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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去望青山,周雙將柳不歸帶到瀾城東麵的山崖處取走賀知意的骨灰,直到日暮才回到望青山。

周雙剛踏進院子就見一個陌生老人,老人老神在在地坐著品茶,見周雙抱著瓷罐子進來看了眼,又扭頭繼續品茶。

周雙回頭看柳不歸,眼神示意:這誰?

柳不歸:“晚點再說,想好埋哪裡嗎?”

周雙點頭,看柳不歸進院子取鋤頭,然後一前一後往山後的果樹林走:“小師兄平日最喜歡這裡,埋在這裡挺好,師姐也在這裡,正好兩人做個伴。”

此時已經是秋末,快進入冬天,滿山果樹光禿禿的,隻有零碎的樹丫交疊,地上積了層厚厚的落葉,濕噠噠的,大概前幾日下過雨,偶爾還能在枯葉下窺見啄了幾口的果核。

周雙將兩隻瓷瓶埋好,看著鳥雀飛來又飛走,好半晌才問:“師兄,師父去哪裡了?”

柳不歸低眉去看她,周雙微微抬頭和他對視:“師兄不好奇我下山去了哪裡?不問問師姐和小師兄怎麼回事?”

山上霧氣重,夕陽餘暉傾灑而下,仿佛籠罩了一層橘紅色輕紗,如夢似幻。

柳不歸就站在這樣夢幻般的霧裡說:“這不重要。”

周雙怔怔看他,沉默了好久,緩緩搖頭說:“不,這很重要,師姐是昌和公主,她死在了戰場上,小師兄被黑衣人襲擊,也死了。師兄,這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她上前抓住柳不歸的衣袖問:“那師父呢?他都一年多沒回來了,師兄,你知道師父在哪裡是不是?”

柳不歸眉眼平和望她:“他也不重要。”

“那什麼重要,師兄,你覺得什麼是重要的?”周雙退後一步,抿著唇質問:“你都知道,你早知道他們會死,卻什麼都沒做看著他們死去,是不是?”

柳不歸唇間輕歎:“師妹,你不需要知道這些。”

周雙堅定說:“我要知道,我要知道所有,你不救他們那我自己去救,師兄,你們每個人都很重要,師兄你是,師姐他們也是。”

柳不歸安靜看她半晌,沒妥協說九辰子下落,也沒強迫她改變想法,隻是好脾氣包容她的執著,溫聲說:“走吧,不是想知道老人是誰,給你介紹。”

師兄這個人她從來都看不透,除非他願意主動說,周雙隻能抿抿唇往下走,進到院子皺眉看著悠哉的老頭。

柳不歸說:“這是莫老。”

莫老終於願意抬眉看了周雙一眼,又低頭倒水泡茶,慢悠悠問:“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小姑娘?”

柳不歸頷首:“是她。”

周雙一臉莫名:“他來是做什麼的?”

莫老笑了聲,搖頭品茶,帶著點幸災樂禍地歎道:“看來本人不知道喔!”

周雙扭頭去看柳不歸:“師兄?”

柳不歸慢斯條理回她:“不是什麼大事。”

周雙滿頭霧水地看這兩人打啞謎,還是和她相關的啞謎。

但柳不歸顯然不打算現在告訴她,周雙心中不爽,想從莫老哪裡探聽一二,結果這人嘴也嚴得很,隻知道莫老原本是在川河那一帶隱居,被柳不歸強行扯出來,跑到這千裡迢迢的瀾城。

川河不在崇旌,應該是不在任何一國地域,那裡隻有一望無際的冰川,常年都被冰雪覆蓋,傳說那兒壓根不可能有活人。

周雙算算時間,從瀾城到川河一去一回,幾乎要花費半年,也就是說,當初師兄下山就直接前往川河找莫老,說師父壞了人法器下山幫他修全是謊話。

周雙給莫老倒茶,不解問:“師兄把你從那麼遠的地方找來,你能做什麼?”

