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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的步伐飄飄然,恨不得讓做夢的同僚聽聽!

說起這個,他捋了捋長須,頗有感觸地說道:“老臣少時求學,作詩遊曆,來的正是江寧,於此待過五六年光景。如今雖與從前不同,倒還很是熟悉,滄海桑田,都是來時的模樣啊。”

見弘晏一臉期盼地看著他,王士禛漸漸明白了,小爺這是要他介紹介紹。

作為博聞強識的文臣才子,王大人樂意之至,笑眯眯回憶有關江寧的古籍典籍,書中記載的地形地貌,準備同學生好好敘說曆史,再即興%e5%90%9f誦一首秦淮河的詩篇,“小爺對江寧感興趣,儘管問臣便是。”

弘晏當即順杆爬,求知若渴地問:“織布怎麼織?織機怎麼運作?”

王大人:“……”

這兒的織布指的是織機,紡線織出布匹綢緞,至於成衣,那是織布基礎上的裁剪縫合再加工。織布是什麼,這個他懂,但織布怎麼織,其詳細的步驟與方法,實在觸及到了王大人的知識盲區——他不知道。

弘晏若無其事,貼心地換了個話題,“老師可知織造府平日的差事,曹家可有豢養繡娘?”

王大人迅速脫離尷尬的境地,麵色淡然地開口,很有一片翰林風範,詳細而又清晰地同弘晏說起,隻當是皇長孫殿下的好奇心。

江寧蘇州兩處,彙聚天下七成的珍貴布料,兩府織造管的就是這一行。或是采購,或是定價,或是買賣,向宮裡頭供應織品,行事與皇商沒什麼不同,地位卻遠勝皇商,甚至諸多官員。譬如曹家,養的繡娘數不勝數,為踩織機,為紡布緞,這也是他們的職責所在。

禦書房寂靜無人,王大人說著越發深入,一時間沒有刹住車,字裡行間的意思,便是曹李兩家深得皇上信任,與幾家豪強皇商一道,掌控江南近乎九成的布匹買賣。說到最後收了音,麵色稍顯複雜,隨即一笑,扯到了彆處去。

從前他雖厭惡官場,無欲無求,也知不該說的彆說,凡事把握一個度,否則招了皇上的眼,哪能蹦躂到最後?

王大人說得很是中肯,弘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低頭瞅了眼衣裳,這指不定就是織造府上貢的。

有壟斷就有暴利,就會滋生金錢的溫床,他的瑞鳳眼深了一深。九叔曾和他無意間提過,開在江南的毛衣分店,生意不若北方紅火。縱然有氣候的原因,掌櫃拓展人脈稍顯艱難,可有壟斷者從中作梗?

天高皇帝遠,懷有聚寶盆的人,向來不容許他人分一杯羹。

王大人見他想得出神,不由問了一句,弘晏也不瞞他,露出頰邊的小梨渦:“我想試試織機。”

王士禛:“……”

王大人要心肌梗塞了。試試?怎麼試??

眼瞧老師捂住%e8%83%b8口,就要揮淚勸諫,弘晏義正言辭地解釋:“汗瑪法說過,為君者當心懷天下,體察民情。我身為皇室子孫,不及汗瑪法為江山負責,肩上同樣扛有責任,應當深入學習民貴思想,體會百姓織布不易,跟隨汗瑪法的腳步堅定前進!此回來到江寧,就是最好的試煉場!”

王大人身軀巨震,那廂,皇上邁入禦書房的腳步一頓。

半晌,他低聲問李德全:“朕什麼時候同他說過?”

李德全收回瞠目結舌,絞儘腦汁地回想:“是……是……”

皇上擺擺手製止了他,眼角眉梢舒展開來,渾身如喝了蜜水那樣舒坦,恨不能把乖孫抱進懷裡好好搓揉。接著大步走進,欣慰地朗聲道:“好!朕應你。如何體會百姓織布不易?”

