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半養殖半野生,山莊的主人最初撒下種子後沒有特意管理,一直任由生長,保證純天然無公害。
兩個人一人拿了一個小鏟和一個小竹籃不緊不慢地邊聊邊挖,不一會兒竹籃就滿了底。
“你以前都是去哪裡挖薺菜?”
任昭遠捏起一株晃掉根%e8%8c%8e上的土:“小時候就在路邊挖,薺菜生長力很強,田邊樹林裡到處都有。”
譚錚記得任昭遠說過他小時候和姥姥生活。
“你小時候在哪裡住?”
“N市的一個鄉鎮,現在已經和相鄰的幾個小鎮合並換名字了。”
“我去過N市,不過隻住了一晚,去了兩個景點,”譚錚學著任昭遠隔點距離挖幾棵,免得地麵明顯禿一塊,“難怪你喜歡蘇菜。”
其實不是真的尤其喜歡吃蘇菜,也不常吃,很多地方做得不正宗,任昭遠吃過之後就不願意再點了。
簡單說,更像是在嘗一份讓人留戀的記憶。
“景點大同小異,沒什麼意思,有機會帶你去轉轉。有些店從我有記憶一直開到現在,做的菜比很多出名的大廚地道。”
“我順便看看能不能偷師。”
任昭遠笑出來:“你已經做得夠好吃了。”
“學無止境,”譚錚笑著說完,又問,“你經常回去嗎?”
“每年冬天忌日的時候會回去一次,到時候如果你有時間,我帶你去見見姥姥。”
譚錚一怔,當即答應。
“我姥姥去世的時候還沒有我。”譚錚姥姥去世的時候他還沒出生,沒有印象,可任昭遠這樣說了譚錚就也想說點什麼,告訴任昭遠自己也很想把他帶到家人麵前。
“譚清嘴快,我爸媽一直很想見你,不過不著急,我一直沒答應,看你的意思再定。”
任昭遠答應了。
話到這裡難免會想到任昭遠的父母。
譚錚知道任昭遠過年時在舅舅家,昨天任昭遠說生日前一晚會回家住,第二天早上吃長壽麵,也是回的舅舅家。
任昭遠的父母應該也去世了,可任昭遠一直沒主動提過,他猜想可能發生過什麼不太好的事,怕讓任昭遠不舒服一直沒問。
尤其今天還是生日,想讓他高興,譚錚更不會問,心思一轉就想跳過去換一個話題。
任昭遠卻像能看出他在想什麼一樣。
“我父母身體很好。”
譚錚一怔,接著就開口道歉。
“沒事,”任昭遠笑了笑,“是我一直沒告訴你。”
“你不想說就不用說。”
“沒什麼,聊到了就說說吧。”
任昭遠和譚錚就那麼坐在地上,旁邊是盛滿青綠薺菜的竹籃。
“他們很厲害,是會被國家保密身份的那一類人,具體做什麼研究我到現在也不清楚。”
譚錚很意外,但沒表現出什麼,隻看著任昭遠輕輕應了一聲。
他感覺得到任昭遠情緒不高。
“每個人都不一樣吧,在意的不一樣,自身價值也不一樣,他們沒想過有後代,結婚時給彼此的信裡就寫著,「攜手為祖國強大奉獻此生」,我是個意外。”
“他們很多年都沒辦法回家一次,顧不上我,所以我小時候跟著姥姥生活,後來姥姥去世後被接到了舅舅家。”
這好像是個完整的故事,緣由足夠支撐結果,可聽任昭遠這麼簡單平淡地幾句話敘述下來,敘述之前還要先為父母鋪墊,心裡就禁不住泛起酸疼。
他說原因,說經過,卻獨獨沒說自己被接受的是什麼。
任昭遠原本想和譚錚聊聊自己的事。
兩個人在一起,原本就會說不會和彆人說的話,做不會和彆人做的事。共享私密是彼此的特權,也是讓對方感覺到自身特殊性的最佳途徑。
