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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目光灼灼, 沒有滿心期待, 不至於讓他們流露出愧疚或不自在。

“不用換鞋,”任昭遠抬手示意客廳的沙發,“這邊坐,我去泡茶。”

“我們說幾句話就走,不要麻煩了。”

任昭遠輕輕點頭,始終帶著禮貌笑意:“那就清水吧。”

兩杯溫水隨著道謝分彆被雙手接過,正要說什麼,門口傳來開鎖成功的一聲電子音。

譚錚進門看見齊齊朝自己看過來的三個人動作頓了下,任昭遠沒給他發消息,他以為要在舅舅家吃晚飯,沒多問就回來了。

外麵看見車才知道任昭遠在家。

任昭遠皮膚泛著被太陽長時間曬過的紅,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在太陽下待久了。大概缺水的緣故,嘴唇有點乾。

另外兩位,大概六十歲上下,鬢發整潔,衣服規整,都戴著一副相似的古銅色邊框眼鏡。

任昭遠的眉眼像他媽媽,骨相像他爸爸。

不過眉眼更濃,骨相更優。

根本不用任昭遠多介紹什麼。

除去麵容的幾分相似,兩人身上難以細說的氣質與任昭遠曾經告訴他的完全%e5%90%bb合。

人的氣質是玄妙又切實的東西,外貌、衣著都隻能增減零星,隻有年月積累、日常瑣碎,才能堆砌出一個人骨子裡的特質。

他們一看就是學術淵博不染銅臭的知識分子。

“這是我愛人,譚錚,”任昭遠還沒坐下,對譚錚說,“這是我爸媽。”

任昭遠父母不約而同起身同譚錚打招呼,譚錚顧不上換鞋,大步過來伸手和他們一一交握:“伯父好,伯母好,我是譚錚。”

“你們,”任母知道現在同性婚姻已經合法許久,問,“已經結婚了嗎?”

任昭遠說:“還沒有。”

譚錚新端了一杯水過來放在任昭遠麵前,挨在他旁邊坐下。

任父遲疑幾秒,沒有說讓譚錚回避的話,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片,直奔正題:“我們過來是因為一段時間前有人大費周章找我們兩個,很多單位都聽說了消息,找我們的人留下了姓名和聯係方式。傳話的年輕人在網絡上搜索過,說這個人以前是你..”

對同性婚姻這件事,任父感覺不大,既不欣喜也不抵觸,但直白說出一個男人是另一個男人的丈夫,於他而言還是有不小的難度。

“是,我和他離婚了,”任昭遠聽到網絡上幾個字下意識想到持續至今還沒偃息的討論和傳言,“他做了背叛婚姻的事,我去年正式離婚,是今年和譚錚在一起的。”

任母說:“他找了我們一段時間,驚動許多人。我們不方便直接聯係他,猜測他找我們可能是因為你,恰巧這次有時間來到S城,便想問一問找我們的緣由。”

任昭遠眼睫垂落半秒,神色未變:“可能他誤會我想找到你們,抱歉,給你們造成困擾了,我會儘快聯係他停止。”

“那就好,”任父眉心因為長年擰緊留下深深的印記,即便神情平常也顯出些嚴肅意味,“給你的號碼一直可以打通,如果你遇見無法解決必須我們幫助的難題可以電話留言。你還存著嗎?”

任昭遠說:“存著。”

“好,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們就不多打擾了。”

送出門時,任父任母在門外對他們說「留步」,任昭遠就沒再送,站在門裡微微笑著說了「再見」。

看不見背影後任昭遠把門關上,回頭看見譚錚笑了笑:“早上還說著急見公婆,下午就見到了。”

譚錚往前一步把他嚴嚴實實圈進懷裡抱住,沉默一會兒才歎了口氣,說:“你彆笑了。”

“沒事啊,”任昭遠拍拍譚錚,“你抱太緊了,有點悶。”

譚錚沒鬆。

“真的沒事,我又不是第一次見他們,心裡有數。”

譚錚不信。

他一個字都不信。

任昭遠一直表現得平淡,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像是多自然多不在意。

可落在譚錚眼裡全是不必細查的痕跡。

隻說離婚的事,任昭遠何曾在誰麵前主動解釋過?

就連被造謠時都沒有,因為譚錚才發了一份句句字字以譚錚為重的聲明。

可剛剛任父任母根本沒有問,甚至沒有正麵提及。

而任昭遠解釋了,他們卻並不在意。

任昭遠唯獨怕被他們誤解,而他們不在意任昭遠是否離婚、為什麼離婚,也不在意任昭遠曾經被背叛。

甚至離開前,象征性的關心言語都沒有留下半句。

“我需要打個電話問問..”

“噓,沒關係,晚一個小時再解決也沒關係,”譚錚把他缺水的嘴唇親%e5%90%bb溼潤,“都交給我,我會處理。”

任昭遠不再說話,也沒再動作。

譚錚撫著他的脊背,輕而密地%e5%90%bb他的眼睛,%e5%90%bb著%e5%90%bb著,就觸及些微潮意。

像在大霧裡站了太久,眼睫浸了一層朦朧濕冷。

他明明沒落眼淚,譚錚卻恍惚回到大雪那晚,被任昭遠的眼淚生生砸出無儘的澀和疼。

“哭一會兒也沒關係,”譚錚的手掌捧著他側臉,拇指指腹近乎愛憐地摩挲他眼尾處,“你說的,大人也可以哭。”

“真的沒想哭,”任昭遠笑了下,又在譚錚的注視下緩緩消斂,睫毛隨著呼吸輕微抖動,“我隻是..”

