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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的光來。

譚錚咬著牙把刀藏到背後,在最暗處恨恨瞪向燈下的人。

任昭遠比他們高多了,手裡舉著他們即便有也隻能偷偷藏掖的手機,另一隻手從口袋裡拿出個很小卻足夠亮的手電筒,在吆喝著「管什麼閒事」的一群人身上掃過去。

“不錯,都入鏡了。”

他就自己一個,那些人在短暫驚慌後就鎮定下來,為首的指揮其他人去把他手機砸了。

“勸你們最好不要動手,我已經發給朋友保存了,你們搶過去刪掉沒用不說,還會讓後果更嚴重。”

任昭遠就站在不太遠的地方,一側肩上掛著包,雲淡風輕地笑著,語氣像在閒聊:“這是我弟弟,剛認的。你們今天全體逃課了嗎?沒有的話應該在演講台見過我,黃主任調過來之前住我家樓下,這個視頻——”

“我不喜歡麻煩老師,當然,最後會不會出現在黃老師手機裡,全看你們了。”

譚錚才想起來這個人他見過。

高考心得勸學演講他懶得聽也沒抬頭,但下午的時候他吃完飯照例閒逛,看見一隻小狗鑽柵欄被鐵絲刮到哀叫著跑了。用折疊刀撬鐵絲的時候刃把手劃了一下,這個人過去幫忙,還拿了個創可貼給他。

“沒事了。”

他壞了譚錚計劃好的事,可譚錚愣愣看著半蹲在自己麵前的人,什麼都忘了。

“不謝謝我嗎?”

譚錚就乾巴巴地說:“謝謝。”

“一句話不夠。”

“什麼?”

任昭遠極自然地朝譚錚伸手:“下午那把折疊刀很好看,可以送我當禮物嗎?”

譚錚後麵的一隻手牢牢攥著刀,黑白分明的眼珠在昏暗裡盯著麵前的人,一動不動。

直到任昭遠抬手在他後頸揉了一把,笑著說:“彆小氣啊。”

譚錚才僵著身子一點點把藏在身後的刀拿出來。

刀身都沒折起,剛剛他想,如果任昭遠走了,還是可以繼續。

任昭遠渾然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似的,邊伸手接邊說:“謝謝。”

牆頭一塊雪倏地落下大塊,繃著神經的譚錚被嚇了一跳,拿著折疊刀的手一抖,鋒利刀刃頃刻就割在了任昭遠掌心。

刀落在地上也顧不得撿,譚錚隻聽見任昭遠倒吸冷氣的聲音一時分辨不出自己傷他多重,慌忙拉著他跌跌撞撞到光線亮的地方。

“流血了,我們去醫務室..去醫院..”

“破了點皮,”任昭遠拿出張紙巾攥在手裡止血,笑著用乾淨的手在譚錚臉上擦了擦,“哭什麼。”

譚錚低下頭看他的傷口,眼淚大顆大顆砸在任昭遠手上。

任昭遠溫熱的掌心覆在譚錚露出的後頸,比剛剛更輕地揉了下:“彆害怕。”