可習慣性用最客觀的話輕描淡寫概括完,忽然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述說那些被塵封的東西。
太久不提起,連傾訴本身都變得生疏了。
短暫恍神的片刻,臉頰被溫溫軟軟地觸碰了一下。
任昭遠側過頭,譚錚又微揚著下頜%e5%90%bb在他額頭,隨著短暫一眨覆在薄薄的眼皮,又向下落在鼻尖。
最後,是很少見的,輕到不能更輕、淺到不能更淺的,一個%e5%90%bb。
“我愛你。”
任昭遠眨了眨眼睛,極儘的距離下能捕捉到睫毛的顫動。
譚錚聲音像親%e5%90%bb一樣輕,把剛剛的話重複一次講給他聽。
“昭遠,我愛你。”
第39章 活口戒
任昭遠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的爸爸媽媽是為國家做貢獻的人, 從他第一次以「我的爸爸媽媽」為題目寫作文開始,父母一直是他的目標和偶像。
姥姥一直告訴他,爸爸媽媽是為了做了不起的大事才沒辦法陪在他身邊, 但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他的人。
任昭遠堅信不疑。
小時候有同學罵他是沒爸沒媽的野孩子、是孤兒, 說他爸媽不要他跑了,他雖然生氣傷心卻不曾懷疑過。
因為他親眼看到過父母之間的信件,姥姥家裡還保存著整整幾箱對他而言無異於天文的數化書。
他想讓不知道遠在何方的父母驕傲。
這個信念撐著他走過一年又一年, 在姥姥去世、搬離舅舅家的打擊裡成為他僅存的精神寄托——這個世界上還有愛他的父母,他是有家的。
所以明明在不經意接觸到珠寶設計時就著了迷, 卻還是要求自己循規蹈矩參加高考, 選擇他以為會讓父母欣喜的專業。
因為舅舅舅媽他們認為學藝術的「捷徑」不夠腳踏實地, 不是「好」專業,以後不好找工作。
任昭遠當時想,父母的想法隻會和舅舅舅媽更接近,尤其還偶然聽到舅舅和舅媽聊天時說, 如果他爸爸媽媽知道, 一定也會這麼考慮。
他一直把父母當作努力的標杆、奔跑的方向、依偎的熱源。
經年累月的想象帶來過多少治愈,落空受擊時就摔得有多慘烈。
他的世界在父母帶來的那場雪中天塌地陷。
“好像每次壞事都發生在下雪的時候,一件一件積累, 後來就很討厭下雪。”
譚錚半邊身子貼在他後背,手臂牢牢環著他, 明明年紀比他小那麼多, 這種時候卻無比穩重可靠。
仿佛臂彎%e8%83%b8膛足以承接所有不堪過往。
譚錚的表白毫無征兆、突如其來,可任昭遠聽得明白。
他是在說, 雖然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 但不論其他人如何,「我愛你」。
所以即便生疏, 任昭遠也倚靠在譚錚身上,把隔了許多年的事情一點點講給他聽。
後來,譚錚說如果不是在下雪的時候遇見就好了,任昭遠說沒關係。
“至少讓我知道,在過去的三十幾年裡,下雪天也是發生過好事情的。”
清嫩的草葉香與土壤的淺淡氣息擁在一起,輕聲閒語的兩個人相互偎依。
陽光從任昭遠那側灑下來,在譚錚另一側投下難分彼此的影子。
湛藍色的天空廣闊無垠,豐盈綿白的雲朵緩緩變幻形態飄越山穀。
風吹過時都很輕很輕。
“姥姥以前都給你包薺菜和什麼餡的?”