莫老眯著眼喝茶,又拿空杯子放桌上示意她添茶,喝了杯才慢悠悠說:“這事,你不同意沒法做,他肯定會和你說。”

但問題是,幾天過去師兄還是什麼都沒說,隻時常埋在書房裡寫著什麼,周雙去看了,和往常沒什麼不一樣,隻是涉及的術法和“技”的描述更加詳細,和從前慢悠悠打發時間不同,好像趕著時間要將自己知道的都記錄下來。

這個想法讓周雙覺得越發不對。

周雙溜進書房,趁著他晾書上墨跡時雙手撐在木案上問他:“師兄又要去哪裡?”

柳不歸怕弄她一身墨,將攤開的書放在身側地上,捏著袖子邊磨墨邊問:“去哪裡?”

周雙示意他周身攤開的書頁:“如果不外出,那師兄這麼急切寫這些做什麼?”

柳不歸放下墨,執筆沾墨繼續寫,順便回答她:“最近有些事回想起來很模糊,趁這些還記得儘快記下來。”

回答得倒是滴水不漏。

柳不歸停歇間隙問她:“最近修行如何?”

“還行,”周雙的修為再怎麼修煉也提升不了多少,倒是又去庫房尋了些順手的法器。忽然想到另一個事,她很久前就想問:“師兄講的故事是真的假的?”

講故事是前兩年的事,柳不歸回憶片刻才道:“隨口編的。”

周雙不信:“不可能!”

柳不歸總算將視線從書上抬離,就聽周雙斬釘截鐵道:“蛇變成門的故事對應生門,烏龜對應六合,聽音鳥對應鐘家,天鵝對應五識,還有鬆鼠雙胞胎……”

說到這裡她頓住,沒再說下去:“總之,你是想告訴我這些‘技’的弱點才編的這些故事,對不對?”

柳不歸難得停頓片刻,隨即搖頭輕笑:“故事是隨口編的,但故事原型是‘技’本身。”

周雙懷疑:“所以你不是故意告訴我‘技’的弱點?”

柳不歸繼續寫字,唇角微彎:“師妹聰明,簡單的故事都能窺出‘技’的弱點。”

周雙狐疑盯他兩秒,轉而問:“那故事裡的佚神是誰?祂真的存在嗎?”

柳不歸沒先回答,反問她:“智者的故事還記得嗎?”

周雙點頭:“求知欲很強的智者最終變成傻子。”

柳不歸說:“這位智者求知欲很強,強到讓他覺醒‘百知’,但他得到‘百知’的第一個問題是‘是誰將韻賦予給人的?’,他知道了,然後變傻了。”

周雙說:“師兄想說你不傻所以你不知道?”

柳不歸:“師妹聰明。”

周雙:“那就直接說不知道。”

柳不歸笑笑不再理她,繼續謄寫書籍。

周雙在書房等到柳不歸趕她出去,都沒等到莫老說的那件事,她跑到果樹林下去看賀知意和邯雪枝,不怎麼說話,有時一呆就是一個下午。

在望青山上看瀾城中心,有時候她會覺得望青山仿佛有一層結界,將山下世界和山上的隔離開來,從前她很喜歡這樣,可現在卻總覺得虛幻,就好像望青山上的平靜是假的,那些風暴遲早會吹到這裡。

回到望青山的第五日,孟瑾來找她了。

周雙和柳不歸離開前將自己的開門符偷偷給孟瑾,所以這日看到有人上山就知道是他來。

孟瑾看到她的一瞬眼裡立馬盈滿欣喜,他是特意裝扮過了才上的山,一身雅青色錦袍,腰間束有玉帶,是個俊俏挺拔的少年郎。

可周雙看得出來,他神色帶著難掩的疲倦。這段時間對孟家來說不太好,孟瑾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

周雙上前抱住他,拍拍他的背說:“辛苦了。”

孟瑾低頭在她脖頸停留半晌,將定魂珠給她戴上,露出一個開朗的笑:“這定魂珠你收好。”

周雙:“孟家不用了嗎?”

