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譚錚才又起身提杯為著自己遲來罰酒。
譚許清還是喝果汁,舉著杯子敬了一圈人,之後又不斷有人提酒,每輪任昭遠都沒落下。
譚錚眼看任昭遠喝了不少,臉上卻看不出有醉態,神色也清明如常,於是給他舀了碗湯就沒再說什麼。
有人問譚許清:“年後還過來嗎?設計展時間初步定在立春前後。”
“立春?”譚許清趕忙拿出手機查立春是幾號,看過後鬆了口氣,“來來來,立春還不到元宵節,我元宵節之後才開學呢。”
都已經答應完了譚許清才想起還沒征詢她哥的意見,立馬轉頭眼巴巴地問:“哥,可以吧可以吧?你和爸媽說爸媽一定會同意的。”
譚錚毫不配合:“自己說。”
譚許清當下就拽著譚錚的胳膊要撒嬌:“哎呀,哥——你最最最好了——”
“也不知道是誰前幾天說我煩人再也不來了,”譚錚故意鬨她,按著她肩膀一推,“我可不好。”
譚許清順著譚錚動作倒向另一邊,被Clear抬手扶住,立刻叛變抱住Clear胳膊說:“我給你當妹妹吧Clear姐?你最最最好了——”
“行,”Clear臉上一貫沒什麼表情,不過眼裡也帶著笑意,“等會兒領你回家。”
“以後我就是Clear清!”
任昭遠一隻手搭在桌邊,看著活寶似的譚許清和他們鬨,拿紙巾時手擦過瓷碟旁盛好的一碗湯,任昭遠拿起來向裡放了放,沒再碰。
“那個立春設計展,”譚錚向任昭遠這邊傾了傾身,“是品牌的主題展?”
“對,還沒定下最終時間,就沒告訴你。”
“啊,”譚錚低聲笑了下,“還以為我要自己想辦法弄入場券了。”
任昭遠側頭看他,說:“不會,主題還是從你折的銀杏葉蝴蝶上麵得到的靈感。”
譚錚這次是真的沒想到:“什麼主題?蝴蝶?”
“【Nature】。”
“自然?”
“嗯,”桌上人聲雜,任昭遠解釋時不自覺也向譚錚那側傾身,“動物和植物的融合。自然界裡不同季節、環境、地域,按照常理永遠不會有交集的兩個生命相遇。”
譚錚手指微蜷,像心底深藏處被任昭遠不經意間的撥弄戳中,輕聲說:“很浪漫。”
“另一個角度看,打斷原本的生命軌跡,給予一觸即分的驚豔,也許是殘忍。”
“我不覺得。”
任昭遠半垂的眼睫抬起,對上了譚錚那雙總是透澈又格外深邃的眼睛。
手機鈴聲驟然響起任昭遠才察覺他們之間的距離過於近了。
原本想要追問原因的話咽回去,任昭遠輕聲說「不好意思」而後接通電話。
對麵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麼,任昭遠聽著變了神色,拿著手機起身:“怎麼回事?會影響進度嗎?”
喝了許多酒,加上起身的動作急,譚錚看他一晃才穩住身形大步走出去。
譚許清扯著譚錚袖子說今晚想去Clear那裡住,看譚錚接連幾次看向門口才發現任昭遠不在位置上了:“哥,任老師呢?”
“接電話去了,”已經出去了不短時間,譚錚想到任昭遠離開時的樣子覺得不放心,“我出去看看。”
出來後先環視一周沒看到人,譚錚選了個人少的方向走,轉過一池芙蕖後看到任昭遠正在連廊儘頭和一個男人說話。
他們應該很熟悉。
任昭遠靠著浮雕石柱,姿態有些懶散,指間夾著一支煙。
他很少見任昭遠吸煙。
大學時在圖書館後牆外偶然見過一次,但他看得太直接,任昭遠很快發現他,轉身走了。
去年年初見過一次,隔著一條街,任昭遠倚坐在車前,微弓著背,後來隨手把煙撚在引擎蓋上,起身時隨意朝他的方向掃了一眼。譚錚驚得被煙燙了手,之後才想到隔著那樣遠的距離,任昭遠看不到車裡的自己。
這是第三次。
任昭遠每次吸煙的時候都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落寞,哪怕你根本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因為什麼,就隻是站在他的不遠處做一個旁觀者安靜地看著,都會覺得難過。
對麵的男人先看見譚錚,緊接著任昭遠也轉頭看了過來。
譚錚邁步上前,在任昭遠的視線裡一步步走近他,走到他身邊。
“昭遠哥。”
任昭遠伸手在繪了錦鯉的滅煙處把煙熄掉,問:“怎麼過來了?”
“出來透透氣。”
任昭遠點頭,對身邊的另一個人說:“這是..”
“知道,譚大總裁嘛,久仰久仰,我姚啟明。”
譚錚記人很牢,確定自己沒見過他:“姚總,我是譚錚。”
“我可不是什麼總,就一賣車的,”姚啟明毫不遮掩地把他從上看到下,“跟趙原青那孫子過不去的都是兄弟,我比你大了快二十,你要願意就叫聲姚哥。”
“..姚哥。”
他是任昭遠熟悉的人,譚錚沒什麼不能叫的,可他提到了趙原青。
譚錚避著沒看任昭遠也能感覺到投過來的目光,當著任昭遠的麵被揭穿自己所隱瞞的,這件事本身就足夠讓他慌張失措。
何況和趙原青的事他一直瞞著,就沒打算讓任昭遠知道。
姚啟明過來參加一個跑車俱樂部的車友會,也是為了年底找任昭遠和佟州聚聚。原本打算明天聯係,沒成想就在一家店吃飯,出來臉對臉碰了個正著。
等姚啟明回包廂去任昭遠才問譚錚:“你和趙原青怎麼了?”
