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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任昭遠雙手上纏裹的刺目的白, 放輕動作把他一雙手抬高, 看見掌心繃帶上隱約滲出的血跡時眉頭更緊。

隻看包紮就知道不是小傷。

任昭遠的手珍貴, 譚錚一向看重愛惜,水果刀都不太願意讓他拿。

在一起後身上更是從沒缺過創口貼,任昭遠手被工具擦破點皮他都沒小看過。

哪裡能見得傷成這樣。

“怎麼傷的?出什麼事了?”

任昭遠沒多少顏色的雙?唇分開一點,喉結微動,又閉上了。

剛剛那一聲「譚錚」的聲音是大是小任昭遠不清楚,他當時眼前發黑,大腦的空白狀態持續許久,直到看見譚錚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才逐漸恢複呼吸心跳。

這會兒喉間一動覺出刺辣灼痛,稀薄的鐵鏽味湧到口腔彌散開來。

大概是用勁狠了。

任昭遠沒答,隻視線一寸一寸在譚錚身上移動,從頭到腳看過,又抬手在他上臂推了下。

譚錚心思全在這雙幾乎纏滿繃帶的手上,在任昭遠抬手時就分出一隻手緊跟著,被碰了碰胳膊之後反應小會兒才明白任昭遠想做什麼。

“我沒事,”譚錚小心把任昭遠的手放下,轉身給他看,“你看,好好的。”

腰間往上些的位置,襯衣上有道明顯劃痕。

這件黑襯衣是任昭遠給譚錚定做的,櫃子裡還有一排,麵料舒適高檔卻不耐損,略尖銳的東西一刮就會留印,何況是刀。

指尖觸在純黑底色,沿著那一處顯眼痕跡虛虛移動,接著又不願碰似的,蜷起指尖垂下手。

“真的沒事,”譚錚邊說邊轉回身,“一點都沒傷到,彆擔心。”

任昭遠看他幾秒,手舉到他下頜處,譚錚抬手覆在他手背,略微傾頭貼緊他的手,話說得輕聲細語:“是不是嚇著了?我沒事——”

任昭遠眼睫微動,視線凝著譚錚側臉一道寸許長的血痕,拇指按了上去。

側臉忽然生出痛意,譚錚才察覺自己臉上有傷。

應該是剛過來時奪棍子弄的,當時沒留神,之後也一直沒感覺到這道傷的存在。

那幾個人用的木棍不是表麵光滑的成品,一蹭留下的印記估計也足夠顯眼。

“一點小傷..”

的確是小傷,從頭到尾都沒有現在被任昭遠這麼按著摸一遍來得疼。

譚錚無聲倒吸口氣,沒躲,繼續說:“可能蹭了一下,我都沒發現,不疼,彆擔心。”

