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贖碎 江南灼 4346 字 6個月前

子上,彎下腰拿起拖鞋正想換。視線瞥到旁邊那雙有好多補洞的布拖鞋,動作頓住了。奶奶去世以後,她一直沒收走她的舊物。

應碎的拖鞋是新的黑色塑料拖,她奶奶生前看到拖鞋有點舊了就會給她換,而自己就著雙破的布拖鞋,縫縫補補,一年又一年,一季又一季。

應碎和她說過幾次她那雙拖鞋該換了,許阿卿當時是這麼說的,“年紀大了,戀舊,舊拖鞋穿得舒服。”

時間抹去了許阿卿生命的痕跡,卻沒有抹去過她存在於應碎腦海裡的記憶。那些記憶如浪潮翻滾,在這五十多天中,在深夜裡,在她孤身坐在家中的時候,一次又一次地淌過她的腦海。

她拿起了自己的拖鞋,如往常一樣換上。站起身走到客廳,往客廳的沙發上一躺。

應碎記得,她母親應晚把她送來這裡的第一天,那個傍晚,也是這樣的紅燒雲。難怪今天這麼想她奶奶。

那天傍晚,紅光映襯老人慈善的眉目,許阿卿彎著腰,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溫柔地問她,“你想不想吃冰棍啊,奶奶去給你買。”

不過六年。

物是人非。

隻有四季輪回的夏天,和夏天的火燒雲,以及西街103號,空蕩蕩的房子,還在。

應碎頭往後仰,深吸一口氣,又緩緩歎出,苦笑。

她當時怎麼回許阿卿的來著。

哦,她冷淡又不屑地說了一句——“冰棍有什麼好吃的?”

電話突然響了。

應碎從回憶中抽離出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手指一劃,接聽,聲音還有點悶悶的,“什麼事啊?”

“出來吃燒烤,沙哥燒烤店。”岑野也沒什麼寒暄,直截了當地說。

“行,十分鐘。”應碎的回答也乾脆。

應碎把校服脫了,換了一件短袖和中褲,拿起茶幾上的驅蚊水往左右腳腕上各自噴了一下,重新換上鞋下樓了。

沙哥燒烤店就在西街,走過去沒幾步路。老板是個實誠人,料材新鮮乾淨,也比較衛生,是應碎和岑野常去的地方。

應碎快走到沙哥燒烤店的時候,遠遠就見到門口岑野坐的那桌燒烤桌上還有一個人,還挺眼熟。

那不是陸京堯嘛。

他和岑野什麼時候熟了?

陸京堯抬起頭,就看到應碎站在幾米開外,她換了一身黑色T恤,和自己的褲子,穿著簡單,但也藏不住她的氣質,不過倒是和平時在學校穿著校服外套的樣子挺不同的。

此時應碎雙手抱%e8%83%b8,姿態散漫,麵上悠悠的神色仿佛在說:你怎麼在這?

陸京堯淡定地拿起桌上的一根牛肉串,一邊看著她一邊橫著咬下一塊肉,細細咀嚼著。

應碎走到他們這桌,拉開一把椅子,坐在了岑野的邊上,位置正對著陸京堯。

“這麼慢啊。”岑野看了一眼坐下來的應碎,顯然本來就沒信應碎說的十分鐘,“還要加什麼菜自己去加。”

“先吃了再說。”應碎也沒客氣,兩個人顯然是熟悉了這套搭飯模式。她拿起了一串玉米粒,“你們倆什麼時候熟的啊?”

