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做好了，林柱子現在對讀書厲害的顧栓子有種莫名的敬畏，一聽說那桌子和椅子是專門做來給他讀書的，一腦門的汗。

他才不要什麼桌子椅子，他那個就挺好的。

而林小幺和林槐花都知道那是林真特意給顧栓子定做的，也興不起為什麼他有我沒有的想法。

這個時節菜地裡光溜溜的，沒什麼菜，倒是林子裡的野菜長得嫩嫩的，今天晚上林家就煮了一大盆野菜，味道有些微微的苦，蘸著茱萸吃很下飯。

還有一盆麻辣燙辣鍋底的豬頭肉，豬肥腸，豬五花。

經過林真的開發，豬頭肉成了林家飯桌上一道時常出現的肉菜，不僅便宜，量還大，一家人吃都夠。

而且家裡有點底子了，林阿爹和林父還會割點五花肉回來，肚子裡的油水直線上升。

吃完飯，春香杏香槐香還有林小幺收碗洗碗，忙了一天的大人們拿著凳子坐在屋簷下，嘮著家常。

林真怕熱，特意把凳子搬到了院子裡，他在心裡盤算著自己這些日子賺到的銀子。

從過年到現在，大概能有五十多兩，加上今天馬木匠給的，有六十兩了，離買鋪子的錢還差一些。

但是他想法變了，要是買了鋪子，那自己手裡頭的銀子就不多了，要是遇著什麼事，怕是變通不過來。

還不如直接租一個，等什麼時候手裡銀子寬裕一些，再買。

這樣一來，他肯定要租一個能住人的，最好是前頭能做生意，後頭有一兩間屋子。

而且顧栓子跟著也要去鎮上上學了，為了上學方便他肯定要跟自己一起住，還有小幺這個得力的助手，也要帶在身邊……

可能是最近有些累著了，林真想著想著就有些昏昏欲睡。

忽然，就在他剛要閉上眼睛假寐的時候，一隻手伸到他耳朵邊。

他下意識抓住，回頭才發現是顧栓子，“怎麼了？”

顧栓子張開手，給他看手裡已經被捏死的蚊子。

林真最怕這些小蟲子了，癢得人難受，他忍不住抓了抓耳朵：“這個天就有這玩意兒了，我記得去年都還沒啊。”

“今年天氣要熱一點。”顧栓子把蚊子扔了。

林真去年這個時候正忙得起火，還真沒這麼細的心思，他把顧栓子扔的蚊子踩了踩，直到那蚊子和泥土融為一體才順了氣兒。

他想起自己剛才琢磨的事，覺得應該提前給家裡人打打預防針，把椅子轉了個麵兒，對著屋簷下的林阿爹林父還有林大哥林二哥林大嫂林二嫂：“阿父阿爹，我之前不是想著等存夠銀子去鎮上買個鋪子嘛，後來因著銀子不夠，這事兒就耽擱了。”

“不過剛才我想了想，其實不用這麼快買鋪子，我先租個鋪子用著也是一樣的。而且有個固定的地方，還可以早點開門晚點打烊，一天賺錢的時間也多了。”

林真要在鎮上買鋪子的事情林家人之前就知道，都沒什麼可質疑的。

而林真這些日子沒提，他們也猜得到是因為給顧栓子抓藥銀子不夠買鋪子了。

最關心他的林阿爹問：“那你身上銀子夠嗎，不夠我這裡有些。”

“夠的夠的，租鋪子管夠。”林真哪能真要老的銀子，雖然林大哥林二哥的賺的銀子都沒上交，但林家沒有分家，就怕以後有什麼講頭。

他道：“我之前就問過這些，要是隻租不買，一個月的租金大概在二兩銀子上下，還是在乍子街那樣的好路段，其他街的更便宜。”