弘晏反應極快,甜甜叫了聲‘汗瑪法’,想了想,引用陸遊的一句詩,“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生怕皇上聽不懂,弘晏貼心地加了句注釋,“這話的意思是,雄辯不如實踐。”

“……”伴隨王大人的欲言又止,皇上的欣慰消散得無影無蹤,“朕學過。”

隨即換了個姿勢,把雙手負在身後,鳳眼睨著他:“你要親自上手?”

弘晏得寸進尺:“還要曹大人李大人陪我!”

——

曹寅曹大人不知天降差事,正和李煦李大人為張羅夜宴而忙碌。對於織造府的人來說,能與皇上共進晚膳,哪怕居於末席也是天大的榮耀,莫說還能見到太子爺,以及諸位不常得見的皇阿哥。

要說最不常得見,還是來時露了一麵,因讀書深居簡出的皇長孫殿下。這樣的場合,光憑女眷操持還不夠,有曹寅在,大夫人李氏的擔子總算鬆了些,近來忙得腳不沾地,終於有了片刻閒暇,給諸位妃嬪小主請安過後,念頭一轉,來到老太君所居的正堂。

自皇上在府前說了那樣一番話,老太君孫氏的麵上滿是笑容,婢女犯錯也不讓人訓斥,額間係著一道抹額,慈和得很。

李氏腳步生風,行禮的時候不失端莊,先是喚了一聲母親,“近日兒媳有所怠慢,是兒媳的不是。”老夫人便嗔她:“一來皇上駕臨,二來你哥哥在,有什麼怠不怠慢的?淨說一些胡話。”

“是,兒媳這不是嘴笨麼。”李氏連忙告了聲罪,直哄得老夫人開懷大笑,眼底透出一抹喜意,把藏在心裡許久的一幕低低訴說出來,“您有所不知,皇長孫殿下到來的時候,隻盯著我們芸姐兒看了眼。”

“那樣出色的孩子,我從來沒見過,與太子爺像了五成,皇上像了三成!兒媳後來才想,殿下在宮中,莫說同齡的姐姐妹妹了,就是同齡的兄弟也沒有。此番下江南,伴讀也沒就位,您說……”

老夫人直起脊背,霎時精神了,“你觀察的,可是半分不差?”

李氏輕輕搖頭,嗓音壓得更低,“兒媳哪敢欺瞞與您!夫君的意思是不急,皇上駐蹕,少說也有月餘,總能找到機會。可殿下竟還要讀書,成日見不著一麵,也不出門賞景,兒媳這心,起起落落沒個底兒,才想讓您尋個主意。”

老夫人緩緩順出一口氣,心下轉過數個念頭,又一一否去。李氏在旁邊殷殷瞧著她,半晌,便聽老夫人當機立斷道:“不能拖了。同芸姐兒說過沒有?活潑一些,同時彆忘了規矩。老身待會求見皇上,向皇上求一道恩典,明後容殿下到我曹氏族學參觀一二,指點一二!”

第130章 默契 一更

臨近晚宴,太子以及諸位阿哥接連露麵,風度卓然,各有千秋,叫地方官員們牢牢記住他們的麵容,努力找尋著搭訕機會。

上呈的都是些簡樸菜式,也沒有名貴酒水,味道卻是意外的不錯,就是一道普普通通的白菜,也能炒出格外鮮美的滋味。在座有皇上心腹,還有南巡的隨駕京官,曹寅坐在下首,麵帶笑容地眯眼望去,依舊未見皇長孫的身影,不禁在心裡感慨,殿下勤奮好學,倒比皇上還難見一些。

非但曹寅,皇阿哥們同樣戚戚,特彆是幾個知己,還有意圖躋身知己的半大少年,連飲酒飲水都沒了滋味兒。

他們身為弘晏的叔叔,成日見不上大侄子一麵,沒那個膽兒詢問汗阿瑪,每每詢問二哥,二哥隻說元寶在讀書。就連板正守矩的四爺都覺得過了些,這幾日隨著太子旁聽政務,好容易得了空閒,思慮過後決定求見皇上,提上一提,就趁觥籌交錯,晚宴結束的時間。

