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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瑾揚眉看他半晌:“不想吃?”

宋岸:“不想。”

孟瑾鬆開按著酒杯的手,宋岸再次一仰而儘,孟瑾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宋岸?宋兄?”

宋岸沒反應。

孟瑾笑眯眯放下酒杯,雙手撐在桌麵問他:“你來茗城做什麼?”

宋岸聲音沉沉的:“找襲淇。”

孟瑾問:“襲淇是誰?”

宋岸又不說話了。

孟瑾換了個問題:“周雙要做什麼?”

宋岸:“找襲淇。”

周雙也找襲淇?不是找她師姐……

孟瑾神色詫異:“你那個愛而不得的心上人,是周雙的師姐?”

宋岸慢吞吞看他眼,然後盯著空酒杯。

孟瑾見他這番神色嘖了聲,醉了脾氣還挺大,給他倒滿看他喝完又問了遍,宋岸才緩緩點頭。

孟瑾敲敲桌子:“假名你也信?”

宋岸反應慢半拍地轉頭望他,就見孟瑾一字一頓念道:“隰淇皆有岸……”

“這是在調?戲你知不知道?”

宋岸垂著頭低聲自語:“襲淇皆有岸,有岸,她要我,她走了,不要我,襲淇有岸,有我……”

孟瑾又敲了敲桌子吸引他注意:“想不想知道下麵半句?”

宋岸側目望過來,視線還沒對焦就胡亂點頭。

孟瑾道:“那你告訴我,你們要去哪裡找襲淇?”

宋岸忽然扭頭不說了。

孟瑾:“‘隰淇皆有岸’下半句不想知道了?”

宋岸:“想。”

孟瑾耐心問:“那你說,你們要去哪裡?”

宋岸麵上浮現掙紮,孟瑾一下一下輕點桌麵,點一下說一個字:“襲淇皆有岸。”

宋岸:“昌夷。”

孟瑾點著桌麵的手指頓住:“昌夷哪裡?”

宋岸:“戰場。”

孟瑾終於嚴肅起來:“襲淇在昌夷戰場?被抓去當俘虜了?你們去救她?”

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合理的猜想。

他下意識認為,既然是周雙師姐,望青山大徒弟,必然不會在昌夷的戰場上反過來打崇旌。

孟瑾的問詢讓宋岸皺了皺眉,他不樂意孟瑾這麼說,也不樂意他問,他便是醉了也還知道權衡一下,要等孟瑾下半句詩,便沉默著盯著他。

孟瑾隻得告訴他:“隰淇皆有岸,相思獨無涯。”

宋岸坐得筆直,又抱著下半句翻來覆去地念。

周雙抱著糕點過來時孟瑾眉頭還皺著,她從數十個糕點盒子裡取出一盒放在孟瑾跟前,示意他吃。

孟瑾將盒子扒到一旁問她:“你要去昌夷?”

周雙又將糕點盒子扒回來,沒否認。

昌夷現在很危險,戰場上刀槍無眼,士兵參雜修士防不勝防,擅自去昌夷戰場敵對兩方都不會輕易放過……

孟瑾腹中一大堆要勸說的話就要脫口而出了,又因她輕描淡寫的態度給咽了回去。

他也不是第一次勸周雙,但沒一次成功。

孟瑾隻得問:“你打算怎麼進入昌夷?”

說實話,周雙還沒想好,於是她低頭打開糕點盒子。

孟瑾給氣笑了:“宋岸也沒說怎麼去?”

周雙將一塊糕點放他嘴邊:“嘗嘗。”

這兩人真的是……

孟瑾回頭看了眼兀自念詩的宋岸,又對上清亮黑眸裡的催促,還能怎麼辦?幫唄!

孟瑾張口咬住,咽下了才說:“我有辦法。”

於是宋岸第二天宿醉醒來得知孟瑾要他們一起,他記憶還停留在孟瑾來茗城尋人販團夥線索。

過了一夜孟瑾也不再為去昌夷的事氣了,反倒是知道兩人不是他想的那樣,看宋岸也順眼了,眉開眼笑道:“知曉你們要去冒險,我怎麼放心讓你們獨闖。”

宋岸下意識看周雙,周雙直接反駁他心中僥幸:“不用懷疑,是你說的。”

孟瑾上前攬住他脖頸大笑道:“宋岸,喝酒誤事啊!”

