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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冷聲道:“朕若看到他的臉,飯都少吃一碗,還是彆來的好。”說罷擺擺手,說工匠朕來安排,你自去吧。

弘晏:“……”

汗瑪法還記著仇呢?

他歎著氣告退,一邊揚聲說:“明兒還要曹大人李大人陪我出府,隻耽誤一點兒時間,很快回來!”

而後一溜煙地跑了,皇上擱下筆,望著他的背影發愣,半晌闔上雙目,細細想著曹寅和李煦。

這小子,何時與他們如此熟稔了?

皇上忽然睜開眼,“你說,曹家李家,莫不是打著元寶的主意。”

片刻緩緩道:“他還小,麵前的路,自有朕和太子掃平……”無需臣子奴才替他操心、替他拿主意,唯一的用處,便是效忠。

如戴梓那般儘心儘力,不帶利用地效忠。

李德全心下巨震,低垂著頭不敢言語。

禦書房陷入寂靜,唯有一平緩,一急促的呼吸聲。

——

四爺重新加入聽政大軍,莫名遭受兄弟們有意無意的排擠,卻仿佛毫不為意,甘之如飴,那模樣看得胤禩很不是滋味。手下一片間諜大軍無用武之地,他還能將四哥鯊了不成?

當晚,八爺喚來智囊何焯,正欲問策,卻聽皇上召見。

來到禦書房,未有片刻耽誤,迎頭便是一句吩咐:“明兒一早,你跟著弘晏出府,看著他些。記下曹寅與李煦的反應,回來說予朕聽。”

驚喜來得太快,八爺有些不敢相信,有著瞬間愣神,而後恭謹應下。回房琢磨皇上的後兩句話,胤禩鬆開眉心,問何焯:“你說,我與元寶的默契如何?”

何焯:“……高山流水,無人能及。”

八爺微微一笑,熄燈入睡。

第二天清晨,曹大人李大人候在府前,發現‘保鏢’換成了八貝勒。

相比於冷麵的四貝勒,八爺這如沐春風的笑,讓人見之舒心,一時間忘記他是覆滅天地會總壇的狠角色,也忘記另一個‘狠角色’,正是態度親切,豆丁臉三頭身的皇長孫殿下。

曹寅恭聲問去哪兒,弘晏笑眯眯:“換一個繡坊看看。”

李煦:“……”

許是早有準備,今兒清場的效率很高,弘晏牽著八叔的手走進繡坊,目光在空無一人的織機上流連。

弘晏望了許久,片刻挪開目光。

八爺笑意盈然,轉頭望向二位大人,“我倒想買一架織機回府——織布光試不行,還需天長月久地練習,帶著侄兒一道,何其樂哉?”

第132章 好處 一更

“……”曹寅李煦愣在原地,怔愣半晌,麵色有了好長一段時間的空白。

搬架織機回府,天長日久地練習,這,這……

他們如何也沒料到,實在是想破頭也不明白。小爺好奇織布,四貝勒嘗試織布,八貝勒更要把織機扛到府中去,這天下最為尊貴的叔侄幾人,怎麼就同織布扯上關係,結下不解之緣了?

難不成織布有超越騎射,甚至超越政務的魅力在??

他們淪為帶路人不說,皇上、皇上竟也任由幾位爺胡鬨?!

想是這般想,而今沒有太多時間留給他們思慮。依照八貝勒的身份,想要一台織機不過隨手之舉,也用不著同他們開口‘報備’。那如沐春風的笑言,風度翩翩的請求,二人能說一句拒絕麼!

就算不用顧及年輕的八貝勒,皇上的心尖尖——皇長孫殿下還在麵前。

那可是未來的“君”。

非但折煞他們,也是另一種形式的倒逼,見弘晏直直盯著他們,李煦連說不敢,將震驚與不解咽到嗓子裡,強自鎮定地笑道:“……是,是。不過小小的一架織機,哪還用得著您出銀子?”