雪越下越大。

譚錚坐在車前的雪地上,仰頭看飄雪的天,看明亮的路燈,又看向任昭遠拉著簾子的窗。

看了好長時間都挪不開眼,脖子仰得酸麻。

又是許久,譚錚揉揉脖頸向後仰倒,就那麼在雪地裡躺下了。

第31章 回應

大學臨近畢業那年冬天, 是任昭遠對雪反應最大的時候。

從前所有與雪相關,好的都模糊不清,隻有恐懼疼痛一朝複回, 曾經勉力度過的記憶碎片放大凝集, 無可反抗。

父母再次離開後,S城的雪下了幾場,他就病了幾場。

他知道所有事情都與是否下雪無關, 即便躲到四季豔陽的地方去,該發生的仍舊會發生。

失去的仍會失去, 離開的仍會離開。

但他想得再明白也沒辦法控製。

不知道怎麼解釋自己對無辜天氣的抵觸, 也無法描述從感受到第一片雪的那刻起從心底骨縫裡湧出的不適。

矯情又荒謬。

何況任昭遠從來都不善於傾訴。

後來老師循循善誘開導他許多次, 任昭遠想,一道坎而已,總要邁過去。

出國前他在後背紋了一隻衝出雪和雲層的鷹,疼了幾個小時, 說服自己把刺上紋身當作一個分割點。

今後是今後, 從前是從前。

後來就在佛羅倫薩待了幾年,那裡冬天雖然陰冷卻很少下雪,任昭遠一心撲在學習設計上, 其他事就逐漸淡了。

回國後再遇見大雪也沒再有明顯的反應,又幾年時間過去, 下雪早變回了一個普普通通的他不太喜歡的平常天氣。

可偏就又在雪天疼了一場狠的。

舊疾複發比新傷更要命。

雪又成了讓他抵觸厭煩的東西, 甚至比從前更甚。

前年春天的事了,到現在已經兩年, 難道要再像大學沒畢業時那樣把自己折騰一場才能把雪這道坎邁過去?

這麼多年白活了嗎。

任昭遠把手裡的煙撚了, 又給自己倒了杯酒, 送到唇邊時忽然想到什麼, 停幾秒後放下了。

答應了的,不賴賬。

雖然好像剛才已經沒留神賴過一次,而且以後也沒必要了。

說不出哪裡不舒服,好像哪裡都堵得難受。

一旁的窗簾關得嚴絲合縫,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任昭遠坐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起身去按了窗簾的控製開關。

下雪而已。

沒什麼好難受的。

沒什麼好逃避的。

總不能一直讓自己的情緒被影響,總要克服,一步一步來,先——

任昭遠瞳孔驟然一震,猛地推窗探出身。

“譚..”

譚錚!

任昭遠的大腦有兩秒完全空白,入眼的景象像隔了一大塊異形玻璃,被拉到極近又推至深淵。

兒時相似的景象與此時此刻重疊。

同樣的夜裡,同樣的雪地。

漫天大雪,遍地蒼白,他最在乎的人躺在其中。

一動不動。

任昭遠用儘力氣也喊不出聲,急忙轉身向下跑。

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下樓又是怎麼推門出去的,不知道自己用的時間是長是短,甚至一時間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又在做噩夢。

還有幾米距離時任昭遠緩下步子,每一步邁近都恍惚懸空失重。

他張著嘴,但發不出丁點聲音,甚至連呼吸都吃力,直到跪跌在地上才喊出蚊嚀似的一聲:“譚錚..”

譚錚乍聽見時以為自己得了妄想症。

“昭遠哥?”一睜眼看見任昭遠譚錚才真的從思緒裡脫離,支著身子坐起來,“你怎麼..”

大半夜在對方樓下不走就已經足夠不合適,何況還幕天席地躺下了。

譚錚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緊接著就發現任昭遠不對。

“怎麼了?”身上的大衣濕透了,可多少能擋點風,譚錚趕緊脫下來先把任昭遠裹上,“怎麼不多穿點就下來了,快回屋。”

“你怎麼了?”

譚錚一愣:“我沒怎麼。”

任昭遠視線從他臉上向後落在他躺過的痕跡上,譚錚反應過來,有點窘迫地解釋:“就是,忽然想躺一會兒。”

話剛說完就被猛地推了一把,譚錚一時不妨險些摔回去,掌根在雪麵滑出十多公分才撐住身子。

譚錚被他這忽然一下推得發懵,眨眨眼邊直起身邊不確定地問:“怎麼..”

話沒說完任昭遠就又狠狠推了他一把:“你有病啊!”◤思◤兔◤在◤線◤閱◤讀◤

這次譚錚沒能撐住,直接摔在雪裡,聽見嘶啞聲音裡像帶了哭腔趕忙起來,又被迎麵砸了一把雪:“譚錚你有病嗎!”

