動?作,無力感?再次襲來,若是氣旋,五臟六腑具碎,這人,又要如何救活?
好像沒有答案,她?也不願得出答案。
劇痛不能讓言老麵上的溫和動?搖一分,即便?他的聲音已經喑啞:“你若想要控製深淵,便?也要集萬民之力,才可做這逆天之事。
“鄔氏家?主令,鄔氏秘寶,這些都是上古神族遺留的東西,再加上你身負鄔氏至純血脈,你不用做分毫,便?是此界最接近神的人,神族,是天道的寵兒,小道友,若你先?一步集齊萬民之力,先?一步成神,也,也算是,達到了目的,控製深淵無異於,與天搏爭,老道勸你,莫要做……”
鄔陽細白的手接了滿手的鮮血,像是極重極重。
鄔陽五指微縮,想要握拳,最終也沒有握上:“言老,你不惜性命也要阻止我嗎?”
言老再次咳了咳,身上已經儘數被鮮血浸潤:“不是阻止你,我們修道者,也不過?是天道的傳話人,這些都是,天道的意思……”
天道?
若是傳話,如何不行?一定要用人的性命嗎?
“可說出這些,直接要了你的命,言老,你能不能為了自己想一想。”
言老笑開,仍是那一副和藹的模樣:“小道友,你不知道,自師尊在我眼前走的那一刻,這所謂天命就成了我的執念,他說,此事隻?能深埋心底,不可插手一分,萬事皆有定律,我於是如是做。
往後鄔氏滅門,華琚被困,魔族封鎖,妖族失了妖丹,每一樣事情都重重壓在我心頭。
“我不能阻止,不能參與,甚至不能說一句。有時候午夜夢回,我便?想這到底是師尊的錯,還是我的錯,後來想想,或許是我們的錯,他錯在一意孤行,而我錯在,太聽話了。
“直到這天,終於到時候,我終於說出了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我執念已消,這一次,我是欣然赴死。”
第66章 66魔域(六)◇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話音剛落, 四周最?後一點白儘數消散,那雙始終溫和的眼眸再也沒了色彩,他最?終合上了雙眼?。
鄔陽心口一滯下意識上前伸出了手, 她心知肚明,此時什麼也抓不到, 可她還是想?要去抓住些什麼, 至少讓這轉瞬而去的生命再慢一些。
可下一瞬言老的身體化為了塵土散在?了空中,鄔陽伸出的手落了空,指尖停滯在?原本言老在?的地方, 她眼?眸微縮, 看著自己指尖上麵粘附的血液也一點點化為?了塵土, 露出原本的細白。
她的眼前一陣迷蒙:“塵歸塵, 土歸土, 你們修道的人真的很?討厭, 什麼也不留下。”
沉默半刻後, 她眼?眸一凝, 無言的情緒在?%e8%83%b8膛中翻湧她都?無暇顧及, 因為?人已經走了,而她始終有她要做的事。
她站起身, 將手背到身後:“可能要讓你失望了言老,我不想?飛升,也不會放過那個人。
“天道又如何?此前?不管我鄔氏被滅門, 如今, 為?何又要來管我?”
這話說得大逆不道,天上悶雷作響。鄔陽利落轉身, 未曾因為?上方如影隨形的悶雷有一點遲疑。
此時在?另一處的言詩詩似有所感,她倏地抬眸看向了言老離去的方向, 那裡有一陣風,吹起了萬千塵土。
她哭了許久的聲音悶悶的:“師尊……真的不要詩詩了嗎……”
她生來不得生父母的愛,被丟棄,被扔下,被拐走,被換靈根,直到遇到言老那一刻,她才知道什麼是親情,什麼是笑容。
師尊教她道法,教她人情世故,教她如何快樂地活著,是她不夠完善的人格裡從未缺席的一部分。
怎麼可以,說走就走了……
鄔陽從遠處走來,看著縮成一團的言詩詩,那雙原本澄淨的眼?眸裡盛滿了淚水,整張小臉哭得通紅,她心中的不忍一陣陣上湧。
詩詩,才是最?最?無辜的。
鄔陽蹲下`身,習慣性伸手想?要去觸碰言詩詩的頭?,在?將要觸碰的時候又生生停住,這一點微小的動作讓言詩詩的眼?淚更凶了。
“鄔姐姐,你也不要詩詩了嗎?”
鄔陽錯愕,隨即將手放在?了言詩詩的頭?上,動作極輕極輕。
“怎麼會,我隻?是怕詩詩,不喜歡我了。”
就連她心底也是這樣認為?,如果沒有她,言老不必死的。
言詩詩吸了吸鼻子:“不會,我知曉的,師尊是自己要走,我們所有人,都?攔不住,鄔姐姐不行,詩詩也不行。”
她站起身:“鄔姐姐,我該回去了。”
師尊走了,天衍宗不可一日無主,此行該做的事情已經做完,她該回去了,她有不想?,再留在?這裡。
鄔陽抿了抿唇:“詩詩年?歲還小,如今修為?也才金丹,不若等我了了此間事,同你回去一趟,一宗之主,難免不會有人垂涎。”
此時華琚察覺到鄔陽的蹤跡立時從房中走出:“阿陽!”
鄔陽跟著聲音回頭?,在?華琚身後還緊隨著宋老利如和月九。
詩詩將這些人看在?眼?裡,聲音輕輕淺淺:“鄔姐姐,他們比我更需要你,且天衍宗滿門道修,就是雜掃的夥計都?能掐指算上一算,大家對權勢的欲望也相對低些,拋開這些不談,我身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