鼓起的血痕因為外力磋磨顏色更重,周邊都泛起紅,任昭遠挪開拇指,把手從譚錚掌心和臉側之間抽回來。

不知道嚇壞了還是氣狠了,總歸現在狀態不對,譚錚注意著他的動作神情,剛想把人抱住哄一哄,身後就響起淒厲哭叫。

任昭遠抬眼看過去,那片地方已經少了許多人,周圍站的地上躺的都不見了,除去鄭鵟的手下,隻餘王嶽和陳島兩個。

王嶽坐在地上,陳島在一旁哭叫著求他們彆帶走王嶽。

任昭遠繞過譚錚往前走,譚錚立刻兩步跟上緊隨在他身邊。

鄭鵟沒打算現在就把王嶽兩個人帶走,不然陳島根本沒有哭的機會。

隻不過這事怎麼處置總歸是要任昭遠來決定。

地上連血都沒有,孫進躺過的地方隻餘下一個淺坑。

陳島看見任昭遠過來,不自覺往後退了點。

他整理好從帳篷出來時正看到孫進倒地,而彼時任昭遠就和持弩的鄭鵟站在一起。

陳島這輩子第一次看見殺人。

他看見倒地後短暫急劇起伏歸於平靜的%e8%83%b8口,看見從身體下方緩緩流出的血液。

而那個動手的男人,年逾半百卻體格健壯,輕飄飄一招手,就有許多人無聲出現。

其中幾個人把已經沒了聲息的人裝進一個厚實的黑袋子,連同浸了血的土也鏟進去,熟練冷漠的動作像屠夫在處理尋常見的動物屍體。

那些被王嶽雇來的人根本不是對手,轉眼就或暈或綁被弄上車帶走。

鄭鵟空著手,沒有武器也無法讓陳島心底的驚恐消減半分,連同現在過來的麵無表情的任昭遠也同樣讓他畏懼。

王嶽也嚇到了。

他肆意妄為的事數不勝數,手上卻沒出過人命,更沒打算過出人命。

哪怕他恨透了任昭遠,想把他踩在泥裡,想用儘辦法侮辱折磨,都從沒想過要他的命。

那是一條活生生的命,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沒了。

驚慌過後就是自保的本能。

他不想死。

雇來的人一個接一個被弄走,下一個就是他。

王嶽摔在地上哆嗦著後退,卻沒想到陳島會撲過來。

他忽然想起譚錚說要證明給他看,陳島心裡的人其實是他。

也許不用證明。

他把陳島從那夥玩得亂的老板手裡弄出來的時候,陳島也是流著眼淚往他懷裡躲過的。起初把陳島弄到床上,陳島也是含羞帶怯對他臉紅過的。剛住進家裡的時候,陳島也是為他洗衣煲湯事無巨細過的。

什麼時候變了呢?

從他發現陳島的世界裡有個特例,從他把這段關係定義為圈養,從他開始羞辱鄙夷。

他的身份地位從不缺追捧和傾心相許,陳島的喜歡算什麼東西,他不在意。既然心在彆人那兒,身子自然是為了換錢來的。

不過是遇見了個在床上難得可心的款,養個泄欲的人而已。

他放不下架子也天生不會,沒正經談過感情,怕跑遠了就拿合同把柄拴緊,不痛快就讓陳島更不痛快。

於是越來越遠,越來越差,惡性循環。

王嶽拉住陳島的手,抵抗著心底的懼意想對鄭鵟說放了陳島,自己跟他走。不等出口,麵前的人已經讓開,任昭遠和譚錚前後錯開一個身位緩步走來。

車禍是假的,但這種時候早已經不重要了。

任昭遠俯身撿了根王嶽雇傭的人留下的棍子,粗長結實,分量很足。

陳島在不可控製的本能恐懼後終於想明白,相比之下,任昭遠就是在場他能求助的唯一的一線希望。

“任老師!”陳島幾乎連跪帶爬到任昭遠身前,“求你饒了他吧,他不敢了,他是被人攛掇了才會這麼做,我以後看著他,再也不會發生這種事了,我們明天..不,今天就走,再也不回來了..”

任昭遠垂眼看他,辨不出神色,陳島卻在他似乎沒什麼內容的視線裡聲音越來越弱,直至無聲。

他的眼睛追著任昭遠這麼多年,聽他的講課、看他的采訪、收藏他的設計,任昭遠是完美的象征,是所有美好詞彙的組合,他向往、仰慕,這一刻卻覺得任昭遠可怖。

令人生畏,讓他膽寒。

可他做不到眼睜睜看著王嶽去死。

“看在..”陳島囁嚅著,強撐著,“看在我之前和譚總報信..我在網上幫你..彆殺他,饒他一次吧..求你,求求你..”

