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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梧雲明白運動訓練帶來身體上的是怎樣的痛處,明白心中的不甘,所以他也更加理解帕特裡克的選擇。

帕特裡克像是一團複活而生的烈火,哪怕是將生命在這個舞台上燃燒殆儘,也要在所有人的心中留下灰燼,也要證明他來過、他做到過。

記憶中躺在病床上隻能默默等待著死亡到來的時光讓沈梧雲不甘,四肢漸漸麻木,好像不屬於那具殘破的身體,就像是生不如死。

好在一切都重新來過,他的肌肉微微顫栗,似乎在提醒他這都是過去的事。

將近一年的極限訓練生成的力量帶給他安全感,讓他從難言的記憶中脫離。

沈梧雲看著在半空中翻轉動作的帕特裡克,真心實意地為他慶喜。

至少,此時此刻在雪道上跳躍的他,是活著的。

帕特裡克的騰空高度已經達到了驚人的90米,他就像是個癲狂的雜技演員,手抓著單板,在空中雙腿帶動單板持續不斷地翻滾、旋轉。

落地時帶起一片稀散的雪花,助滑跳躍產生的動力慣性讓帕特裡克在廣闊的雪地上滑出悠揚的雪線。

電視機裡傳來解說員與同事小聲交談探討的聲音,“是嗎?是不是?”

“如果我沒有數錯的話,那估計就是。”

即便收音並不清楚,但還是能感覺到兩人語氣中的興奮。

隨後響起解說員難以自控般激動的聲音,“我的天!在帕特裡克膝蓋重傷後,他竟然做出了內轉四周偏轉轉體1980!這是什麼概念,就是他在空中整整轉體五周!哪怕是在Winter Games上也隻有選手做出了四周轉體1800,這是第一次有選手在冬奧會的賽場上做出了四周1980,這簡直就是參賽史上的奇跡!”

解說員話音一落,周邊混亂嘈雜的討論聲在原本安靜曠大的雪場上就顯得格外清晰。

討論聲中“冠軍”兩字出現的越為頻繁,現場所有人都知道帕特裡克的這一跳就逆轉了他與前一名的差距。

電視中畫麵很快跳轉到比賽結束後的頒獎現場。

帕特裡克摘下滑雪帽,淺棕色的散亂的發絲吹在風中,陽光滲入雪地裡折射出彩光。

他一手高舉象征著滑雪大跳台比賽最高榮譽的金色獎杯,另一隻手拿著獎牌抵在唇邊。

他好像看見了什麼,微微側頭轉向另一邊,臉上綻出燦爛的笑容。

記者們舉著長筒照相機將這一刻“哢嚓”一聲就永遠定格在相片紙上。

沈梧雲順著帕特裡克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見了萊蒙托夫半邊側影。

畫麵再次變化,又回到最開始的男女主持人的錄播間,他們繼續其他選手比賽表現的回顧。

沈梧雲不再將注意力放在電視上,他垂下眼瞼,看著茶杯裡在綠色茶水中上下沉浮的綠影,淡淡一笑。

沈梧雲突然抬起頭,看向靠在客廳角落裡的黑色滑板,心中做了某種決定。

***

一個電話,就將沈梧雲從上海叫去了首都。

在電話裡,於小飛和沈梧雲反複確認了時間沒衝突,就讓他儘快趕到滑板基地進行訓練。

六月初奧運會就正式開幕了,隻剩下兩個多月的時間,時間很緊迫,不難怪於小飛這麼著急。

接沈梧雲的除了於小飛,來的人還有劉果橙。

沈梧雲一下飛機,於小飛就給了他一個熱情的擁抱。

劉果橙沒有說話,隻是衝沈梧雲微一點頭,一切儘在不言中。

坐上車,看著不斷向後的窗外的景色,讓沈梧雲有點恍惚。

他好像又回到初去滑板基地的路上,無限的雲從藍天中伸展,他有些出神。

直到汽車穩穩停在水泥鑄成的基地前,沈梧雲才回過神。

“想什麼呢?”於小飛抽出車鑰匙,笑著問道。

“沒什麼。”沈梧雲搖頭。

三人還沒進入基地,遠遠的就看見吳教練等待的身影。

他們連忙加快步伐,不讓吳教練久等。

幾人走進基地,在裡麵的街式訓練場上訓練的滑板運動員察覺到有人來了,抬頭看見沈梧雲,衝他一笑,揮手問好。

屬於運動員們的友好氣息傳至沈梧雲跟前。

沈梧雲回以一笑,點頭就當回應了。

一拐角就是劉果橙他們的辦公室,辦公室內明亮的白熾燈散發光熱,方卓坐在辦公桌前整理需要采辦的滑板裝備。

幾人的腳步聲提醒了方卓,他從電腦前抬頭,看見被幾人圍在中間的青年,一愣旋即笑開了臉,“沈哥,你就回來啦!”

