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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譚錚昨晚什麼時候回的房間。

他昨天因為發燒思考能力弱,又一心急著把方案定下來,以至於居然就任由譚錚在這裡照顧他、陪他工作了整天。

那些隔一會兒就落到自己身上的眼神、不時遞到手邊的溫水、定點的三餐和藥,直到現在才後知後覺地在腦海浮現出其間種種細節。

他從來不是遲鈍的人。

甚至因為工作需要習慣使然,許多時候他對周圍環境有比旁人更高的敏銳度。

任昭遠把毛巾按在濕漉的頭發上吸去水分,將纏亂不明的思緒暫時擱置,先給老師發去問候信息說明自己上午會帶著樣圖過去。

收整好出門時看到對麵門關著,任昭遠想到昨天譚錚睡得不會早,正想走卻看見房間門有條不算小的縫,不知道是早早出去了還是回房間時隨手一帶沒關嚴。

任昭遠猶豫幾秒,抬手試探著用不會吵醒人的力道輕敲兩下,沒想到當即聽到了譚錚的聲音。

“昭遠哥嗎?”

“是我。”任昭遠應了聲推開門,進去後不禁一怔。

譚錚身上穿了件棉白浴袍,腰帶鬆鬆係著,腳上踩一雙同色拖鞋,手裡拿著掛燙機的熨鬥正在熨西裝。

已經熨好的襯衣掛在一邊,平整得沒有丁點褶皺。

“這裡有新衣服,都是洗過熨好的,”任昭遠微微側頭,視線落在一旁的深色領帶上,“我的碼數,你穿應該可以。”

之前他們買過同碼的球服。

譚錚心下一動,幾乎立刻就想答應,可他應該沒時間再回去換一次衣服了。

“一會兒有個會,需要穿正裝。”

他知道任昭遠的穿衣風格,估計不會有適合他出席會議的。

任昭遠這裡確實沒有嚴肅沉穩風的正裝,他在正式場合穿的西裝也都或多或少帶些時尚元素,不是譚錚習慣的。

何況正裝在合身度方麵要求精細,日常休閒的衣服譚錚穿他的碼數沒什麼,可如果是正裝,幾厘米身高差不明顯的身型差都會輕易顯露出來。

他的碼數還真的不合適。

隻能讓譚錚再穿一天昨天穿過的。

譚錚做事很快,不多久已經全部熨好。任昭遠剛要說自己先下去,譚錚就開口說:“我進去換衣服,馬上就好。”

任昭遠隻好在外麵等他。

所有聲響都很細微,任昭遠倚靠裝飾櫃站著,視線落在實木地板的一處紋路上放空,直到純白的棉麻拖鞋和純黑的西裝褲腳邁入視野。

這樣搭配太違和了。

剛剛回想起來的昨晚在工作間從譚錚身上感受到的壓迫感驟然消散,那份毫無根由產生的屏息無措原本就有些模糊虛渺,此刻就更像是因為當時身體不適產生的錯覺。

任昭遠視線隨著抬頭自下而上,沒忍住彎了彎嘴角。

譚錚一點都不給自己留麵子,直接笑出聲,邊過去換鞋邊說:“我之前有一次著急出門,結果忘記換鞋了,穿著涼拖就走,到車上才覺得哪裡不太對又回去換。結果在電梯剛好遇見一對母女,那個小女孩就很小聲地對她媽媽說——”

“這個叔叔,”譚錚換了語氣一本正經地模仿,“好奇怪哦。”

任昭遠「噗嗤」一聲笑出來,好一會兒都沒停。

下去的時候聽見許多人說今天風大格外冷,因為大部分時間在室內都穿的少,一個個小跑進來時全縮著脖子。

設計園內沒設停車位,隻有各種植物和亭台桌椅,出去到園外的停車場要一小段時間。

任昭遠多拿了一條圍巾給譚錚:“乾淨的。”

譚錚接過去,目光在任昭遠小臂搭著的淺駝格紋圍巾上打了個轉。

任昭遠察覺到了,問:“你喜歡這條?”

譚錚隨口似的「嗯」了一聲。

“黑的和你這身比較搭,”任昭遠沒和他換,“而且這條我戴過了。”

時間緊,兩個人都來不及吃飯。

譚錚把藥和提前訂好的早餐裝在一起,和任昭遠並肩向往外走,正巧遇見早早和Clear一起過來的譚許清,譚錚說了一句晚上司機過來接她。

任昭遠記得一直是譚錚過來接送,又想到昨天譚錚似乎時不時就要出去打電話,於是問他最近是不是忙。

“還好,”譚錚輕描淡寫,“年底事情多點。”

沒幾天就要過年了,任昭遠忍不住感慨:“一年一年,過得真快。”

譚錚安靜小會兒,輕聲附和:“是啊。”

風比平時大,譚錚在出門時不動聲色換到任昭遠另一側,問:“你自己開車去嗎?”

“嗯,三個小時就到。”

“你還生病,開車費神,我讓司機送你去吧,你在車上吃點東西,休息會兒?”

早餐在譚錚手裡提著,任昭遠向停車場抬頭一望,果然看見有輛車旁站著人。

譚錚見任昭遠沒立刻說話,又問:“行嗎?”

天冷,說句話就能嗬出一陣白氣。

任昭遠微微低頭,下頜和嘴巴鬆鬆掩進圍巾裡:“你不是都安排好了嗎。”

譚錚腳步一滯。

話剛出口任昭遠就覺得不合適,太過生硬。

他一向顧及周圍人的感受,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就脫口而出這樣一句。

“我..”