任昭遠眉眼間帶著剛剛在人前沒有的疲憊,譚錚心口一緊,覺得哪裡隨著一抽似的疼了下:“公司生意上起了點衝突。”
“多久了?”
譚錚一時沒說話,任昭遠蹙起眉點點頭:“那就是時間不短了。”
“沒有,就..”
任昭遠前後一想就能把譚錚這麼長時間的忙和遮掩的話都串起來:“今天加班也是因為這個。”
譚錚說是。
“最近幾天,在好轉,還是麻煩更多了?”
譚錚不知道任昭遠為什麼會這麼問,但還是如實交代:“更多了。”
張口想說什麼忽然被乍吸入的涼氣和喉間沒散的煙味嗆得咳起來,身體隨著咳嗽繃緊,忍了一晚的胃痛驟然突破防線翻湧著出來叫囂。
譚錚扶著他拍背時才察覺他體溫高得異常:“你發燒還沒好?”
“沒事,”任昭遠忍不住躬身按住胃部,強自壓下一陣後轉身就走,“麻煩替我說一聲,先回去了。”
譚錚立刻大步跟上,給司機打電話讓到門口等著。
每一次攙扶都被推開了,直到出去後任昭遠仍沒有停下的意思譚錚才強硬拉住他:“上車,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
任昭遠身上就一件室內穿的府綢襯衣,還在發著燒,根本經不住冷風吹。譚錚不管他說用不用,半拉半推地帶著他往車上去。
“不用..”
“譚錚,放開..”
任昭遠在一次次無效反抗裡終於耗沒了最後的耐性,用儘全力猛地掙脫低吼:“我說不用你聽不懂嗎!”
到底是個成年男性,哪怕任昭遠正發燒胃痛,忽然爆發的力量也不容小覷。
譚錚向後踉蹌幾步才站穩,因為任昭遠突如其來的聲嘶力竭一時怔在原地。
“對不起,”任昭遠深深喘了一口氣,說,“我能照顧自己,不用擔心,你回去吧。”
他的襯衣很寬鬆,下擺掙動出來,精神的疲倦和身體的病態讓他顯出不同於常的羸弱,像是隨時會消失在臘月的風裡。
譚錚回頭上車。
任昭遠轉身離開。
剛走幾米,匆匆腳步就從身後傳來,不等任昭遠反應一件帶著空調乾燥暖意的厚實大衣就把他裹了進去。∞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還有一個寬闊堅實的%e8%83%b8膛。
兩處心跳錯頻共振,譚錚的聲音沉沉砸在耳側。
“彆難過..”
第15章 進退
任昭遠其實最反感被強迫,各種意義上的。
大到寸步不讓的原則性問題,比如起初趙原青軟硬兼施不讓他離婚。小到一件他不想做的事情,比如現在譚錚一遍遍要求他去醫院。
但不知道為什麼,最後還是跟著譚錚上車了。
可能負擔著恐懼和失望的假裝太耗心神,可能擋住寒風的大衣太暖和,可能手臂環縛的力道太重..
也可能是後來譚錚伏在他肩上小小聲問「有點冷,上車好不好」的語氣太軟太輕了。
聽著有點可憐。
任昭遠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遇軟則軟遇硬更硬。
被強硬推著上車的時候,他發過火看到譚錚一瞬空白的神情尚且會內疚道歉,何況是麵對這樣的示弱。
車裡空調開得很高,譚錚上車後就讓司機去最近的醫院,被任昭遠出聲製止了。
大概是怕任昭遠再生氣,譚錚這次沒繼續堅持,隻問:“不然送你回家,讓醫生過去好嗎?”
任昭遠在暖風裡放鬆下來,情緒平複了,再聽比自己小許多的譚錚這樣哄著說話難免生出點不自在,手指撚著大衣邊緣搓了搓,輕清了下嗓子說:“先把衣服拿下來吧,你穿這些太少了。”
譚錚比任昭遠穿的多一層,襯衣外麵是西裝,可在大冬天的晚上也根本抵不住寒。
一上一下費時間,譚錚當即打電話給譚許清讓她送衣服下來。
譚許清一路小跑出來,把衣服一股腦堆到譚錚懷裡探頭往車上看,可惜什麼都沒看到。
“你快走吧我今晚去Clear姐那裡住,明天讓劉叔叔接我收拾東西回家就行不用你送。”
Clear緊跟在譚許清後麵出來,遠遠和譚錚點頭示意沒向這邊走,譚許清說完往回跑才看見她也出來了。
“你們怎麼都把我當小孩,隻是出來送個東西又不會出事..”
一點念頭在譚錚腦海轉瞬即過,他著急任昭遠生病顧不上細究,遠遠點頭道謝就匆匆坐進車裡。
看得出任昭遠是真的難受,下車拿衣服的短短時間就已經忍不住微微側蜷著身閉起眼睛忍耐,聽見車門聲才又打起精神。
譚錚伸手遮住他眼睛:“不用忍著,疼可以說。”
車子已經啟動,任昭遠感覺的到,但沒再說不去醫院,隻順從譚錚的動作重新閉上了眼睛:“說出來也不會變好。”
“可以試試看,也許會的。”
任昭遠牽著唇角笑了下,沒說話。
掛號,急診,交款..任昭遠被帶到椅子上坐著等,之後被帶到醫生麵前,再之後被帶到病床上輸液。
有種說不出的微妙的奇異感。
之前察覺到端倪時,任昭遠想等忙過這段時間找機會和譚錚聊一聊,有些事情不必戳破,拒絕也不是隻有說出「不」這個字才算數。
譚錚是聰明人,他隻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