他記得承諾元寶的那句“慢慢來”。

……

待到宴席告一段落,輕瞥八爺一眼,四爺特地避開人群,哪知半路撞見行事匆匆的李德全。李大總管稍顯驚喜地道:“巧了,皇上正要尋貝勒爺您呢,快隨奴才走吧。”

四爺神色一愣,頷首加快腳程,心下多了些猜測。與他預料的完全相反,皇上坐在禦書房,不緊不慢地吩咐道:“朕叫你來,也沒什麼要緊事。明兒弘晏出府,你看著他,莫讓他織……撒歡撒到了天邊去,凡事約束著些。”

簡而言之,皇上給弘晏找了個叔叔做隨身保鏢,首選挑中四爺。驚喜來得太快,四爺有些不敢相信,恭敬應了是,繼而收斂笑容,微微放輕聲音,“侄兒出府,為往何處?”

皇上頓了一頓,像是有些難以啟齒,輕飄飄睨向李德全。

李德全忠實履行代言人職責,連忙躬身說:“回貝勒爺,小爺想去織布的地兒,或有曹大人李大人知曉。”

晌午王大人在時,那番祖孫對話,李大總管每每回憶,總有些唏噓——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網①提①供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皇上問:“為何要曹寅李煦跟著?”

弘晏的理由無懈可擊:“他們熟悉路。”

皇上:“……”皇上叫人把王士禛送回住處,威嚴道:“朕不同意。”

弘晏仰起頭,眨眨眼,開辟一條有彆於撒嬌的新道路:“偷得半日閒,孫兒發現曹家有個占地極廣的佛堂,是探尋佛法的好地方。汗瑪法您忘了嗎?織毛衣與織布無甚區彆,念經卻大了去了!”

皇上:“…………”

皇上恨不能拎來十二阿哥訓斥一頓。左右張望一番,發現沒有趁手的雞毛撣子,曹家更不會準備此物,也是生怕乖孫一去不複返,日後沉迷五台山的風景,最終無奈妥協,瞬間定下了監督的人。

李德全瞧得目瞪口呆。

這一推一拉,真是說不出的智慧。每每觀看皇上與小爺的交鋒,他總能有所領悟,李大總管回過神來,神色愈發感慨。

織布,曹寅,李煦……四爺真真正正地詫異了,眼眸深了深。

告退回到自己住處,胤禛一路上都在思量,蘇培盛亦步亦趨地跟著,不敢出聲打攪。當晚,四貝勒房裡的火燭亮了小半夜,才終於讓人打水沐浴,洗漱安歇。

燭火熄滅,一切歸於黑暗,唯有暈黃的月光透進窗。一手撐在榻上,四爺半閉著眼,出聲問蘇培盛:“爺同元寶的默契,如何?”

蘇培盛靠在榻前,睡意不翼而飛:“……”

大半夜的,爺這是什麼問題。

他暗嘶一聲,從反應到開口隻用了千分之一毫秒,信誓旦旦道:“自然是無人能比,遠勝八爺!”

這話讓人心裡舒坦,四爺鳳眼深邃地點點頭,“安歇吧。”

——

相比於四爺的當麵通知,曹大人李大人就寢之前,雙雙得到皇上口諭,實乃出乎預料,大吃一驚。什麼叫“精心伺候著,見弘晏如見朕”?

皇長孫比他們預想的還要受寵,不,這已經脫離受寵的範疇。聯想到聖駕來臨的一幕幕,簡直、簡直就是皇上他指定的,隔一輩的繼承人,就差冊封皇太孫了!

口諭沒說小爺出府的去處,他們也來不及關心這個,震驚過後,曹大人李大人如出一轍,從心底湧上絲絲喜意。

太子身為板上釘釘的下一任帝王,近來地位越發鞏固,待他們的態度一直淡淡。不論送年禮,還是遞請安折子,回複中規中矩不顯親切,雖不至於疏離,卻讓人心七上八下,落不到實處去。

從前,明珠索額圖都得拉攏他們,現今可大不相同。形式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