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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輩子交付性命的友人,他們為此爭論不休。

橫亙在兩人之間的矛盾太多,他們最終站在對立兩方,拿著法器隔著人群遙遙相對,說出的話也冰冷刻薄。

後來周不平遇難,方雲隱聽到消息趕到淺水澤去救她,但那時她已是生命最後時刻,頭一次沒用懷疑的目光注視他,隻是難過地笑了下:“我想看看你會不會來,就……努力堅持了一會兒。”

“果然……我猜對了。”

三年後他也死了,再次醒來,他回到了十歲,那時他才意識到他能複活是因為他的“技”激活了。

這個世界他很早找到周不歸,這次她叫周不移,方雲隱教她修煉,他們一起長大,一起麵對困境,兩人相處融洽,也相互私定終身,可在某日,周不移忽然不辭而彆。

方雲隱再次找到周不移時,她已經死了。

後來的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他一次次去找周不歸,可每次在兩人相知或相愛時,如論他如何挽留她都決然選擇離去。

終於在第十個世界,他知道她為何一而再再而三離開。

周不哭死前哭著問他:“你到底要將我變成誰?”

那一刻,他前所未有地意識到,他再也找不回周不歸,不管是周不平,周不移,周不哭,還是其他人,她們有著同樣的麵容,卻擁有不同的經曆和性格,是完全不同的獨立個體。

不管哪個世界,再沒有周不歸。

後來的每個世界,他都叫自己柳不歸,他一次次走下去,永不停歇地走下去。

在不斷的輪回裡,他每次都會做從前不會做的事,以此來確定他沒有瘋,區分這是個不一樣的世界,也在同時,他都會做一件事,救她。

周不悅,周不停,周不三,周小花,周複始……

但其實大多數,她們都不需要他救,她的“韻”很強,每次都能覺醒強大的“技”,有時逃出人販團,像周不歸一樣選擇暗中探查巫山月剿滅他們,有時主動在裡麵當細作,給外麵的人傳遞消息,還有些時候死在這些人的折磨下。

他們當過無話不談的知己、並肩作戰的戰友、擦肩而過的陌路人、立場相對的敵人,也曾在共同的好友下撮合然後笑著相互搖頭,又或者在同家酒樓拚桌時舉酒碰杯然後相背而行,他尊重她的選擇,維護她的意誌,旁觀她的人生。

輪回的大部分時間裡,他總在尋找她。

見證她的開始,也見證她的結束。

很多次她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便四處去尋,看她的屍首倒在雨水地,躺在草叢裡,被壓在屍堆下,再將她拚好縫起來,抱著她找個山靈水秀的好地方,立一座墳。

有時覺得無趣便在她墳前自殺,有時也會因為一個莫須有的傳聞,不經意的承諾,或者某人口中的一句話去追尋,去實現,去探索。

某一次,他趕到的時候,周一碗隻剩一口氣,因為生前被安魂曲安撫過情緒,交織的幻境讓她前所未有的輕鬆,她笑著對麵前的陌生人說:“告訴你一個秘密,我不是你們世界的人,我馬上要回家了,真好。”

不歸,不歸,不可歸。

她說她叫周不歸,因為無家可歸。

柳不歸忽然記起她憂傷地看著湖中月,說“活著,總得找點事做”。

那一刻,他前所未有地想念周不歸,想她說的每一句話,也想她最後沒說完的那句話。

後來看到她們,他總是覺得這些人的身上有周不歸的影子,有時候是挑眉看人,有時候是低眉淺笑,每到這時他就想,為什麼站在這裡的不是周不歸,我要怎麼做這些人才會變成周不歸。

他許多次想要砍去她們思想,將她們困在身邊,卻又總在最後竭力遏止,死死壓製。

再後來,經曆的世界太多,一次次看著她死在他麵前,他的記憶和情緒出現崩潰,到了新的世界精神混亂,開始瘋狂殺彆人,後來是瘋狂自殺。

他連接自殺的第十二個世界,遇到九辰子。

九辰子將他救下來,說他被“惡”纏身,同他命運相連的那個人永遠得不到善終,也知道“技”不是為了滿足願望而生,而是為了將人推進更黑的深淵。

這些話將他從渾渾噩噩中劈醒。

他開始去阻止她們激活“技”,可不知是“惡”太多還是命該如此,每一次,每一次,不管他什麼時候降臨新的世界,她們總是在他找到之前激活了“技”,後來他去尋找剝離“技”的辦法,每到中途線索都因各種原因中斷尋不下去,像是有股無形的力量阻止他的行動。

