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羅。
她從陳行舟的手中抽出自己的另一隻手,手指輕點他的額頭:“王爺,我已經不好騙啦。”
丫鬟送熱水進來。
蘇湉把泥摩羅放回匣子裡,起身去梳洗。
陳行舟目光追著蘇湉的背影去,隨手從匣子裡另外取了個泥摩羅把玩,眸中沁出絲絲的笑意——
她還知道自己失憶的時候有多好騙。
蘇湉沒有糾結西涼美人的事,也沒有特地和陳行舟提。
如是過得兩日,她作為睿王妃隨陳行舟赴宴。
這一場宮宴是為招待西涼使臣而辦,宴席上的美食既有西涼風味,也有大齊特色。殿中大齊舞姬隨奏樂翩翩起舞,及至後來,西涼的舞姬登場,表演的是那一日蘇湉與陳婉、溫玉珠見過的胡旋舞。
大齊舞姬的表演含蓄柔美,相比之下,西涼舞姬的胡旋舞愈顯熱烈奔放。
待一曲結束,殿內響起喝彩聲。
永昌帝鼓著掌朗聲對西涼使臣笑道:“妙,妙得很。”
“今日朕也可謂是大飽眼福。”
西涼使臣起身行了個禮,微笑說:“陛下喜歡,便是西涼之榮幸。為向大齊進獻此舞,我們西涼的舞姬苦練舞藝,付出許多辛苦,然我方才見睿王爺……”他話鋒一轉,把話頭引到陳行舟身上,“睿王爺是覺得西涼舞姬的表演無趣麼?為何不願意多看兩眼?”
這算是突然發難。
西涼使臣莫名的話令蘇湉微怔,偏頭去看陳行舟。
她剛剛一心認真欣賞表演,反而沒有注意陳行舟是不是在看舞。
陳行舟本有些懶洋洋坐在席間。
西涼使臣的話令眾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斂笑,臉上笑容淡淡說:“西涼舞姬的表演自然是好看的。”
“是嗎?”
西涼使臣笑問,“那為何睿王爺心不在焉?”
陳行舟笑,忽而握住蘇湉的手,蘇湉一愣,陳行舟的手指擠進來,同她十指相扣。他舉起和蘇湉交握的手,當著滿殿人的麵,不緊不慢說:“有大齊第一美人的王妃在側,本王無心旁人,實乃稀鬆平常,西涼使臣應能體諒罷。”
蘇湉一瞬感覺無數目光落在她身上。
但令她羞恥的是陳行舟的話,尤其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說出口。
所謂的大齊第一美人也不知是哪裡冒出來的。
蘇湉克製著低頭和咬唇的衝動,維持麵上的端莊,微笑承受眾人的注目。
她禁不住用力握住陳行舟的手緩解內心緊張和羞恥感。
轉念再想,王爺都不羞恥,她有什麼可羞恥,好歹是誇她的呢。
陳行舟的話換來西涼使臣一句:“睿王爺便沒有想過齊人之福?”
“還是我西涼的美人沒有伺候睿王爺的福分?”
陳行舟語氣平靜:“本王不知何謂齊人之福,隻知我曾與王妃許諾,此生隻娶一妻,而做人自當言而有信。”他又笑,舉起麵前的酒杯,“若有讓大人覺得冒犯之處,以此薄酒謝罪,還請見諒。”
言罷,陳行舟仰頭將杯中烈酒一飲而儘。
西涼使臣舉著酒杯,轉頭對永昌帝笑道:“睿王爺當真是個直性子,反而叫人無法反駁。”
如陳行舟那樣,西涼使臣同樣將自己酒杯裡的酒乾了。
這一茬也就此揭過。
蘇湉聽著他們的話再想起陳婉前兩日委婉提醒她西涼美人的事,隻是奇怪。
這兩個人……怎麼像是一唱一和的?
她悄悄湊到陳行舟耳邊,同他低語:“王爺這是做什麼?”