許多畫麵匆匆而過,不同聲音交錯其中。

方才的情景,路邊的身影,車上的金蟾,挨近的玩偶,醫院的病房,轉角的高台,包場的咖啡館,彩色的生日宴..

他隻是會覺得,有點不公平。

一點而已。

第70章 依賴

在為什麼彆人有我卻沒有的心理上, 彆人有得越是輕易,這種心理就越是難以消弭。

又或者每個人所看重的、想要的本就不同,有人追求錢權地位, 有人追求自我價值, 有人追求相愛永恒,也就有人會追求父母親情。

任昭遠也認識很多缺失父母的人,卻從沒能在誰那裡得到過相近的感受。

他知道的, 要麼曾經擁有後來因為意外或疾病失去,要麼從始至終都沒有。前者有念可循, 後者不抱期待。

可他偏偏既無念想, 又懷期待。

他沒有和父母生活過, 卻在長大的過程中不斷加諸想象和依賴,從而產生了無可替代的地位與感情。

他從父母那裡得到傷害,卻因為父母獻身的事業與他們平淡的坦誠,無法產生憎惡或怨恨。

很難形容這樣的感受, 就連曾經和譚錚說起時, 他也是敘述居多。

如果一定要說什麼委屈,大概究根結底還是一句,為什麼彆人可以, 我沒有。

路邊隨處可見的人有,朋友有, 夥伴有, 好的人有,不太好的人也有。

而他沒有。

他已經三十三了, 活過來小半生, 卻還是陷在明知不可得卻放不下的父母親情裡走不出來。

又或許是前麵的二十多年心心念念太久太深, 十多年的時間不夠抹平, 再長些年紀就會覺得有或沒有,不過爾爾。

譚錚沒說什麼「你還有我」的話安慰任昭遠。

任昭遠本身就有他。

愛人是愛人,親人是親人,兩者在感情上無法互換取代。

事實上,其他安慰的話,譚錚也沒說。

他隻是給他擁抱,給他親%e5%90%bb,給他換好平時習慣的居家衣服,喂他喝水,陪他睡覺。

任昭遠順從得像個洋娃娃。

譚錚沒逗他開心,沒哄他說話,連平時嚴抓的三餐定時都放到一邊去了。

高興很重要,難過也很重要。

之前聊到父母家庭,任昭遠誇他可以成為現在的樣子很厲害。

譚錚看著任昭遠安靜覆著的睫毛,想,他有什麼厲害的呢?◆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任昭遠自己一路走來,成為了很多人都仰望喜歡的任昭遠;

而他因為任昭遠出現,在懸崖邊被拉了一把,才有支撐有動力能夠走到現在。

沒有譚錚,任昭遠仍舊是現在的任昭遠。

可沒有任昭遠,譚錚絕不會是現在的譚錚。

路過的輕風都停了。

房間裡安靜得不像話。

手機在外麵響起的聲音格外明顯,譚錚下意識低頭看懷裡的人,確定還睡著後放輕動作起身,赤腳匆匆出去。

任昭遠的手機在外麵放著,沒開靜音,好在離臥室遠,沒吵醒人。

譚錚先把響鈴關了才來得及看來電提示。

「紀叔叔」,是紀霜。

屏幕亮了許久才滅,譚錚垂眼看著,眉間寒冽越來越重。

到底為什麼,一個兩個,全都要上趕著到麵前來讓任昭遠不痛快?

他見不得任昭遠半點不高興,偏總有人一個接一個來惹任昭遠不高興。

就看準了任昭遠脾氣好?

之前趙原青他媽說的一通話他才哄好多久,又來了不管不問不負責的爸媽,爸媽剛走人還沒哄,紀霜還要為了謝容來摻亂。

怎麼就不能都離遠點?

怎麼就不能。

手機還在手裡拿著,沒暗多久又亮起來,還是紀霜。

譚錚走向遠處陽台滑動接聽:“紀先生,我是譚錚。”

任昭遠沒睡熟,他覺得說不出的乏累,譚錚事事代勞不用他做,他就在不知不覺裡逐漸放鬆神經。

覺得困,不想動,但也沒能入夢。

隱約的手機響聲他也聽到了,譚錚下床他感覺得到,原本以為關掉手機就會回來,結果好一會兒都沒動靜。

譚錚一走床上就顯得空蕩,手腳沒處著落,躺不住也歇不實,那點半睡半醒空中飄搖的困倦便緩緩散去。

出來時遠遠看見譚錚正向陽台走,如果沒看錯,手裡拿的是他的手機。

還挺新鮮的。

第一次。

譚錚是個格外有「度」的人,分寸感就像刻在骨子裡。

其實很多事他都能感覺出譚錚不太讚同,或者換個說法,如果發生在譚錚身上,譚錚絕不會是和他一樣的反應。

但不論事情是大是小,不論時間是在一起之前還是之後,譚錚都不會乾涉他做出的決定。

他們都有自己的處事習慣和能力,沒必要打著為對方好的旗號要求對方按自己的意願行事。

在個人隱私這一點,從前不必多說,在一起後譚錚也從沒主動看過他的手機或電腦。

早些年佟州還沒和刑義在一起的時候喜歡弟弟款,一直這麼說不過任昭遠隻正經見過一個,見過的那一個也沒談多久。

用佟州的話說,三歲一代溝,有的人隻是生理年齡成人了,心理年齡不行。查手機查好友,聊天記錄翻個遍逮著個說幾句的就要問清楚是誰,見不到麵忙點什麼半小時回不了消息都得報備。

他和譚錚在一起之後過了段時間,因為在酒莊的時候佟州從趙琛那裡知道譚錚爽了地產老總的約,忽然想起自己那段「慘痛」往事來,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