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1 / 1)

第1章

◎那些真的是夢?◎

周雙醒來那刻,劇烈的眩暈讓她無法站立,伸手扶住木門穩住身體,等待眩暈消失,她蒼白著臉掃視四周環境,隨即快步往屋裡走,在窗前佇立片刻。

窗前幾步外置一木架,木架兩層,甚長,上麵整齊栽種著各種綠植,形狀不一的葉片在陽光裡舒展開來,此時隻有一叢盛開著紅色簇狀花朵。

今日是天竺葵,八月初八。

周雙捏著木質窗沿的手不自覺用力。

距離十五還有七日。

還有機會,隻要……

突然,闖入視線的身影打斷了她的思緒,周雙目光下意識追隨著那人,看著他放下除草的器具,轉身從院裡的大水缸裡取被陽光曬暖的水,又端了木盆走到屋簷下,半彎著腰淨手。

“師妹,還要看到幾時?”

男子隨手取來一塊雪白帕子擦手,抬眼望她的目光溫和帶笑,見周雙怔愣盯著他不言語,也不再問,端了木盆走來,用淨手後的水澆花。

周雙看著濕噠噠的木架子,心裡疑惑師兄怎麼會在,嘴裡說的卻是:“它們不用澆水。”

栽種花卉的木架上施了特殊陣法,不用特彆打理,隻需放在陽光下便會每日開一花,朝花夕落,如此往複。

這沒大用的陣法還是師兄研究來讓她開心的。

柳不歸將木盆倚牆放好,眼神示意,讓她往後退幾步,周雙照做,就見他身形似風一晃,眨眼便越過窗戶直接落在她身前,繼續解釋她的疑問:“方才師妹的樣子像是要發脾氣,找個話題緩緩情緒,以免師妹朝我撒氣。”

他說話的語氣輕緩調侃,幾句話間緩解了周雙緊繃的神經,她跟著男子往裡走,乾巴巴解釋:“我沒有生氣。”

頓了頓,她問:“師兄,今日是八月初八嗎?”

“不若你以為今日何夕?”柳不歸將小尾巴按到椅子上坐好,轉身要去取東西,周雙起身要跟過去,又被柳不歸按下:“坐好,我去去就回。”

周雙“哦”了聲,柳不歸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後,她的理智才緩緩回歸,不是幻覺,師兄確實待在山上未走,雖然不知是何原因,但十五前絕不能讓他離開望青山。

這麼想著,柳不歸已經提著木匣走來,他一邊打開木匣一邊問她情況:“哪裡不舒服?”

“師兄,我感覺挺好……”還沒說完,周雙對上柳不歸淺淡眼眸,老實下來,“頭暈脹痛,四肢無力,沒什麼精神。”

木匣裡整齊擺放著幾十隻玉瓶,玉瓶上貼著標簽,柳不歸取出兩隻看了眼,放在一旁,又問:“凝聚術時經脈如何?”

周雙指尖爆出一朵小火花,然後搖頭:“不痛。”

“丹田如何?”

“正常。”

“饑餓與否?”

“好像……有點。”

兩人這麼一問一答下來,柳不歸已經取了七隻玉瓶,倒出七顆各色藥丸遞給她,周雙安靜接過,將所有藥丸吞下後仰頭問:“師兄還下山嗎?”

柳不歸低頭收拾藥匣,玉瓶叮叮當當的碰撞聲裡,他輕淡地應了聲。

“師兄不能下山……”你會死。

周雙著急開口,卻說不出後麵的話,她換了種表達方式,認真說:“我夢見師兄有大災,近些時日不能離開望青山。”

“吧嗒”一聲,木盒搭扣按下。

柳不歸一手按著木匣,另一手在她額心點了下:“師妹覺醒‘技’了?”