陳行舟側過臉,與蘇湉極為親昵的姿勢說:“王妃再掐本王的手,該在本王手上掐出洞來了。”
蘇湉:“……”
她低頭去看,發現自己把陳行舟的手都掐紅了,連忙鬆開。
鬆開後,多看幾眼他手上留下掐痕。
蘇湉又伸手揉一揉陳行舟的手掌,輕聲說:“抱歉。”
陳行舟眼角上挑,微笑:“我方才說得不好嗎?”
“王妃怎麼不誇我?”
蘇湉想問是不是他的安排。
可他們仍在宴席上,說這些不合適,忍下了。
她記起陳行舟前兩日拿回王府、據說是西涼使臣所贈的泥摩羅。
蘇湉努力語氣真摯誇他:“王爺真棒。”
“我今日是當著這滿殿的人把話放出去了,連西涼的人都做了見證。”陳行舟在蘇湉耳邊輕笑說,“王妃若哪日狠心拋棄我,我這個睿王丟人可就丟大了,從此再無法在大齊立足。”
▍作者有話說:
王爺:你和離啊你和離啊你有本事和離啊
蘇湉:……
第53章 .暖床 [VIP]
西涼使臣和陳行舟之間的那一場短暫的對話沒有影響到宴席的熱鬨。
這場宮宴持續到夜深才儘興而散。
永昌帝從宴席上下來, 回到寢宮,隱忍一整夜的怒氣再壓不住。
他臉色陰沉大步入得殿內。
走得幾步,永昌帝回首,見一小宮女濃妝豔抹, 眼底閃過一絲戾氣, 冷笑一聲, 吩咐大太監:“把那個心思不正的宮女拖下去杖斃了!”話說罷, 抬腳入側間。
小宮女一聲求饒都沒能說出口便被大力太監捂住嘴巴拖了下去。
殿外未幾時響起一陣哀嚎。
殿內服侍的宮人們見皇帝心情不快, 一時戰戰兢兢, 大氣都不敢喘,生怕自己也礙了皇帝的眼。
永昌帝心情煩躁, 背著手在側間來回地踱步。
宮人安靜送熱水進來伺候他梳洗。
然一宮女膽小得很,因才目睹一個小宮女被隨便杖斃, 雙手直打顫。
尤其莫名感覺永昌帝朝著她的方向瞥來一眼,立時驚嚇不已。
宮女驚慌中打翻手中一銅盆熱水。
銅盆摔在永昌帝的腳邊,熱水流瀉一地。
他看著滿地水漬,心中躁意更盛,一腳將那銅盆踢開。
宮人們見狀齊齊跪地。
打翻銅盆的小宮女更嚇破了膽,白著臉連聲求饒。
永昌帝凝眸。
須臾, 又一名小宮女被拖下去杖斃。
跪伏在地的宮人愈是不安。
不少人臉色煞白,後背逐漸冒出層層的冷汗。
永昌帝視線掃過這些驚慌失措的宮人,不耐煩道:“統統滾下去!”
徐皇後便是在此時從外麵進來的。
殿外那個被杖責的小宮女已是奄奄一息,又一個宮女被拖下去。
再看殿內如此景象,徐皇後心中有數, 見宮人將地上的水漬處理乾淨, 便出聲讓他們都退下了。
宮人們如蒙大赦。
眨眼之間, 從側間消失得一乾二淨。
永昌帝已在紫檀木暖椅上坐下, 半是靠躺在上麵,手指摁一摁眉心。
徐皇後走過去,輕聲勸道:“陛下又何必為此動怒。”
“何必?”這話永昌帝不甚愛聽,當即惱怒說,“他以為朕不知道他今日宴席上玩的哪一出?背著朕和西涼使臣勾結,他可當真是好大的膽子!”