再如何也隻是一個鎮，消費水平跟府城那些地方沒法比。

“我想過了，左右栓子再過兩個月也要去鎮上讀書，租個鋪子他上學也方便，”林真瞧著神思有些恍惚的林小幺，“到時候，讓小幺也跟著我去，他跟我做了一年多的麻辣燙，對裡麵的流程都清楚，不至於叫我忙不過來。”

“另外大嫂和二嫂還同之前一樣，幫我在這裡收乾蘑菇乾筍還有蘿卜白菜，收好後清洗穿成串，讓大哥二哥送去鎮上，工錢還和以前一樣。”

林家去年靠著高粱和蕎麥一躍成為不用餓肚子，到秋收還有餘糧的人家。

但銀子的大頭還是給他收貨穿串，以及林大哥林二哥輪流送他去鎮上。

聽說他要去鎮上租鋪子，隻帶小幺去，林大嫂心裡頭揪了一下，盤算著林大哥的那份工錢沒了。

直到林真說自己還和以前那樣收貨穿串，送去鎮上給他，才放下心。

至於趙秀，她是不想了，那就是一點兒心思都沒有的，隻要能夠吃飽飯，什麼事兒都不在心裡頭留下痕跡。

而林小幺高興得快飛上天去，忍不住從凳子上竄起來，狠狠抱住林真的手臂：“哥，咱們什麼時候去鎮上！”

“等這個月過完吧，教你們的千字文也還差一些，鋪子也沒有敲定。”

“好的好的。”林小幺早就是林真最忠誠的跟屁蟲了，隻要是林真說的話，他就覺得好。

聽到他什麼都想好了，其他人自然都沒有意見，而且林真還有大半個月才去鎮上，要說什麼還有時間。

夜深了，老老小小洗臉洗腳睡覺。

林真正站在屋簷下倒洗腳水，林大嫂突然走到他身後叫住他。

林真知道林大嫂是頗有成算，但心思不歪的人，把盆子放在牆角，問林大嫂：“嫂子，你有什麼事兒找我嗎？”

林大嫂看了眼身後，拉著林真到院子裡：“真哥兒，我知道我說這話有些不好，不過……”

“嫂子，你有什麼話直接說吧，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林大嫂看著他，咬了咬牙道：“是這樣的，我想著小幺也跟你去鎮上了，那我家柱子能不能也跟著你去。”

她怕林真不答應，連忙道：“柱子那孩子還小，做不成什麼事，你不用給他工錢，隻叫他跟著你學點本事就行。”

林大嫂心頭還是有些忐忑的，從林真回來後做的事說的話，她就知道自己這小姑子不是一個簡單的，自己那點小心思在他麵前根本不夠看。

可她也是太想給自家孩子謀個出路了，在村子裡能有什麼本事呢，一年到頭忙得要死要活，不還是那幾兩銀子，交了糧稅刨除吃的，更是剩不下多少，遇上不好的年景，更是活得艱難。

經過林真這一年的影響，林大嫂明白，人不能定死在一個地方，出去才能賺銀子。

林真沒想到林大嫂是來說這件事的，他問林大嫂：“這話是大嫂你單獨來跟我說的，還是跟大哥商量過的。”

林大嫂低著頭：“你大哥他不知道，要是知道了他鐵定不準。”

“他怕麻煩你。”

“這不是麻不麻煩的事兒，大嫂，我當初能帶著小幺做生意，在鎮上跑來跑去，就不覺得孩子麻煩。”

“隻是柱子那孩子吧，可能不願意。”林真教他們念書，跟這幾個小的相處的時間就多，久而久之就看出一些東西。

林柱子以前在沒有選擇權的時候，就按照林大嫂林大哥說的，老老實實種地，想的也是能吃飽飯，不餓肚子就行。

但隨著林家的日子好過起來，不必每日都掙紮在溫飽線上的時候，他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今天下午他出去的時候，正好看到他蹲在院子裡望著小木屋裡顧栓子的那把折疊椅，眼睛裡的東西跟平時不一樣。

