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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的彩畫梳篦、垂蕊耳墜和並蒂鐲等等都已經開始製作,明天就能拿到成品,隻有這兩件遲遲沒定。

老師沒有從事過珠寶設計行業,對現在工藝發展不熟悉。如果按照老師起初的想法和設計進行製作,單單鳳冠最快也要三個月才能完工。

任昭遠在把設計重新落於筆下時就著重考量了耗工,可以做出相同效果的情況下儘量不用純手工設計,所有材料和涉及工藝都用現有的,不求稀奇罕見,隻要短時高質。

“你說得對,時代發展了,不能固執。好,好,比我之前的設計還要好..”老師伸手在屏幕上慢慢滑動,仔細放大看每一處細節給身旁的妻子看,“喜歡嗎?答應你的,金婚禮。”

他年輕時娶得嬌妻,答應的鳳冠霞帔金銀貴禮因為一夜之間驟生的變故煙消雲散,隻一方蓋頭一根紅綢牽進家門。

這一生教書育人、兩袖清風,無愧莘莘學子,隻覺虧欠愛人。

可一天天一年年,日子好了要供子女,子女長大又有子女,似乎總有更緊要的人和事顧及。

直到現在,他才終於拿出積蓄與不知反複改過多少次的圖紙,給最親密的枕邊人兌現幾十年前的承諾。

師母忍不住側過頭去,好一會兒才紅著眼睛轉回來說:“你就是拗,這麼多年買的首飾還少嗎?也不知道我有幾隻手幾隻耳朵..”

任昭遠在一旁安靜許久,等老師說「讓孩子看笑話」時才接話,輕聲寬慰。

最後修改了幾處,改去垂珠用的九字環,金翅由單層改做多層..任昭遠逐一標注記下,和老師說好晚上把效果圖發過來,明天就可以開始製作。

“昭遠!”

任昭遠停下腳步,轉身看追過來的趙原青。

“醫生說老師的情況越早手術風險越低,我聯係過了,隻要家屬簽字明天上午就可以安排專家手術。”

“老師想看到全套首飾做成再手術。”

趙原青皺起眉,說:“老師年齡大了固執想不通,你也全順著他嗎?如果在等首飾做成的這段時間老師病情惡化怎麼辦?誰來擔責?”

“這是老師的決定,師母都尊重同意,其他人更沒資格乾預。”

任昭遠說完要走,被趙原青猛地拉住了胳膊。

任昭遠反手掙脫開:“趙原青,如果你真的擔心老師的身體,現在就不該在這裡耽誤我的時間。”

“和我說句話都是耽誤時間?你和譚錚在設計園大門口難舍難分的時候怎麼不怕耽誤時間?”

任昭遠斂眉,在趙原青又要過來時冷聲開口:“你再這樣,我會動手。”

趙原青被任昭遠反感的神情刺得心口抽痛,抬起的手落回去,質問的語氣和姿態也隨之弱化,顫著輕聲問:“他昨晚在設計園過夜?..你們一起?”

他明知道不該從自己嘴裡說出有關與其他人過夜的話,可就是沒忍住。

任昭遠沒在意這一點,也沒回答。

“監視跟蹤違法,如果你繼續,我保證,下次見麵不是法院就是警局。”

“你一定要用這種態度和我說話嗎?”趙原青從前的底氣不知道從哪一刻起越來越弱,他以前篤定任昭遠不會喜歡彆人,篤定他早晚會回來,現在卻不敢了。

譚錚不是一直陪在任昭遠身邊的舊友,他對任昭遠彆有居心,而任昭遠偏偏沒有將他拒之門外。

任昭遠從沒對哪個追求者笑臉相對過。

這一點才最讓他心慌。

“昭遠,”趙原青低聲喊他名字,“爸媽昨天還問我你最近好不好,過年會不會回家。去年你那麼生氣都還記得專門給他們拜年,今年也彆落下了,他們一直惦記你。”

任昭遠閉了閉眼。

他和麵前這個男人一起生活了十年,不是十天十個月。

趙原青太知道他在乎什麼了。

在那個同性戀還不合法甚至在許多人眼中不合情的時候,趙原青的父母即使難以接受也用最寬容的態度接納了他,從未對他惡語相向。

之後時日漸長,相處漸久,他真心地把他們當作父母。

可惜現在也已經不是了。

任昭遠覺得累。

他和趙原青談過很多很多次,詰問的、懷疑的、激烈的、崩潰的、冷靜的、淡漠的,但無論時間長短,他都覺得累。

在婚內出軌這件事上,他們最本質的看法就背道而馳。

趙原青承認自己有錯但覺得不至於罪無可恕,認為錯誤可以改正感情可以挽回,認為最大的症結在於自己還沒有博得任昭遠的原諒。

可在任昭遠這裡,趙原青做出這種事就是對著他們婚姻的心臟開了一槍。

死了,怎麼救?