曹寅跟著頷首,沉聲召來繡坊管事,叫人挑了一架最新最精致的,秘密運回織造府中,運往八爺的住處,途中不能有半點磕碰;並將紡線原料也一並打包,若原料不夠,使喚他們便是。

安排得很是妥帖,沒有半點不周到的地方,弘晏抿出一對梨渦,朝他們笑得燦爛。八爺輕輕頷首,語調溫和地道:“為滿足胤禩的好奇,謝過曹大人割愛,二位大人辛苦。”

這‘割愛’一詞聽在耳裡,曹寅微微一僵,不知作何反應,隻得在心裡苦笑,這都是什麼事兒。

李煦已經絞儘腦汁開始構思,運送織機的動靜該如何隱瞞,是否要上報皇上,弘晏便恍若無意地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開始問起身為織造的起居日常,以及江寧有何如畫的好風景……無一不是他們熟悉的領域,霎時間,兩人如昨兒那般大鬆了一口氣,頗有些詭異尷尬的氣氛一掃而空。

加上弘晏的笑臉分外親切,時不時應和幾句,絕不讓話題冷場,堪稱獨一無二的好上司,曹寅逐漸找回那叱吒江南官場、八麵玲瓏的待人手段,李煦的心也逐漸活絡起來。

搬運織機好似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弘晏牽著八爺的手,提出去繁華的街巷看上一看,逛上一逛,對繡坊再沒有半分留戀,也恰恰合了曹大人李大人的想法,心間大石緩緩落了地。

精心挑選的護衛終於有了用武之地,他們彆提有多感動,使出渾身解數圍在皇長孫與八貝勒身旁,保護得密不透風;至於兩位織造大人,像是約好一般,緊靠在弘晏那一側,八爺餘光瞥見,眉梢揚了起來。

李大人的大本營在蘇州,論江寧,還是曹大人更為了解。曹寅不疾不徐,娓娓介紹著府城布局、老街曆史,以及各處風貌,彰顯深厚素養,形容頗有意趣,弘晏聽得津津有味,眼底盛著晶晶亮的向往,曹寅見此,恭敬之餘,笑容更深了些。

半日遊玩算得上賓主儘歡,拉近了皇長孫與兩府織造好大一截距離,李煦笑容滿麵,曹寅心下一定,覺得是時候讓芸姐兒顯於人前,畢竟凡事講究近水樓台先得月。小爺對織布的興致已消,成日與叔叔在一塊,都沒個同齡人陪伴。

母親提議的族學還是有些欠妥,不如——

正斟酌此事,回府時候,弘晏笑眯眯地呼出一口熱氣:“織布試過了,紡紗卻是不甚明白,明兒前去瞧瞧紗機,曹大人李大人可要記得換一家。”

曹寅:“……”

李煦:“……”

——

曹府。

今兒走的不少,額間發了薄汗,李氏接過丈夫的外袍,轉身遞給婢女,隨即服侍曹寅淨麵,一邊低聲問:“老爺同皇長孫殿下相處多日,芸姐兒的事,可有個章程?”

老太君依仗皇上與她的情分,卻是空手而歸,李氏實在是心下惴惴,忐忑難安。等到曹寅得皇上吩咐,與皇長孫有著半日相處,這才鬆一口氣,有了峰回路轉的歡喜。

聽出妻子言語中的希冀,曹寅頓了頓,麵上顯出一抹疲憊,心累至極地道:“怕是沒機會了。”

李氏一驚,“怎麼會?”

“小爺成日沒個空閒,遑論與芸姐兒玩耍,你我籌謀再多也是無用功。”曹寅閉著眼睛長歎一聲,深知紡紗這事決不能說與人聽。

隻是昨兒與四爺試織機,今兒與八爺搬織機,明兒是不是要與太子爺造紗機了?!

李氏急急說道:“不是說半日讀書,半日出遊麼。”隨即靈光一閃,“不如捎上芸姐兒一道,也不耽誤什麼,老爺以為如何?”