陳島明知這些事不過是在還任昭遠幫過自己的情分,卻不得不把自己為他做過的僅有的一點微末事拿出來做依仗。

譚錚在身側握住任昭遠的小臂輕輕捏了捏。

陳島當時第一時間通風報信的人情他記著,如果不是發現及時,那些謠言發酵起來再加上後麵的視頻,哪怕最後能澄清也要脫掉一層皮去。

這是其一。

其二,他們不可能要王嶽的命。

孫進的死已經是意外,無論譚錚多恨王嶽,事情到此為止都是最好的結局。

哪怕他們真的能做到不拿人命當回事,王嶽也不是孫進。

孫進說是陰溝裡的老鼠都不為過,無親無友,本就躲著警察靠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活著。

而王嶽是個有社交網絡的正常人,還是個社交繁雜關乎諸多圈層的人。◎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況且現在該有的威懾已經達到,王嶽日後不會再敢對任昭遠動手。

如果繼續做些什麼,隻怕過猶不及。

陳島已經要朝任昭遠磕頭求情,現在順勢而為放他們一馬再合適不過。

譚錚握著任昭遠小臂的手不動聲色安撫:“昭遠..”

王嶽見不得陳島這樣,也不願意讓陳島再欠任昭遠什麼,當即上前強硬扶起陳島。

“任昭遠,今天的事全是因為我,你讓他放陳島走,我一人做——”

陳島瞪大眼睛尖叫一聲:“王嶽!”

王嶽被遽然一棍重重抽倒在地,鼻血有一部分淌進合不攏的嘴裡又混著更多的血和唾液一股股流出來。

他隱約聽見陳島喊他,想分辨又聽不見,嗡鳴響聲在耳道炸裂,像被按進一池渾水裡看不清東西也喘不過氣,頭昏眼花地想掙紮可緊接著就不受控地劇烈嘔吐起來。

陳島扶不起也不敢碰他被刮爛皮肉的臉,隻能用手撐著頭幫他抬高以免被嗆。

挨著半截木棍的血色嘔吐物裡,混了五六顆牙。

就連身旁的譚錚都驚了下,有幾秒沒做出反應,詫愕片刻才上前隔開任昭遠的視線和那灘穢物。

“好了,好了,”譚錚抬手在任昭遠手臂輕撫,輕聲說著話試了幾次把任昭遠手裡餘下的半截木棍拿過去,“沒事,沒事了..”

鄭鵟一眼就看出王嶽的下頜骨折了,腦震蕩。

任昭遠的一棍如果往上點對著太陽%e7%a9%b4來,就這個力度,人連救都不用救。

幾個守在旁邊的手下看見鄭鵟的手勢,上前把王嶽和陳島帶走。

任昭遠轉過身,儘力壓製著喉間不適放穩聲音:“伯父。”

“我不愛傷人性命,放心,”鄭鵟說,“既然是還人情,自然得有頭有尾。那些人不會敢再往你們眼前湊,今天這兒什麼都沒發生過。兩個小姑娘到下邊等著了,去吧。”

任昭遠朝鄭鵟鞠了一躬。

有輛軍綠越野在旁邊停著,旁邊候著的人給兩人拉開車門,譚錚用手擋著車頂看任昭遠坐進去,給他關上車門又和鄭鵟點頭打了個招呼才繞到另一邊上車。

上車後先向司機要了瓶水,擰開後遞給任昭遠:“喝點水吧?”

任昭遠向另一邊側過頭閉上眼睛,沒再看他。

第84章 冷

山下聚了很多人。

譚許清和Clear在最中央, 醫生在給譚許清處理手上的傷。

譚錚和任昭遠一下車,靳士炎、佟州、刑義、姚啟明全圍了過來,還有站在稍遠位置的趙原青。

“哥!”

靳士炎趕忙讓出位置, 譚許清跑著衝過來抱住譚錚, 埋著臉半天都沒動。

她愛撒嬌,也常對著譚錚撒,不過比起來還是鬥嘴或正經的時候多, 平時常見的親昵也就是抱著胳膊晃晃,鮮少會這麼實實在在撲進懷裡抱著。

譚錚一隻手覆在她背上, 另一隻手捋了捋她的頭發:“嚇壞了吧。”

譚許清搖搖頭, 抽抽鼻子起來, 剛才還對著幾個大哥哥繪聲繪色講述自己和Clear的「越獄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