“抱歉,”譚錚上前一步側轉回身,認真對任昭遠解釋,“我習慣了儘量預備周全,沒有要替你做決定的意思,隻是提一個選項,你想怎麼樣都可以。”

任昭遠一時啞然,有幾秒鐘沒能說出話。

恐怕無論是誰,站在言辭懇切、眼神乾淨得能望到底一樣的人麵前,聽見對方自然而然又極其鄭重地說「你想怎麼樣都可以」時,都沒辦法做到不起半點波瀾。

任昭遠麵對這樣的譚錚,生不出抵抗疏遠的能力。

“可能讓你不舒服了,”譚錚又一次說,“抱歉。”

“彆這樣..”任昭遠無聲歎口氣,伸手把早餐接過來,“謝謝,那就借用一下你的司機了。”

皮膚被冷風吹涼後對正常體溫的觸碰更加敏[gǎn],哪怕隻有不經意的一瞬。

譚錚空出的手微蜷,握了又鬆,最後輕輕放進大衣口袋:“和我客氣什麼,譚清在這裡麻煩這麼久,我也沒一直謝你。”

任昭遠笑了笑,沒說話。

手提袋裡最上麵是一盒水晶蒸餃,任昭遠讓司機等一會兒,拿著下車過去敲譚錚的車窗。

譚錚不知道在想什麼,被嚇了一下似的,緊接著反應過來推門下車,問:“怎麼了?”

“我看餐盒保溫,你能抽出時間的話就吃點,多少墊墊胃。”

譚錚接過去,點頭答應:“好的。”

“等忙完有時間,一起吃個飯?”

譚錚喉結滾動,還是點頭答應:“好的。”

“慢點開車,”任昭遠轉身往回,抬手揮了下,“走了。”

第13章 背道而馳

任昭遠在國內上大學時一直很認真學自己選的專業,但興趣使然,大部分空閒時間仍舊放在珠寶設計上,課程不衝突時常去寶石材料工藝學專業的教室旁聽。

當時孫老師的美術設計原理是和他的課表安排重合率最低的,沒多久孫老師就記住他,還時常在課堂提問時念他的名字。

漸漸知道任昭遠的情況,發現他的天分和能力後,孫老師一直以高出專業學生的要求對待他,還不止一次為他引薦老師名家,任昭遠大學時那幾年接觸到的大大小小每一次「世麵」,都有孫老師的緣故。

他在大學即將結束時的一場雪末,在與父母的短暫見麵後,在無儘的迷茫和自我懷疑中,被孫老師像牽小孩一樣領回家裡去,喝了一碗熱騰騰的甜湯,在印著棋盤的折疊小飯桌上吃了一餐最家常的飯。

後來孫老師拍著他的肩,對他說:“父母、親友、愛人、子女,緣分皆不可強求,人活一世,先要對得起自己。”↑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你要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並且牢牢記住。”

“珍惜當下擁有,追尋夢寐以求。”

“不需要任何人評判,你就是自己的意義本身。”

“去吧,走真正想走的路。”

“怕什麼。”

醫院永遠人來人往。

任昭遠帶了一束康乃馨,在淡淡消毒水氣味裡上樓。

說話聲從病房裡隱約傳出,任昭遠聽見老師說今天太陽不錯,緊接著就在聽見下一句「不過風很大」時刹住步子停了下來。

根本不用看,任昭遠隻聽這個模糊的聲音就知道,是趙原青在裡麵。

正事不能耽擱。

任昭遠走到門口敲門,走進去先稱呼「老師」和「師母」,把花放到床頭對趙原青點頭招呼了一句「你也在」,隨後笑著說:“老師今天精神這麼好。”

“是啊,都挺好,我還想出去走走呢,你師母和原青都說風大,不讓。”

老師的病床臨著窗,和窗戶之間隔了大概一米的距離,師母在那邊坐著。趙原青坐在靠近門口的這邊,任昭遠進門後隻能把花放在趙原青這一側的床頭櫃上。

趙原青在任昭遠剛進門時就站了起來,沒想到任昭遠會主動和自己打招呼,但也沒來得及回話。這會兒老師提到自己,趙原青立刻指著自己剛剛讓出來的位置說:“昭遠,坐。”

“不用了。”

師母起身從床尾拿出一張凳子放在自己那側,說:“原青你坐著,這兒還有空的。昭遠,過來坐,剛好幫我撐一撐毛線。”

“好,”任昭遠答應著繞過床去,接著之前的話題說,“今天風確實很大,看天氣預報明後天就小了,最近一直是晴天,不著急。”

老師笑著點頭:“都聽你們的,我啊,現在是最沒發言權的嘍。”

任昭遠說:“怎麼可能,師母前兩天還告訴我家裡一直是您當家,她回去都找不到電池在哪兒。”

“她哪知道這些,一輩子都快過完了還不知道炒菜先倒油還是先放鹽。”

“術業有專攻,”師母在一旁邊理毛線邊盈盈笑著反駁,“要我說,一輩子快過完了你還不知道勾手套怎麼起針呢。”

“是是是,總說不過你。”

“那是因為我說的有道理,昭遠你說是不是?”

任昭遠笑著搖頭:“清官不斷家務事,我不說。”

老師也笑,指著任昭遠掌心相對伸開的手說:“你這是拿筆做設計的手,還真給她撐毛線?”

“我早上吃蛋卷還沾了滿手油,隻不過洗乾淨了您不知道。”

老師又忍不住笑起來,說:“我們不給她撐,一會兒胳膊都酸了。”

“好好好,不讓你的寶貝學生受累。”

“你也彆忙了,歇一會兒,”老師伸手碰碰她,“看看昭遠拿來的圖?”

師母嗔怪道:“你想看就直接說嘛,拐彎抹角..”

任昭遠帶了電腦和彩印圖紙過來,把新設計的金絲鏤空鳳冠和銜珠步搖展示給他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