師兄不希望她覺醒“技”,周雙也確實沒有覺醒,於是搖頭。

“既然不是覺醒預知類的‘技’,便是子虛烏有的事,師妹也信這些?”柳不歸低聲輕笑,提著木匣準備走,卻被周雙一把拉住,她急急道:“可修行之人六識敏銳,對未來發生的事會有預感。”

柳不歸回頭看她,耳垂上的紅痣隨著他動作一閃而過。

“師兄,這是你教我的。”周雙吃的藥丸起了作用,蒼白的臉上逐漸恢複一點紅暈,“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隻是晚些時日下山,世上沒有什麼事能比師兄的安危更重要。”

柳不歸神色溫和看她,未置一詞,但逐漸從她手裡抽回的衣袖表明了態度。

同門四人裡,師兄柳不歸脾氣最好,性子隨和,是所有人裡最好相處的,卻也是最頑固的,決定的事輕易不會改變。

雖說師兄軟硬不吃,但還是得試試。

周雙鮮少撒嬌扮可憐,原以為自己需要時間醞釀情緒,但一想到師兄會死,語氣便不自覺低迷下來:“再過幾日便是中秋,師父常年不在,往年我們都是四人一起賞月,可如今師姐和小師兄未曾傳回隻言片語,若師兄也下山,這望青山便隻我一人過中秋……”

八月十五,仿佛一道鬼門關,隔著生與死。

她正欲抬眼再說些,眼前一閃,一陣無法抵抗的困意襲來,倒下的瞬間她滿心澀然,難道真的沒法阻止師兄下山嗎?既定的結局當真無法改變?

柳不歸單手將人摟進懷裡,木匣置地,彎腰將她抱起放在床上,站在床邊注視她片刻,唇邊溢出一聲歎,轉身提著木匣離開。

周雙再次醒來時周圍一片寂靜,光線晦暗,她從床上爬起,快步至窗前,恰逢天竺葵最後一瓣花落下,天邊金色雲霞翩然,淡幽花香隨著清淡的風飄遠。

還是八月初八。

再往遠處,碎石子路儘頭的小木屋燃起炊煙。

師兄沒走。

提起的心緩緩落下。

不多時,兩人坐在飯桌上,柳不歸觀察她氣色:“現在感覺如何?”

周雙這才察覺渾身輕鬆,今早的疲憊難受一掃而空,這一覺讓她精神十足,但她關心的不是這個:“師兄會在望青山上過中秋嗎?”

柳不歸將筷箸遞給她,聞言笑道:“團聚之日讓師妹一人待在望青山,師兄如何忍心?”

這話略帶調侃,但周雙沒有害羞這根神經,沒有半點不好意思不說,還煞有介事點頭:“有師兄同我過節,我自然不會孤單。”

柳不歸笑著搖頭不語,周雙卻有太多話要問,她穿越到這世界十四年,前十年被困在狹小之地無法探知外界,後被師父撿回望青山,此後四年一直在望青山養病不曾外出,稱得上半點不了解外麵。

思索片刻,她咬著筷箸問:“師兄,望青山最近是不是得罪了誰?比如穿黑衣持彎刀的門派?”

柳不歸慢斯條理用餐,聞言道:“未曾聽聞。”

周雙猜測:“那山上是否藏有寶貝?”

柳不歸給她夾菜,示意她吃飯:“值錢的東西都在庫房。”

庫房是靠近山後樹林的木屋,不大,裡麵都是柳不歸閒暇無聊時做的法器,平時無人打理,積了不少灰,有些法器還因屋頂漏雨沒人養護而失效,也就柳不歸給她介紹法器時會去裡麵找找東西,其他人壓根不願踏入。

那便不可能是被人覬覦至寶了。

周雙悶頭吃完飯,仍舊試圖找出一點蛛絲馬跡:“最近發生了什麼事嗎?師兄,你講我聽聽。”

柳不歸剛準備起身收拾碗筷,聽她這麼問便重新坐下:“近期最大的事應是孟氏主家被滅,據說是尋仇,如今人人都在討論孟家,旁的事倒是無人提及。”

見周雙並不意外孟氏被滅一事,他頗有些奇怪她的表現:“你今日同往常不一樣,還是哪裡不舒服?”