徐皇後眸光微閃,在暖椅旁蹲下來,握住永昌帝的手:“可也不值當氣壞了身子,陛下保重龍體才是要緊。”
“睿王他……”
永昌帝緩一口氣說:“母後健在,朕也不能把他怎麼樣。”
他眼眸微眯,“隻怕他行事越來越荒唐,終有一日,不知敢做出什麼來。”
徐皇後沒有接話。
睿王此人,皇帝可以隨意評價,她卻是多說多錯。
“太子妃最近如何?”
也不是真的想和徐皇後談論陳行舟,永昌帝很快問起彆的。
徐皇後回答:“一切都好,陛下不必掛懷。”●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已過了頭三個月,不那麼凶險,之後隻需要仔細照料著就是了。”
永昌帝道:“皇後多費些心思。”
徐皇後柔聲應下他的話:“是,臣妾領旨。”
永昌帝看她一眼,似有心似無心說:“自從王貴妃去了,朕發現,皇後是越來越溫柔了。二十多年,朕竟才知皇後也是這樣善解人意、溫柔體貼的性子。”
徐皇後垂下眼,平靜道:“陛下失去王貴妃,心中定也感傷。”
永昌帝閉眼:“是啊,她不在了,多少有些不適應。”
“朕原來想要留她性命。”
“可惜她性子剛烈,就這麼撒手去了。”
性子剛烈?王貴妃?
徐皇後聽著永昌帝的話,眼底閃過一抹譏諷。
他何曾想過要留下王貴妃的性命?
那才過去多久的事,竟就已經這樣自欺欺人起來了……
不過也不是第一次了。
徐皇後想,在睿王的事情上,他不一樣如此?
當年那件鮮為人知的事,過得這許多年,終究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
可惜睿王不好對付,這根刺沒那麼容易拔掉。
當著永昌帝的麵,徐皇後轉瞬收斂神思。
也沒有繼續和永昌帝聊王貴妃,她隻說:“今日宴席上陛下喝了不少酒,臣妾讓他們送醒酒湯來,再送些熱水進來,陛下梳洗一番,也好受些。”
永昌帝依舊閉著眼,淡淡“嗯”了下,算是同意徐皇後的安排。
徐皇後站起身,從側間出去了。
片刻,永昌帝睜開眼。
他眸光沉沉盯著徐皇後離開的方向,半晌冷笑一聲,重又閉上眼睛假寐。
徐皇後從側間出來,吩咐過宮人幾句之後,沒有急著回永昌帝身邊。她走到廊下,之前過來的時候那個被杖打的小宮女不見了,隻留下地上的一灘鮮血,在茫茫夜色中,透出一種極為詭異的顏色。
還有一名小宮女正被大力太監摁著在被杖責,哭喊聲細細弱弱。
徐皇後沉默盯著遠處的那灘血。
皇帝這兩年性情越來越暴戾,對身邊的人也越來越不信任。
此前太子妃一直無孕,她心裡沒有底氣,如今太子妃懷上了太子的孩子,她心裡踏實不少。
好在皇帝同樣盼著太子妃的這個孩子能平安誕生。
在這一點上,他們的想法一致,畢竟太子的身體不好,皇長孫便格外重要。
她知道皇帝此前對三皇子頗有期待。
幸得三皇子是個不怎麼爭氣的,待他年後去到邊關,鏟除他的機會很多。
到那時,一切都會順利罷。
隻要太子妃誕下皇長孫,她往後亦不必那麼擔心睿王這個潛在威脅。
睿王不但年輕康健,能力出眾,而且曾經在群臣之間頗有威望。
為了太子地位穩固、將來可以平穩地繼位,不能不防。
她也不是非要睿王的性命。
然而皇帝……許多事,她也不過是順從皇帝的意,什麼兄友弟恭,隻是做給溫太後看的戲。
那些事,她是有一次無意中從喝醉酒的皇帝口中聽來的。
那是許多年前了。
他清醒之後,意識到自己在她麵前說漏嘴,甚至掐著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