“有時候是薺菜豬肉,有時候是薺菜雞蛋,不一定。”
“那我們兩種都包一點。”
其實任昭遠沒有那麼重的儀式感。
小時候每年生日姥姥都會包薺菜水餃,後來姥姥不在了,他生日時自己買來吃過,可越吃越難過,就不願意再吃了。
再後來就慢慢淡忘。
也不知道為什麼,譚錚問的時候忽然會想起來。
這些可做可不做的事,對方哪怕有半分不熱衷任昭遠都不會再有心思。
可譚錚好像對他的大小事情,總抱有無限熱情。
“做飯去嗎?”◆思◆兔◆在◆線◆閱◆讀◆
譚錚看看任昭遠旁邊的竹籃,說:“再挖一點吧,把籃子裝滿。”
“好。”
“這邊長得好一點。”
“嗯,”任昭遠邊應著邊換到譚錚旁邊,“這一片都長得挺好的。”
“家裡也能種吧,我問問老板,能種的話買點種子回去種在後陽台。”
任昭遠想想彆人家裡陽台種名貴花草譚錚陽台一片野菜就忍不住想笑:“不用,想吃的時候出來挖就好,還能順便散散心。”
後邊半句尤其有道理,譚錚答應:“想吃我們再來。”
“嗯,”任昭遠話音落下幾秒,又轉了聲調,“嗯?”
有棵薺菜周圍的土顏色明顯不一樣,任昭遠好奇一鏟,挖出個裹著塑料薄膜的小盒子來。
轉頭一看譚錚的表情就知道是他特意埋在這兒的。
可明明看出來了任昭遠還要故意拿在譚錚麵前晃給他看:“我發現了個好東西,不知道是誰藏在這兒的,不會忘了吧?”
“不知道,”譚錚也故意不承認,“誰撿到就是誰的。”
“不好吧,畢竟是山莊老板的地方。”
譚錚順著接話:“那我把這兒買下來送你,你當老板。”
“那——倒也不用。”
任昭遠笑著一圈圈把薄膜解開,露出裡麵的貝殼盒子。
打開是一對方鑽耳釘。
任昭遠一眼就看出,淨度工藝都是上上乘。
兩個人這會兒手都不太乾淨,回去洗過手後譚錚才拿出來小心翼翼地給他戴上。
角度寬窄正合適,兩顆方鑽挨在一起緊密貼合,連成一個矩形。
看著不像巧合,任昭遠對著鏡子看了看:“你還專門注意過我耳洞之間的距離嗎?”
“剛好一個小指指尖寬。”
任昭遠抬手碰了碰,和鏡子裡的譚錚對上視線:“有心了。”
“應該的,”譚錚笑著俯身在他戴著耳釘的一側耳朵親了一下,扶著他肩膀向外走,“走,包水餃去。”
因為還要包水餃怕來不及,這邊送來的食材都讓處理好隻等下鍋,不著急收拾。
譚錚把盛了水的杯子遞給任昭遠,讓他往麵盆裡慢慢倒,自己把麵和水攪勻。
等麵逐漸連成大塊的時候任昭遠就閒下來,坐在高腳椅上手肘支在桌麵撐著頭看譚錚把麵揉成光滑的麵團,又往加工好的餡裡淋調味汁。
譚錚揉麵、分小麵團的過程有點不太好描述的奇異感,看著像駕輕就熟,可熟練裡又有幾分隱隱的緊繃和不自然。
旁觀到擀皮環節時任昭遠參與進去負責包,幾個水餃站成一排,任昭遠忽然笑了。
“怎麼了?”
“譚錚,”任昭遠一隻手拿著餃子皮一隻手拿著舀餡的勺子,歪歪頭笑著看他,“你不會是臨時加班練的吧?”
——
午餐很豐盛,兩葷兩素,兩盤不同餡的水餃,還有牛肉火鍋和涮火鍋的蔬菜肉片,外加兩碟果盤和一份生日蛋糕。
全部都是山莊的食材,格外優質新鮮。
任昭遠知道那個蛋糕是譚錚親自做的後又多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