有了孟瑾的加入,他們的趕路不再是沉默安靜。

孟瑾能說會道,知道的也多,每到一處提前問人問路,總能找到新的捷徑小道,夜幕降臨前有小鎮就宿一晚,第二天早早出發,沒有小鎮就在樹林或草原野宿。

路過草原就打地鼠,途徑樹林就抓兔子,燃起火將肉烤得滋油冒香,撒上小把鹽,再采點樹莓或者野果解解膩,有時去林間尋來山間清泉,比啃乾糧的那五天不知道舒服多少倍。

夜晚周雙睡不著時,孟瑾就指著天上的星星教她認星辨路,告訴她風從哪個方向來,草叢隱藏著哪些蟲獸需戒備,外出時身上必不可少的東西是什麼。

開始隻是教周雙,後來宋岸也偶爾會聽。

孟瑾就問:“你學這些做什麼?”

宋岸捏著顆酸澀的果子往嘴裡放,麵不改色道:“她想浪跡天涯。”

若是之前,孟瑾必然會說兩句這女子欺騙人心如何如何,現在知道她也是周雙師姐,是如何都開不了口了。

周雙卻撐著側臉想,原來師姐還說過這種話啊!

三人沐浴在搖曳的火光裡,身邊隻有偶爾的夜風和林間鳥咕咕聲,萬物籠罩在漆黑暮色之下,很容易勾起人的內心情緒。

孟瑾撥開板栗的刺衣扔進火堆旁的土坑,又將燒得灼熱的土填進去,側目問周雙:“我見彆的小姑娘都喜愛彩衣環釵,外出時哪個不穿得漂漂亮亮的,怎的你就隻著黑衣?”

他自己外出遊曆也從不穿黑衣,便是暗色衣物也要在袖口衣襟處鏽點低調的花紋或獸紋。

周雙聽後靜了許久,將手裡的木棍扔進火裡,看著火花嗶啵作響緩緩開口道:“師姐說青城多水澤。”

“在青城,不管往哪個方向去都能看到碧藍湖泊,若是在夜幕下看湖,天上皎皎月,湖中盈盈星,若是在朝陽半出未出時看湖,晨光熏紅湖麵薄霧,天邊雲霞趕走幽暗,紅日一寸寸浮出湖麵,這是人間絕色。”

“還有萬千美食,瀾城久居齋的魚湯鮮美養人,弈城的五彩丸子酥脆爽口,雁城糖畫如真似幻,青峰山下的酒釀,大雁山的春茶,北象街的鮮花餡餅,隨安堂的素食,師姐說全都吃過一遍才不枉人生此行。”

周雙單手撐著臉,另隻手撿起木棍挑了下火,眼裡印著紅光:“還有寓意紅火的打鐵花,藏在民間的博雅閣,不用術法的玩火雜技,節日裡賞燈會看煙花,在遼遠廣闊的草原上堆石頭許願。”

“師姐描述這些時那樣美好,每一樣我隻是聽著就會心動好久,”她麵色平淡,靜靜道,“山下的世界太精彩,我怕迷了眼,忘了下山是做什麼來的。”

這世間誘惑太多,連匆忙趕路的途中也能見到繁花美景,喜歡太多,快樂太多,會讓望青山上的一切變得不再起眼,可望青山若是不起眼,不重要,在她心裡不再珍貴,她要怎樣在這個陌生又令她討厭的世界裡立足。

她不喜歡這個世界。

如果“技”真的如師兄說的故事那樣同自身願望有關,那麼她已經無數次毀滅過這個世界。

孟瑾卻聽得一怔,他以為這是她的特殊愛好,畢竟周雙在他眼裡特殊愛好挺多,吃東西算一個,穿黑衣也算一個,卻沒想過竟是如此。

黑衣少女在花團錦簇裡格格不入。

她在提醒自己,山下的世界不屬於她,她隻有望青山,也隻要望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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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烏塔◎