“兩個小時之前。”陸京堯回答著,視線卻落在應碎剛剛伸出來拿串的手臂。她的手臂細長勻稱,她伸直用力的時候還能看得出來有些肌肉線條感。但奇怪的是,她的手臂上有幾塊大大小小的淤青。

岑野解釋,“今天球場上,我和你同桌臨時組了個隊,打爆了幾個口氣又臭又狂的傻逼。”

岑野和陸京堯之前雖然互相知道對方的名字,但是也僅限於知道而已。並沒有說過話。

陸京堯平時懶得交際,尤其還不是一個班的,岑野則是對陸京堯有些看不順眼,主要是因為他們老師教訓他的時候,總喜歡拿同年級一班的陸京堯做正麵例子,他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今天場上人多,岑野被老師叫住來得晚了,到場上已經沒場了,正巧看到陸京堯他們,想到這人是應碎同桌,兩個人之間也算是有點聯係,他就去問了一嘴能不能加個人。

打了沒幾分鐘,就有一群人想來搶場地。

球場上嘛,拿球技說話。

岑野、陸京堯和另外一個七中的組了隊,和他們打了3v3。

結果自然不用說。

男生的友誼來得快,一場球下來岑野也是看陸京堯順眼了。打完球以後,他給陸京堯扔了一瓶水,“去不去吃燒烤?我請客。”

陸京堯接過水,仰頭灌了一口,答應了,“行啊。”

於是就有了應碎看到的這一幕。

“你們男生的友誼來得可真夠快的。”

“那不然呢。”岑野又問,“喝不喝啤酒?”

“喝啊。”應碎抬了抬下巴,問陸京堯,“你能喝嗎?成年了沒?”

應碎問的問題惹得陸京堯笑了一聲,卻還是一個一個回答她,“能喝。晚一年讀書,成年了。”

“你呢,成年了沒?”陸京堯反問。

“成了。”應碎回答。

岑野嗤笑了一聲,看向陸京堯,“彆說現在成年了。她十六歲生日,問我要了一個生日禮物。你知道是什麼嗎?”

“什麼?”陸京堯還挺好奇。

岑野睨了應碎一眼,“一箱啤酒。”

“偷偷躲在房間裡,喝了整整半箱,嚇得她奶奶以為她喝死了。”

岑野當時聽到應碎的話,也是服氣,誰生日禮物想要一箱啤酒啊,不過她讓他買一箱啤酒,他真給她買了。後來他也被她好脾氣的奶奶生生罵了一頓。

應碎無語地白了岑野一眼,“誰說是偷偷喝的,明明是光明正大的。再說了,陳年舊事,能不能彆提了。我在這新同桌麵前還要留點形象呢。”

陸京堯勾著唇,“原來我同桌這麼猛啊?十六歲就開始酗酒了。”

“酗酒個鬼。就那麼一次,我可不是這種人啊。”

應碎眼睛又掃向岑野,“曝光我的醜事,記得拿最貴的啤酒賠償啊。”

“行——”岑野拖著調子,用腿勾著移開凳子,站起了身,去店裡麵拿啤酒去了。

應碎微微起身想要伸手去夠陸京堯麵前的肉串,陸京堯注意到她的動作,先她一步拿了一串遞給她。

“謝了。”

“不用謝。”

“你的手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應碎攤開手掌,手指尖上有點油,“哦,沾了點油。”

說著,她抽了一張餐巾紙,擦了擦手上的油。

“不是,我說,你手臂怎麼回事?”

應碎把團成一團的紙隨手往桌上一扔,並不在意他的問題,順口回答,“被打的。”

陸京堯眉頭皺了起來,聲音也緊了幾分,“被打的?”

應碎聽出陸京堯語氣裡麵的變化,吃串的動作停下來,抬起了眼,對上陸京堯的視線。

下一秒,從嗓間發出清淺的笑聲,彎著那雙精致的桃花眼,“逗你呢,我練拳擊的。”