“你..”譚錚抹掉雪,看見任昭遠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鋪滿的眼淚慌了神,“怎麼了?怎麼哭了..”

任昭遠像個脾氣爆發的小孩一樣不讓他靠近,不停抓著手邊的雪扔他:“躺雪裡好玩是不是!好玩嗎!”

披在身上的大衣因為劇烈動作掉落,譚錚這才發現任昭遠居然光著腳。

“怎麼不穿鞋啊?”

譚錚急忙起來想帶任昭遠進去,可任昭遠根本不聽。

外麵天寒地凍的,光著腳肯定要凍傷。

譚錚當即不顧任昭遠的掙紮硬是把他束進懷裡,趁反抗不得的一秒空檔迅速勻出隻手撈在腿彎將人橫抱起來往屋裡去。

“好了好了,彆掙,彆動,”譚錚邊大步走邊低聲說,“是我有病,都怪我,一會兒打,啊,回去打,隨你出氣..”

任昭遠掙動小段路後逐漸收了力氣,可整個人抖得越來越厲害,竭力忍著卻還是忍不住了似的,喉嚨裡泄出嗚咽的聲音來。

譚錚哪裡見過任昭遠哭。

平時任昭遠皺下眉頭他都忍不住慌。

譚錚被他哭得心都亂了套,恨不能再多隻手給自己兩巴掌:“我錯了,都是我不好,三更半夜的嚇著了是不是?”

任昭遠不理他,譚錚嘴裡道歉哄著,腳下沒停。來任昭遠家裡一回生二回熟,徑直把人抱到衣帽間放在了沙發上。

“沒事了,啊,沒事了。”

任昭遠埋在他%e8%83%b8`前不抬頭,譚錚就順著在沙發前麵俯下`身,收回撈著膝彎的手放在任昭遠背上輕拍:“先換件衣服好不好?不然該生病了,你又不愛去醫院。”

譚錚還是抱著他,沒動,隻是繼續低聲說:“我也得換,你再借我套衣服穿好不好?”

“我知道錯了,再也不這樣了,你理理我吧?”

“任老師?”

“昭遠哥?”

“師哥?”

任昭遠鬆開死死攥著譚錚衣服的手,往沙發裡麵退了點,沒出聲,撐著坐起身來了。

“我找件衣服,馬上好。”

譚錚從家居服那麵衣櫃裡靠邊拿了套,走回去放到任昭遠手邊,在他麵前蹲下:“你先把衣服換了,我在裡麵換,你換好了叫我一聲?”

任昭遠不願意搭理他,譚錚也不能硬要他回答,隻把居家服裡麵的衣架拿出來,又把衣服往任昭遠手邊拿了拿。

換衣服時譚錚注意著響動,沒聽見聲音,猜任昭遠應該沒換,試探著叫了兩聲沒應就從裡麵走出來,任昭遠果然還像剛才一樣在沙發上坐著。

任昭遠身上的居家服就一層棉質布料,上衣還好,居家褲在雪裡待過從上到下都潮乎乎的。

譚錚又蹲在他跟前嘗試著勸了會兒,任昭遠一直沒出聲,譚錚也沒了辦法。

不換的話找個厚毯子蓋上也好,譚錚四處看著,忽然想起自己進來後沒關門,難怪屋裡沒那麼暖和。

譚錚去裡麵衣櫃拿了件棉外套湊合著蓋在任昭遠腿上,打算出去把門關了,不想剛向外走兩步就忽然被任昭遠拉住了手。

“彆走。”

“我是去..”任昭遠眼裡的不安太明顯,譚錚反握住他的手走回他麵前蹲下`身,對他說,“我不走,剛剛是想去關門,不走,就在這兒。”

手上的紗布不知道怎麼沒了,燙傷的紅從袖口到手背露出一片,譚錚把手挪開點位置,隻握著任昭遠四根手指。

“還疼不疼?”

沒聽見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