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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和師姐對照在一起,沒有半分相似,甚至是截然相反的。

昌和公主言行得體,一舉一動如同精細算計好的,說話微笑就是最嚴格的禮司也挑不出毛病,知書達理又溫婉大氣,是昌夷女子的典範。

可師姐向來不喜歡規矩,她說規矩就是用來打破的,還樂此不疲,一言一行隨心所欲,就是看小黃書這一個行為就不可能讓周雙將兩人聯係起來。

可這兩人的經曆卻如同嚴絲合縫的拚圖,纏絲就是最核心的那塊,嵌合得天衣無縫,叫她想否認都不能。

昌和公主八歲來崇旌,在回昌夷的路上遭遇不測,下落不明。同樣八歲的邯雪枝來到望青山,成為九辰子的第一個徒弟。

昌和公主遇到劫匪,有“技”纏絲。邯雪枝在劫匪刀下激活纏絲。

昌和公主得二皇子一個“假人”“無趣”的評論。二皇子卻對抱香姑娘求而不得,輾轉思寐。

昌和公主回歸昌夷之時,邯雪枝下落不明。

有了懷疑,再回想相處的點點滴滴,仿佛小貓玩線團扯出線頭,線團包裹的那部分就會越來越小。

邯雪枝回答最喜歡什麼時,說的是,“想跑的時候跑,想笑的時候笑,喜歡一人就牽住他的手,討厭一人就麵露不喜離得遠遠的,不論規矩習俗,率性而為。”

那是她和小師兄沒太放在心上的話。

可如果她是昌和公主,生活在截然相反的世界裡,不能跑,不能笑,喜歡需忍耐,討厭也需忍耐,時刻封鎖在規矩習俗裡,壓抑著本性。

這樣的昌和公主,又怎麼會是望青山上的邯雪枝?

周雙問:“你也相信昌和公主是我師姐?”

相較周雙的有跡可循,宋岸可謂是毫無頭緒,他不知纏絲,也不知抱香姑娘,更不知劫匪的事,隻是憑著周雙的異常舉動猜出一二。

宋岸說:“總比毫無音信地等好。”

她走得太過突然,那封信也太過突然,他沒法釋懷。

事到如今,不管她是已婚婦人還是昌和公主,他必須聽她說點什麼,狡辯也好,撒謊也好,苦衷也罷,什麼都好,她必須再留下點什麼,不能將一切戛然而止在最為美好的時候。

兩人再次無言下來,各自思索著心事。

他們到達茗城後宋岸直接去找本地的宋家人,對方對來自主家的宋岸十分熱情,讓人幫他們喂馬洗馬,又準備酒菜招待,被宋岸拒了才收斂下來,領著人去收訊台。

茗城宋家的傳訊院比雁城宋家的要小很多。

一座較大房子被分成兩個房,一間做收訊台,另一間做發訊台,隻在地麵用平滑照人的石板拚成,院落地麵也鋪了雕刻黑色獸紋的石台。

招待的是宋家輩分較高的修士。

他帶著兩人往屋裡走,推開收訊台的那間,抬手一收,將浮在半空中的傳訊符招來遞給宋岸:“今日未時收到雁城的傳訊符,說宋岸公子今日回來,我們早早候著,這是給您的信。”

宋岸朝他道過謝,當場看了起來,雁城收訊台還是沒有襲淇的回音,他眼神一暗,看到後麵勉強心情好了點,朝周雙道:“孟兄也來了。”

周雙驚訝:“他說有事……”

還未說完,有一宋家門生跑進來道:“有人找來,說是……說是來尋宋公子。”

宋岸趕緊出去迎人,周雙也在其後,兩人跟著宋家門生穿過傳訊院,路過蜿蜒的長廊,剛踏入待客廳就見孟瑾抱著茶壺灌水。

他整個人風塵仆仆,寬大衣袖染上灰塵也顧不及換,但看上去並不狼狽,喝茶的動作豪爽,反倒有些不拘小節地灑脫。

宋岸上前一步:“孟兄,你也來茗城?”