九十九次世界穿越中,數千次的臨近崩潰,他都靠著一次又一次畫周不歸畫像度過,就像荒漠裡的最後一根救命草,他拚命地揪著不放。

穿越到這個世界時,他再也沒法動了。

像是撐到極致的氣球,任何細微的風吹草動都能讓他爆炸,他逃出方家後躺在草地長久地睡過去,然後被九辰子撿走。

這一次,他沒有找她。

他以為和那些世界一樣,她會激活強大的“技”,逃出巫山月,再開始顛沛流離的生存。

直到九辰子帶回周雙。

柳不歸耳垂的紅痣並不是真的痣,是一種隻能記載用的術法,每到一個新的世界他都會記錄前麵所有世界的情況,以防他忘記或者記錯。

投射在牆上的九十九次世界記事,很多隻是簡單的一兩行字——

……

第五十七次,周美麗激活十八麵骰,二十歲死於羅慶天,葬在青城青花湖旁,自殺。

第五十八次,周周激活小型射槍,死於十八歲,葬在堯城百相佛寺旁,自殺。

第五十九次,自殺。

第六十次,自殺。

第六十一次,自殺。

……

柳不歸說這些時情緒很淡,隻是幾句話說清前後因果,可術中的九十九次世界記事一放出來,悲傷難過再也克製不住地湧上她心頭,仿佛被苦水泡著般,周雙眼淚止不住般決堤了。

她開始哭時柳不歸摸著她的腦袋安撫說都過去了,她可哭得更傷心了,嗚咽聲如何都停不下來,捂著嘴眼淚卻不停流。

她不是容易哭的人,未穿越前她總是樂嗬嗬,難過也隻是一會兒,睡一覺就忘了,穿越後遇到的苦難雖多,大都是因為痛逼出的生理鹽水。

可此刻,她摸著一行行自殺字跡,一想到師兄崩潰到自殺也不能解脫,她隻是想一想就覺得絕望。

柳不歸隻能無奈看她哭,書房外的莫老還特意跑來看了眼,又識趣地離開,直到夜色順著半開的窗欞一點點爬進來,周雙哭得腦袋心口疼還是停不下來。

柳不歸端著水盆進來,將布巾沾了緩解腫脹藥水的布巾按在她眼睛上,輕聲歎道:“師妹,再哭師兄也要哭了。”

周雙就將布巾從眼睛上拿開,重新放進藥水裡擰乾,然後放在他眼睛上按著:“不要哭。”

待到夜色寂靜無聲,周雙終於不哭了,柳不歸才緩聲說:“輪回的下場如此,回溯也可預見,它不會讓你救回任何人,停在這裡是最好的結果。”

“師妹,聽話,除掉‘技’。”

第56章

◎餘地◎

如果一切都停在這裡, 師父已經死去,師姐和小師兄不在,緊接著師兄會自殺在下個世界失控, 望青山上所有人都不在,除了她。

孟瑾也可能已經遭遇不測。

如果是這樣,那師兄保全她的意義是什麼呢?

周雙抬手蓋住紅腫的眼睛,兩次, 她兩次說要去救師姐小師兄都刺激師兄失控, 從前她不知道緣由, 隻堅持自己想法,現在她沒法無視師兄感受固執己見。

她的聲音忽然從指縫傳出:“八月初六那日, 師兄下山原本是要做什麼?”

在一切還未發生時,邯雪枝和賀知意外出未歸, 周雙也從來沒激活“技”, 柳不歸下山直到八月十五仍舊未歸。⑤思⑤兔⑤文⑤檔⑤共⑤享⑤與⑤線⑤上⑤閱⑤讀⑤

現在周雙知道傳回的消息是假的, 師兄沒死,說去幫師父修法器也是假的,那麼到中秋還未歸的師兄,去了哪裡?

柳不歸將布巾放進藥水中浸泡片刻, 正在擰水的動作聽到這話時停住, 周雙睜著通紅的雙眼望他:“我沒有激活‘技’,也好好活著, 這是所有世界裡最好的結果。”

“莫老不是找給我的,他原本是幫你除掉輪回……”

“沒有輪回你就會自殺, 然後徹底死掉……”

周雙說著眼淚又流下來, 她不想哭, 可仿佛是要替眼前這個溫柔男子將受儘的苦儘數流乾般, 她哽咽著顫聲問:“是不是?”

柳不歸眸光溫潤,用布巾給她敷眼睛:“不重要了。”

長久的穿越讓柳不歸活了太久,很多從前抱著不願放手的原則、奮不顧身也要守護的情意被時間腐蝕得什麼也不剩,隻有幾乎吞噬他的絕望崩潰,和長久的執著。

他說不重要是真心實意的,他僅剩的在乎隻是每個世界的她,可也正因為此,周雙才更悲傷難過。

不該這樣的。

他的師兄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柳不歸看著周雙用布巾擦臉上淚水,又幫她用藥水洗了遞給她,看她又要落淚的樣子哭笑不得:“師妹,不要再哭了。”

周雙聽了又哭著嗚咽,柳不歸隻能無奈搖頭。

她的這些難過悲傷柳不歸不太能感受到,這世間已經沒有太多東西能挑起他的情緒,而能挑起他情緒的,又都是會讓他陷入更深絕望的。

周雙說得不錯,這是最好的世界。

她沒有“技”地活著,剝離“技”的莫老恰巧同九辰子相識,第一百個世界仿佛是為他量身定製的獎勵,所以當周雙不再依賴他並能很好地生存後,他動身前往川河。

讓所有人畏懼的死亡,於他而言是解脫。

可還是出了意外。

他去川河前繞道去了趟弈城。

因為周不歸,他對方景生、對方家的憎惡綿延了很久。

最開始的每個世界他都會殺掉方景生,後來他不找方景生,方景生反倒次次找來,然後被解決掉,為了避免這個麻煩找到望青山,在方氏舉行中秋宴時,他守在花琉殿將人悄無聲息殺了。

殺完人沒多久,他坐在茶樓喝著茶看方家驚慌失措,就在下刻,毫無預兆地回到了望青山,他正在藥田查看新藥草幼苗。

周雙捧著邯雪枝帶回的魚乾坐在藥田旁好奇問他:“師兄,這次下山要多久?小師兄又不管後院果樹,許多都爛在地裡,看著真可惜。”

柳不歸起身望向周雙,不動聲色問:“今日開的什麼花?”

周雙沒察覺異常:“是鴛鴦茉莉,一早醒來就聞見茉莉花香。”

鴛鴦茉莉,八月初六。

柳不歸回房查看,耳邊紅痣還在,記錄也停留在上個世界,他沒有跳到下個世界,而是回到了八月初六。

這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