他又看了一眼她手上的淤青,想到昨天陳逐問的應碎為什麼她大熱天的總是穿著一件校服外套。

她說的是她這人體寒怕冷。

原來真正的原因是這樣。

第6章

“所以你在學校才一直穿著校服外套?”陸京堯也抽了一張紙。

“嗯啊。”應碎嘴裡嚼著肉,回答地含糊,顯然並沒有想再多說什麼細節。

岑野拿著三瓶啤酒從裡麵走出來,都放在應碎這邊。↓思↓兔↓在↓線↓閱↓讀↓

應碎抓起一瓶,熟練地把瓶口抵在桌邊,用一股巧勁,眉頭不帶皺一下,握著瓶身往下一扣,瓶口就開了。

她把這瓶遞給了陸京堯,接著又開了一瓶放在岑野邊上,最後才開了自己的。

陸京堯拿過啤酒瓶往杯子裡麵倒,“同桌動作挺熟練啊。”

“開瓶蓋解壓。”應碎手肘撐著桌,“陸京堯,你平時喝啤酒嗎,少喝點啊,彆上頭了。”

陸京堯拿著杯子舉過去,“不怎麼喝,但問題不大。”

岑野和應碎拿著杯子遞過去,三個人碰了一個杯。

店老板端著一個鐵盤子把新烤好的串拿過來,放在他們桌上。老板是個胖子,今天四十多歲了,大家都叫他沙哥,在西街做燒烤已經要十年了。

沙哥顯然和岑野、應碎很熟,笑眯眯地看著他們,“今天帶了朋友來啊。”

“是啊沙哥,這是應碎的同桌,陸京堯。”岑野介紹。

“小夥子長得真帥。”沙哥上下掃了陸京堯幾眼,笑嗬嗬地看著他。

陸京堯顯然是聽多了這種誇獎,已經免疫了,禮貌地點了點頭,“您也很帥。”

沙哥這下子笑得更開心了,臉上笑出了幾道褶子,“嘿嘿還行還行。我等會給你們送一道油爆茄子啊,等著。”

油爆茄子很快就上了。

岑野夾了一口,脫口而出說了一句,“味道不錯啊,不過沒有奶奶燒的好吃,我記得——”

岑野和應碎混熟以後,經常去她家蹭許阿卿的飯。有時候應碎都忍不住吐槽一句,岑野都快成奶奶的半個孫子了。不過現在再提許阿卿,似乎對應碎來說有些許殘忍。

岑野的話就這麼突然停住,一向狂妄桀驁的人也有些訕訕地看向了應碎,手握成拳放在嘴邊假裝咳嗽了一下。

應碎本來要夾茄子的手也在聽到岑野的話以後頓住了,也僅僅是頓了一下,就繼續夾起了茄子,放嘴邊吹了一下,若無其事地吃進去。

陸京堯能通過岑野的表情猜到個大概,和岑野一樣看著應碎。

應碎見兩人都看著自己,皺著眉,一臉疑惑地問,“看我乾嘛啊?吃啊。”

燒烤攤的生意很好,男男女女的笑聲、說話聲交疊混雜在一起,哪怕是最近的一桌,不仔細聽根本聽不清到底在說什麼。

耳畔喧鬨。

獨獨他們一桌,此時異常安靜。

應碎又心不在焉地吃了幾口東西,把筷子放下,站了起來,“我再去加點東西。”

說完就朝著店裡走。

陸京堯看著她走遠了,才開口問,“她奶奶是不是……”

岑野的表情也不是特彆好,知道陸京堯話裡的意思,“嗯,奶奶去世了,就是七月中旬的事情。彆看她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其實都是把事情藏在了心裡。”

當時得知這個消息的岑野也非常難過,畢竟這個世界上對他好的人也不多。他養父認識一位院長,那段時間也是岑野也是第一次去求他養父,希望能找一個好的醫生給許阿卿看病。

但生老病死,有時候並非是人決定的。他也清楚,他再難過,也比不上應碎的千分之一。

七月中旬。

陸京堯掀下眼皮,算了算日子。他記得雨天那次見到應碎,差不多就是那個時候,還正好是在醫院門口的站台。

難怪當時僅僅看一眼,就能感覺那時候的她渾身上下都沉浸在一種巨大的悲哀當中。也難怪,她會把自己的傘給一位素昧相識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