孟瑾二話不說當即放下茶壺,起身一把將宋岸拉離周雙,扭頭對著一臉懵然的周雙道:“不是說要回望青山,怎麼就跟人來這千裡迢迢的茗城了?”

不等周雙說話,又防賊般轉向宋岸:“宋岸你這是何意?將她拐騙到這偏遠的茗城?長途漫漫孤男寡女,居心何在?”

大義凜然得如同棒打鴛鴦的封建大家長。

在一旁的宋家門生一臉“這是我能聽的嗎?”,眼神在三人中環視了圈,默默退出待客廳。

而兩位當事人卻十分迷惑。

宋岸:“拐騙?”

周雙:“……?”

第32章

◎黑衣◎

宋岸這態度將他給氣到, 都將人拐到茗城來了還不承認,他朝宋岸點了點下巴:“那你們來這茗城作甚?”

這問題立馬將宋岸帶回襲淇仍舊杳無音信的失落中,隻朝孟瑾擺了擺手, 沒有心思再做解釋:“路過罷了,我們會在茗城修整一日,孟兄來茗城何事?”

孟瑾心想,我是來阻止你吃著碗裡瞧著鍋裡的!

但麵上還是道:“尋到些線索追來。”

“這樣, ”宋岸沒多想, 對他道, “孟兄今日就宿在宋家,出門就有人帶去廂房休息, 需要幫忙就提,一路奔波勞累, 早點休息。”

說著便出門往外走。

他們來到茗城宋家都是客, 宋岸在三人中偏主, 但扔下他們不管,著實不像宋岸平日嚴謹苛求的作風。

孟瑾這會兒也瞧出宋岸的不對勁兒,然而不等他細想,周雙就也跟著出門, 孟瑾連忙跟上, 低聲問:“你怎麼沒回望青山?”

他們剛出來就有早候在一旁的人給他們指路。

宋岸心不在焉沒想那麼深,周雙卻看得清。

他們從雁城出發, 除了必要的休息,一路上不停歇地趕路, 也就今夜途徑茗城暫歇, 早些或晚些都難遇到他們, 可孟瑾晚一步從雁城來此, 卻恰好趕在他們落腳的這日,必然是知道他們行程的。

但他們去昌夷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周雙側目看他:“去辦些事,你又如何知道我們在茗城?”

孟瑾看了眼帶路的門生,湊近她壓低聲音說:“打聽到的,你先說你為什麼跟宋岸來茗城,他騙你來的?”

周雙搖頭:“我自己來的。”

孟瑾懷疑看她:“那宋岸死纏爛打跟著你?”

說到“死纏爛打”這話,周雙黑眸清淩淩看他,孟瑾裝作沒看到,決定直接給她個當頭棒喝:“宋岸有個心上人,願意為其交出性命的那種。”

周雙說:“我知道。”

嘶——

知道還願意和他一起來?!

就在這時,前方帶路門生朝兩位道:“到了,這是兩位的房間,已經備好浴桶湯水,若有需要就吩咐我。”

周雙接連趕了五日路,便是修士底子不弱也難抵困乏疲憊,她道完謝直接推開一間,將一步之外的孟瑾關在門外。

孟瑾摸摸鼻子,在宋家門生怪異的目光中推開另一間,洗過一番後也冷靜下來,總之人都在,有他看著能出什麼事。

這麼想著,躺在床上閉目休憩,但睡到半夜就醒了。

他經常出門在外,精力恢複快,此時醒來就再睡不著,心中還是掛記著兩人的事,於是穿上衣物去敲宋岸的門,將人從床上拉起來往外走。

一推開門,就見院落裡的周雙循著聲音望來。

再一回頭,宋岸正在低頭整理衣物,一掌將剛要踏門而出的宋岸推了回去,孟瑾扭頭問神色清明的少女:“這麼晚還不睡?”