林大嫂以為這是林真的推脫之詞，著急地道：“孩子哪裡有不願意的，每天能吃到麻辣燙，還有你教他做事，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

“嫂子，”林真讓她平複一些，不要那麼激動，“誰說孩子就沒有自己的想法，我看栓子對木活挺有興趣的，你去問問他，要是他想學，我和村裡的馬木匠有幾分交情，讓他去那裡當當學徒，學點本事。”

“要的他願意跟我去鎮上做生意，那我就帶著。”

林真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林大嫂也不好說什麼，焉頭耷腦撫了撫鬢邊的碎發，“那好，我去問問栓子。”

兩人話剛說完，一轉身就看到站在屋門外的林大哥。

林大哥臉色很難看，眉眼裡有些怒氣。

林大嫂知道自家男人性子，平日裡很好說話，一旦發火就不得了。

她有些害怕。

她也覺得自己來找林真這事做得有些不對，林真對他們家夠好了，要不是林真，一家人現在還是過著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思→兔→網→

但是……

林真走上去，“哥，嫂子說的話我聽著了，我覺著沒什麼問題，你可不要板著一張臉，沒得讓人害怕。”

林大哥甕聲甕氣地道：“她不知足。”

“這就嚴重了，不是什麼不知足，為人父母的不為兒女考慮為誰考慮，該說的話我都跟大嫂說了，你們回去好好說說聊聊，明天跟我說結果。”林大哥不是會動手的人，也很講道理，林真就隨他們去了。

有些話還是夫妻二人說更好，旁人插進去會適得其反。

第36章

林大嫂跟著林大哥回屋去。

林家總共兩間房子，一邊住著林阿爹林父還有林真林小幺幾個，另一邊就是已經成家的林大哥林二哥一人住一半，兩家人中間是一堵泥巴和稻草糊的牆。

林大哥家住的那半還用黃黃的麻布隔出一小半，給林柱子住。

所以真正屬於兩口子的地方非常狹窄，放了一張床和一口櫃子，轉身都有些困難。

林大哥脫了鞋躺在床上，臉上表情十分平靜地對林大嫂道：“睡吧。”

睡什麼呢，不過是怕吵著隔得極儘的林二哥一家，要她在耳朵邊把話說清楚。

林大嫂眼神木木地掀開被子躺到床上，感受著身邊人的體溫。

她本名蘇小妹，是離鯉魚村很遠很遠的一個村裡的姑娘，比瓦窯村還要遠。

因著太遠路太陡，連鎮上的收糧官都不願意去，隻當沒有他們那個村子。

但是沒有收糧官收糧不意味著他們的日子會好過，他們村子建在深山裡頭，到處都是密林和山坡，開墾出來的土地也種不出多少糧食，家家戶戶都隻能打獵為生。

可與深不可測的密林相比，村子裡的人那麼渺小，幾乎每年都會有人被猛獸吞食。

林大嫂從出生，就被親娘念叨，一定要嫁到外邊去。

林大嫂十八歲那年，數年沒有人進來的村子來了人，她親娘興衝衝地告訴她，有人想跟來他們村子裡找個女娘成親，正在村長家那裡打聽哪家有合適的。

這種事兒在林大嫂小的時候也有過一次，來的人挑中的正好是她旁邊鄰居家的姐姐，那個姐姐高興得快跳起來，拎著一個小包袱就跟那家人走了，到她出嫁發時候也沒回來過。

她親娘說姐姐運氣好，以後都不用再困在山裡了，肯定過上了好日子，說不定能吃上高粱飯呢。

麵對興高采烈的親娘，還不是林大嫂的蘇小妹並不是那麼高興。

因為他們村子很隱蔽很偏遠，能互相交流通婚的也隻有幾個需要四五天七八天路程的同樣的村子，她今年都十八歲了，早過了成親的最好的年紀，怎麼能被那些人看上。

當年那個鄰居家的姐姐為什麼會被看上？

還不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