“不用了,”孟瑾拉她坐在石頭上,問她,“你之前說要找回師門,要回望青山,現在都做到了嗎?”

周雙搖頭:“還沒有。”

孟瑾說:“現在山下很亂,你最近彆離開望青山,就算下去也和你師兄一起。”

周雙皺眉道:“可我又不會一直待在望青山,帶上師兄我還怎麼找你啊!”

孟瑾眼中難掩訝異。

周雙自然地牽起他的手詢問:“我們不是已經在一起了嗎?”

孟瑾還沒反應過來。

“這樣不夠?”周雙蹙眉:“這樣呢?”

說著她單手捂著他的臉湊上去親了下,定定看他。◇思◇兔◇在◇線◇閱◇讀◇

孟瑾忽然通紅著臉彆過頭去,周雙還在追問:“你想反悔嗎?”

孟瑾緩緩舒出口氣:“我沒有。”

周雙:“噢。”

孟瑾緩了會兒才轉頭看她,不太自然問:“可你……不是喜歡柳不歸嗎?”

周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了眨,坦然點頭:“對啊!”

孟瑾上秒心神蕩漾,下秒如墜冰窖,他不滿:“你怎麼還能喜歡他呢?”

周雙理所當然道:“喜歡師兄很正常啊,師兄對我很好,還很厲害,我想不出不喜歡他的理由。”

“但是他……”拿你當替身!

孟瑾憋了會兒,還是將後半句咽下去,勉強道:“他不值得。”

“是不是師姐和你說了什麼?”周雙盯著孟瑾看了半晌,驀地恍然道:“我知道師姐在師兄房裡看到什麼了!”

孟瑾詫異:“你知道?”

周雙點頭:“師姐是不是和你說師兄把我當做替身?”

孟瑾更加詫異:“你知道?!”

周雙眨眼:“我知道啊,很早前就知道了。”

第52章

◎破曉◎

“大概是在望青山的第二年秋, 我去師兄屋裡找本書,他人不在,我看到了桌子上的畫, 墨跡還沒乾,他畫得很用心,連頭發都是一根一根描繪的。”

“我第一眼就知道那人不是我。”

周雙現在回想師姐的表現,抿唇笑說:“師姐也一定發現了這畫才說要帶我離開望青山。”

孟瑾被她說得心口一吊一吊的:“然後呢?”

然後……

周雙仰頭看陽光穿透樹葉的畫麵:“然後我就想, 明明長得一模一樣, 可為什麼一看就讓人知道不是我呢?”

孟瑾有點不是滋味, 不知是為她心疼還是氣柳不歸,恨鐵不成鋼道:“你還有心思想這個?最重要的是找柳不歸問清楚, 他要是真的拿你當替身,他配做什麼師兄?!”

周雙嗯嗯點頭:“你說得對, 可我當時退縮了。”

“一個人該有多愛另一個人, 才能將她的音容相貌記得一清二楚, 一抬眉,一彎唇,連看人的眼神也不一樣,那是個很愛笑的女子, 一笑梨渦就出來了, 我對著鏡子笑了許久,怎麼也做不到那樣。”

周雙晃晃腦袋歎聲道:“我那個時候吧, 特彆依賴師兄,覺得隻有師兄在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占有欲也強, 小師兄有時候也會去鬨師兄, 我就明裡暗裡找他茬, 次數多了,師兄也就察覺出來了。”

孟瑾忍不住心頭冒酸氣:“你真的喜歡他?”

周雙想,她孤單一人落到這個世界,這世界對她很不好,她都要堅持不下去了,卻忽然有一人天上地下對她最好,容忍她的一切,也從不向她索取,要怎樣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