身體倒沒有不舒服,隻是心裡有種緊迫感。

望青山上,她修為最低,能做的努力實在有限,若是師兄也能幫忙……!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下了決心般,周雙抬首望向柳不歸:“師兄,我做了一個夢,十分真實,夢裡我聽到師兄死訊,師姐和小師兄下落不明,師父也不知去向,許多黑衣人舉著彎刀衝上望青山。”

柳不歸伸手摸她額頭,低聲自語:“睡糊塗了?”

不待周雙生氣,他溫聲分析:“邯雪枝和賀知意喜歡到處跑,這次說不定約著去了哪個秘境暫時出不來,師父常年不著家,不知去向也正常,你師兄我也沒那麼容易死,望青山向來不管外界門派和家族之事,更不會招來其他勢力。”

“你的擔心都沒有道理,”柳不歸敲了下她額頭,“是不是最近太累,魘著了?”

周雙氣得說不出話,眼見他笑著包容她的小脾氣,起身準備走,周雙忽然問:“師兄,你今日為何會在山上?”

柳不歸輕揚了下眉,平素慣是沒脾氣的樣子帶了點情緒:“不是師妹昨日說想吃桂花酥?”

“我何時——”

周雙愣住,盯著桌上未曾動過的桂花酥沉默,她似乎真的說過這話,師兄也確實答應今日做桂花酥給她吃。

可她也同時記得,八月初六師兄下山,十五那日傳來死訊,那她又怎麼可能會在初七那日讓師兄給她做桂花酥?

然而柳不歸的話仿佛一根線頭,輕輕一抽,呼啦啦便引出更多記憶——

八月初六,師兄收到一封傳訊符下山,可當晚便回了望青山,昨日她在屋裡聞到桂香,循著香氣找到後山,發現不知何時種了棵桂花樹,便讓師兄給她做桂花酥吃,兩人摘了大半棵樹的桂花……

還是說,那些真的是夢?

第2章

◎跑吧。◎

周雙忽然起身往屋外走,屋簷下的圓形燈籠亮著光,在燈火和即將暗淡下來的暮光下,院裡沒有她記憶裡的東西,要證明什麼般,她轉頭道:“那些桂花……”

“你是說這個?”柳不歸走到她身邊,指著屋簷下的不包,大大的一團縮在陰影裡,不仔細看很容易忽略過去。

“你說桂花酥用不了那麼多桂花,剩下的要曬乾日後泡茶喝,你若再繼續這麼放著,也彆想泡茶了。”

山上寒氣露水重,一夜過去,萬物都被水洗過般,但白日裡日光也足,水汽很快蒸發,所以院裡的東西須在夜幕降臨前都挪進屋裡,以免受潮。

周雙神情恍惚地抱著桂花包回屋,柳不歸已經帶著碗筷離開,直到入睡前她還沒有理清,究竟之前的是夢,還是師兄在的如今才是夢。

翌日,晨間日光透過窗欞一寸寸漫進房間,亮堂堂的。

今日開的是重瓣秋海棠,八月初九。

走出院子,看到在藥田裡挖藥的師兄,周雙忽然就釋懷了,不管哪個是夢,最重要的是十五前師兄不能下山。

八月初九,周雙曬好桂花去藥田幫師兄挖藥,在扯斷三棵剛成熟的九幽草,踩壞一株五年份的劫心花,將新生出的藥草當野草拔了大半後,柳不歸按著額角將她扔出藥田,並在藥田旁豎著的木板上加了她的名字——

此地邯雪枝(添加)賀知意(添加)(最新字跡)周雙禁止入內!違者剝奪半年藏書樓使用權!

八月初十,周雙曬好桂花去庫房找法器,抱了一堆在藥田旁研究,一邊盯著師兄乾活,一邊擦乾被水汽腐蝕得鏽跡斑斑的四象陀螺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