但是趙原青不相信,哪怕心跳停了呼吸散了軀體涼了,他就是不信,還要用力一次次一根根地壓斷肋骨,追問為什麼不起來。

任昭遠自問能做的全做過了,就連離婚都不得不以收集證據起訴的方式實現,但他改變不了趙原青。

他也早就放棄了。

不舍沒了,痛苦沒了。

就連曾經全心全意愛的人親手把所有愛意磋磨乾淨這件事本身,帶給他的蒼涼感都沒有了。

隻是覺得累。

“他們是你爸媽,不是我的了,”任昭遠覺得頭昏腦漲,才想到自己早上吃過飯後忘了吃藥,“我不想把事情鬨得太難看的確有一部分他們的原因..趙原青,你總是和我打感情牌。”

熟悉任昭遠的人,都知道他重感情。

趙原青和他相處多年更是清楚。

隻說孫老師,任昭遠在國外幾年每次回來必定會去探望,回國後每個年節都不曾疏漏。並且因為自己被悉心教導幫助過,但凡遇到真心想學習珠寶設計的人,無論對方身份如何,從來都是能幫則幫。

就是因為如此,趙原青才會把這點當作挽回任昭遠的切入口,他確信那十年是他獨有的籌碼。

任昭遠好像看清了他的想法,又因為他的想法而不解,片刻沉默後才開口繼續。

“但你好像永遠也不明白,我絕不可能回頭,就是因為曾經有過很多很好的感情在。”

大概因為剛剛見過老師和師母,目睹了他一直羨慕想要的,攜手到老的親昵依賴和全然交付彼此相知的信任尊重。

而趙原青曾經是他付諸這些情感期待的對象。

所以即便再累,即便任昭遠早就失望過無數遍了,還是忍不住想再嘗試一次。

最後一次。

“如果你真的覺得我們之間的過去可貴,就放下吧。”

“彆再糾纏了。”

“趙原青。”

“我真的不想..”

“有一天認為那些年不值得。”

第14章 彆難過

老師這天夜裡忽然難受,好在有驚無險,搶救及時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醫生建議儘快手術,雖然目前腫瘤尚在可控階段,但誰也不能保證它會不會在某一刻壓迫腦神經甚至因為某些不可預知的原因破裂。

任昭遠能做的隻有催促工匠師傅儘快製作,他以前專門學習過一段時間製作工藝,雖然不熟練但也清楚,就這套首飾的複雜程度,起碼還要三天。

趙原青質問他如果老師在等首飾製成的時間裡病情惡化怎麼辦的時候,他能平靜地說是尊重老師的選擇。可到了自己一個人時,這個問題,他都不敢問自己。^o^思^o^兔^o^網^o^文^o^檔^o^共^o^享^o^與^o^在^o^線^o^閱^o^讀^o^

他沒辦法告訴任何人,自己有多害怕。

記掛著老師的身體,任昭遠沒心思把自己的一點小病放在心上,以至於發燒反反複複,到現在都沒好利索,白天看著正常,一到傍晚就開始起熱。

任昭遠找出之前譚錚留下的藥,倒水的時候才想到早上助理提醒過晚上聚餐。

設計園每個月都有聚餐,任昭遠不是每次都有時間,但年底的一定參加。

他平時沒什麼領頭人的架子,可畢竟是,到了年終聚會這樣的場合不喝幾杯不像話。

吃退燒藥不好喝酒,任昭遠隻喝了幾口水,又把藥放回去了。

往年都會拖到放假前一天,這次因為譚許清要回家了,大家商量之後決定提前幾天,算是給小姑娘送行。

譚許清性格好,懂事,來這裡這段時間沒耽誤過誰工作也沒覺得自己特殊,力所能及的雜事小活從來都主動伸手,設計園裡的人都喜歡她,甚至有幾個出名的設計師說過願意以後帶她。

不過就任昭遠來看,譚許清或許有更適合的路。

譚錚已經是設計園的熟人,又是譚許清哥哥,也會參加,隻不過提前給任昭遠發了信息說自己還有些事處理可能要晚點才能到,讓大家彆等他。

助理這次定了一個能容納三十幾人的大圓桌,桌子中央有個直徑一米多的圓洞,長著一棵擠擠挨挨滿是粉紅的桃花樹。

當即有人問這是真的假的,探著身子伸手一碰驚歎:“居然是真花,這個季節..”

服務員當然不會解釋他們店為了這個特色每天都有專車到合作地運桃花,隻帶著嘴角上揚露出八顆牙的標準笑容介紹牆上和主位旁有控製按鈕,用餐時如果需要可以把桃花樹降落下去。

主位自然是任昭遠的。

一群人聽見服務員這樣說紛紛讓任昭遠先落下去看看。

桃花樹落到底後樹冠頂端大概高出桌麵二十公分,花枝花朵高低錯落將中間空著的位置嚴絲合縫擋住。

落下去不久又有人想升上來補照片,任昭遠也不在意,儘職儘責做這棵樹的控製機器。

想拍照的拍完照,大家三五成群聊了一會兒,開始上前菜時才全部坐下。

譚錚說彆等他,任昭遠就真的沒等,讓服務員照常上菜,隻在右邊空了一個位置給他。

都坐下後桃花樹在中間影響視線,任昭遠又伸手按一次,讓它再落下去。

降落的速度很慢,有幾朵因為剛剛升降掉落後卡在枝條間的花瓣隨著輕微晃動飄下來,樹乾緩緩沒入,而後是一枝又一枝桃花。

任昭遠在距離門口最遠的位置有些隨意地倚靠椅背坐著,聽桌上的人天南海北扯東到西地聊,臉上帶著幾分慣常的淺淡笑意。

開門聲響起,任昭遠循聲微微抬頭,在花枝掩映的粉霧間看見譚錚由遠及近,隨著桃花樹緩緩降落逐漸清晰,隔著偌大一張圓桌和一群人,笑著對他說:“我來晚了。”

任昭遠在幾聲假模假式的咳嗽裡側頭示意,另一邊有個帶笑的聲音說:“譚總,我這裡有空位!”

“謝了,”譚錚徑直向任昭遠身邊去,“我坐這邊。”

隱約的烏木與白檀中和了桃花略顯甜膩的香氣。

譚錚落座後稍稍傾身解釋自己原本已經處理好了事情可以按時來,沒想到選的近路反而因為事故堵車,最終還是沒能逃脫遲到。

桃花香被掩蓋下去,零陵香與琥珀無聲漸起。

等說完任昭遠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