和賀知意共同對抗黑衣人的那夜, 他們躲在一間破廟裡,賀知意幫他擋了一刀,%e8%83%b8膛被劃開長長的一道口子, 所有能用的手段都用了,可怎麼都止不了血。

孟瑾一直不理解,他同賀知意交情淺淡,甚至連雙方品性都不了解, 卻在生死關頭被他救了一命。

其實不過是幾次碰見到他在瀾城買花樹買果樹, 又見過他麵試孟家門生, 上前說過幾句話。

孟瑾見到合眼緣的人都樂意多說幾句。

那麼淡的交情。

這樣的交情他不知道有多少。

那時賀知意半靠在殘缺的佛像背後,一邊咳血一邊難過說:“我答應她要回去看煙花, 不回去她該生氣了。”

孟瑾聽著賀知意說他的小師妹,開始說話還是清晰的, 到了後麵已經在神誌不清地自言自語了。

孟瑾想讓他再堅持一會兒, 隻要孟家人來了他就會得救, 然而賀知意早知道孟家人趕不過來,因為孟家遇襲了,他能看到回家的孟瑾被黑衣人追殺是個意外。

他知道自己活不久。

孟瑾觀察他神色,不再說無用的安慰話, 語氣無比鄭重道:“賀兄, 我欠你一命,你是否有親人需照顧, 或者未完成的心願,能做的事我拚儘性命也去做!”

賀知意被他說得笑了下, 緊接著便是隱忍的咳嗽聲, 血水從指縫不停冒出, 好半晌他才無力道:“我不要你的命, 隻是放心不下她。”

“有朝一日你若見著我小師妹,定要鬨她煩她纏她,她心思重,我怕她受不住。”

那時孟瑾對周雙的印象,是個需要兄長好好愛護的脆弱女孩,心思重,愛生氣。

後來見到周雙,發現她聰明通透,可偶爾也看著呆呆的,有些小怪癖。

可現在的周雙,卻讓他生出酸澀來,不關乎賀知意,也不關乎那些承諾,他隻是覺得這個姑娘值得人去心疼去愛護,於是孟瑾將埋在土裡的栗子挖出來全給了她。

接下來的一路,孟瑾使出渾身解數讓周雙體驗途中趣事,要不是忙著趕路,他都要拉著周雙去看日出看瀑布,看水中魚看林間鹿。

他們越往邊境走,沿路聽到關於戰事的消息也越多。

——昌夷公主大顯神威,連勝三戰,擊潰崇旌軍心;

——昌和公主纏絲千繞,將幾欲踏破昌夷一半土地的崇旌軍隊攔在城門外;

——昌和公主奪回兩城,直入崇旌戰營砍掉主將頭顱;

他們在十日後到達邊陲小鎮烏塔,此時兩軍死傷萬千,崇旌的主將被殺,昌夷的兵隊也傷亡慘重,雙方正在對峙休戰。

崇旌和昌夷的邊境由凱城堅守,烏塔落於這個邊境附近,不屬於凱城,也不屬於昌夷,是個比較特殊的存在,就像藏在各城暗處的蜃市,烏塔表麵是個普通小鎮,諸多暗地的跨國交易卻要經過烏塔。

這裡的房子均是黑色錐形,似塔,由此得名烏塔。

孟瑾帶著宋岸和周雙熟門熟路鑽入一座座黑塔中,敲開一間黑塔門時,裡麵出來個眉眼戾氣的中年男子。

男子身形高大,雜亂的頭發編成辮子束在頭頂,露出的五官輪廓分明,望人的目光銳利,敏銳謹慎。

他看到孟瑾露出個笑:“好你小子,老子以為你不會再來這破地方,怎麼,又是找人來著?”

他說著目光掃向孟瑾身後的一男一女,毫不掩飾地打量著。

孟瑾上前錘了下他的肩膀,也笑道:“路過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