“便是半日出遊也不得空……”聽到後半句話,曹寅沉默一瞬,夫人這個主意,除了心思太過昭然若揭,瞞不過人精以外,其他都好。

他倒是想捎,讓芸姐兒做男孩打扮,可如此一來,紡紗織布的秘密豈不是瞞不住了?

自討苦吃,萬萬不可!

聽著丈夫斬釘截鐵的拒絕,並說等會請見老夫人,叫母親打消這個主意,李氏愕然半晌,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卻見曹寅稍顯淩厲的目光望來,盛滿不容置疑。‖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她心底一沉,就算再不情願,也隻好忍痛應是。

這到底是為什麼?籌劃了那麼久,期望了那麼久,全付之東流了!

——

今晨出府的時間比昨天久。趁著午膳時候,八爺發動手下,將織機神不知鬼不覺運往弘晏的住處,交到皇上派來的匠人手中。

匠人姓呂,手藝極其精湛,是領朝廷俸祿,在工部掛名的能工巧匠,更與弘晏有著不解之緣——由四爺牽線搭橋,替他製作牌匾的那一個。

弘晏覺得眼熟,半晌恍然大悟,暗暗歎息,原來他是汗瑪法的人。

那廂,呂匠人動作拘謹,不甚明白皇長孫的用意,直至小爺遞來一張圖紙,上寫‘飛梭’兩個大字,他仔細看去,越看越是癡迷,半晌睜大了眼,眼底布滿激動,“這……”

作為專業精匠,他不是沒有造過織布的梭子,但這與往常形式完全不同。更何況圖紙旁邊標明了飛梭的用處,足夠使效率大大增添,還有名叫‘彈簧’的新奇的東西,是他從未涉足過的領域!

呂匠人在製造一行浸%e6%b7%ab了大半輩子,養出毒辣的眼光。越是細思,越覺得兩端的小槽滾輪蘊含無儘的妙處,不用弘晏吩咐,便拍%e8%83%b8脯保證早早做出,簡陋彈簧需要的精煉淬火,更不必想法子,他自個努力解決。

積極踴躍的態度與戴梓不相上下,叫弘晏感動不已,自掏腰包備好獎勵金,當晚,呂匠人就在藏有織機的隔壁住下,方便日後打工、不,辦差。

而弘晏終於被聽政多日,近來熟悉江南官場,好不容易得空的太子逮了個正著。

他這幾日清晨出門,午後讀書,晚上又睡得早,樁樁件件都與親爹岔開,等太子回宮的時候,察覺兒子睡得很是香甜。

一想到前日四叔陪,昨日八叔陪,太子心頭倒翻一壇酸溜溜的醋,還有織布這回事,元寶從未同他解釋過,尋得機會哪能不質問?

倒顯的他這個阿瑪像外人!

三喜他們都被遣散了。屋內不知不覺形成這般場景:燭火幽幽,太子前進一步,弘晏後退一步,退著退著退到了牆根,眼看著無路可退,即將陷入水深火熱的魔爪,忽而天降甘霖,皇上喚太子前去禦書房。

弘晏小小鬆了一口氣,發現太子歸來得很快,俊朗麵龐多雲轉晴,不由眨了眨眼,問:“明兒換作阿瑪當保……陪我?”

太子哼笑一聲,沒有開口,唯獨安歇之前,整合前幾日打探的消息,問了何柱兒同樣的默契問題。

孤難不成比老四老八差?

何柱兒不假思索,嘴快無比:“父子天性,那還用說!”

如此回答足以打九十九分,太子擺手遣他下去,轉而思考起皇上的用意,譬如陪弘晏出府,為何輪流,而不指定專人?

——

曹寅不過隨口一說,哪知第三日,還真來了太子爺。

兩人:“……”

他們何德何能,紡紗這活計何德何能。

有太子在,他們收斂了所有心思,不敢有絲毫表露,距離拿捏得恰到好處。兩刻鐘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