周雙站在月光下道:“睡了。”

她在外的睡覺質量一直堪憂,勉強養足精神打算出去走走,她身上的乾糧在路上吃得差不多,去昌夷還有段長路,她正要去補充就見到出門的兩人。

宋岸此時已經穿戴整齊走出,朝周雙點頭行禮,然後問孟瑾:“孟兄要去哪裡?”

孟瑾往外走:“出去逛逛。”?思?兔?在?線?閱?讀?

路過周雙時問她:“去不去?”

周雙想了想,一個人準備乾糧很麻煩,要找米麵灶台,和麵揉麵,她的廚藝不算好,堪堪能吃能飽腹,其實也有師兄給她煉的充饑藥丸,但有一股苦味,她不愛吃。

她看著孟瑾點頭:“去。”

茗城的夜市不比雁城,夜色降臨後,大部分店鋪都關了門,街上的燈光也隔了遠遠的距離才點上一盞。

夜霧升起,帶著秋末的寒涼。

他們找了間尚開著門的酒樓,酒樓不大,門窗建築看上去有些老沉,像是開了多年的老店。

看門的小廝正歪著坐在椅子上打盹,聽見動靜一個激靈醒來,打著哈欠跑來給三人擦桌子招呼:“三位客官吃點什麼呀?”

孟瑾二話不說叫了兩壇酒,又點了幾碟小菜,周雙看了菜單後讓後廚準備二十多份糕點和餅,待酒和菜上齊,周雙讓小廝帶她去後廚看糕點和餅的製作過程。

小廝沒聽過這麼奇怪的要求:“後廚是位經驗豐富的老師傅,客官您放心,我們是茗城有名的百年老店,斷不會害人騙人的。”

周雙:“嗯。”

然後依然看他。

小廝急了,覺得這人在質疑他們百年老店的名號,當即就要解釋一番,被孟瑾笑著打斷。

“店家誤會了,她家人壽辰將近,想要親手做些糕點表表心意,早前就聽聞這家後廚師父手藝超絕,借著夜色人少前來拜訪一二。”

他將幾塊碎銀塞小廝手裡,眼神示意低聲道:“這是你和師父的辛苦費。”

這家店最有名的是菜式,糕點倒是一般。

小廝這才打消疑慮,也不介意被人學了去,還能掙點外快,他滿臉高興地揣好銀子領著周雙去後廚。

周雙回頭朝他眨了下眼,孟瑾笑著擺手讓她去,故意喊:“多學點回來。”

兩人心照不宣。

周雙在吃的方麵不信任何人,隻有他經手的才願意碰。

這點認知讓孟瑾心情轉好,再看向宋岸時也沒那麼挑剔,他給宋岸倒了杯酒,坐姿懶散半靠在椅背,順手給自己也倒了杯:“從前知你不喝酒,也就沒同你一起喝過,現在你能喝酒了……”

他向宋岸舉杯:“怎麼也要同我喝一喝。”

宋岸從出來就一路沉默,這會兒坐在那裡盯著濁色酒液未語,頭頂昏暗的光灑在他藏青色衣衫上,粗看還以為是烏黑,連帶著他的神色也帶著暗淡。

孟瑾沒催,仰頭喝完又給自己酌了杯。

他的酒量不錯,混跡於各種場合就要好的壞的都學,什麼都會一點才能完美融入任何環境。

孟瑾喝完第二杯,提著酒壺準備倒時發現宋岸的杯子空了,笑著給他酌滿:“宋兄好酒量!”

喝了第一杯,宋岸此後來者不拒。

第三杯時他晃了晃腦袋,坐姿端正得不行,雙眼卻微微垂著,竟有種平日少有的乖順感覺,孟瑾給他倒酒他抬手就往嘴裡灌,不像喝酒,反倒像喝茶。

宋岸再次灌酒時被孟瑾按住酒杯,他將菜碟放他跟前:“這麼喝傷身體,吃點菜再繼續。”

然而宋岸坐姿端正,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