這回輪到沈梧雲一愣,他還陷在方卓所說的“回來”裡,劉果橙就接過話頭,“沒剩多少時間了,還不回來是要等到什麼時候?”

語氣是往常的公事公辦。

方卓訕訕一笑,就聽到劉果橙問他,“你選好適合的滑板了嗎?”

方卓瞬間變得正經,認真回道:“選出好幾個了,還在想購買哪一個。”

“那就這幾天選好,滑板組裝和運輸也要十幾天。”劉果橙吩咐道。

方卓點頭,應了聲。

沈梧雲意識到這大概與他有關,出聲詢問道:“這是在采購什麼滑板?”

於小飛在一邊出口解釋說:“我們仔細觀察過你之前使用的滑板,覺得性能不一定適合後續的比賽,所以準備跟你采購一個新的滑板。”

方卓點頭,表示就是這個原因。

沈梧雲輕眨了兩下眼,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複。

於小飛察覺到沈梧雲的情緒變化,連忙又說:“當然你要是不太願意,也沒關係,一切以你的意願為準。”

這話說得劉果橙有些不滿,他皺起眉,眼裡滿是不讚同,“怎麼能隨隨便便就讓沈梧雲帶著滑板參賽,一場比賽的勝利,不僅取決於選手實力,還需要裝備的輔助。”

瞬間兩邊陷入僵持。

就在吳教練開口說話前,沈梧雲沉聲道:“我想一想吧。”

劉果橙雖然仍在皺眉,但到底沒再說出反對的話,一起參加比賽久了,滑板就相當於是滑手們的靈魂夥伴,不舍也是自然的。

但在這種重要比賽前,也需要理智對待,必要時也應當割舍。

方卓一見氣氛不太對,早就默默回到自己的電腦前,將自己選出的幾個滑板加入收藏,隨後一一對比數據。

沈梧雲站立的前方就是劉果橙的辦公桌,上麵擺放著一個相框,裡麵是幾個少年的合影。

照片的背景是沈梧雲熟悉的德國柏林大教堂。

站在最中間的少年就是十二年前的陳默,他手裡提著黑色的滑板,滑板中間是金色的狂草字樣,他就這樣看著鏡頭,笑容肆意。

劉果橙見沈梧雲看著自己桌上的照片出神,想到青年如今也就跟六年前的陳默一樣的年紀,語氣瞬間就軟了。

出口的瞬間有一絲彆扭,“如果你的確不習慣的話,繼續使用你原來的滑板也不是不可以——”

“我願意。”

“額?”沈梧雲突然說出的話打斷了劉果橙,他怔住了。

“但是我希望換個滑板。”

辦公室裡的幾人都等著沈梧雲接下來的話。

“我想帶著這個黑色的滑板踏進奧運會的賽場。”沈梧雲聲音乾脆。

劉果橙順著沈梧雲的眼神看去,將視線停留在相片裡,陳默手提著的黑色滑板。

第97章 同過去道彆

“……”劉果橙一時沒能說出話,  詞句在唇舌間反複咀嚼想出口,最終又咽下。?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於小飛走上前拿起相框,透著玻璃鏡麵看過去,照片上陳默手提著的滑板上書寫的字清晰可見。

亮堂堂的辦公室內窗簾被拉開,窗外的樹影隱隱綽綽地印刻在玻璃窗戶上。

一陣靜默的氛圍彌散在辦公室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人都沉浸在驚訝中。

最後還是於小飛勉強組織好語言,他看了眼其他人,隨後轉向沈梧雲道:“我記得這是陳默在2008年去德國參加比賽時使用的滑板,因為有磨損的原因,比賽完後他就送給了一名滑板愛好者。”

“雖然這種定製的滑板性能很好,但也被持續使用過,不一定比全新的滑板好。陳默的滑板都有損壞,我們也沒有保存完好的滑板,照片裡的這個也被他送給一名德國人了。”

於小飛的言下之意便是這種想法基本是不可能實現的,委婉地勸說沈梧雲放棄。

“我有。”

沈梧雲的話還是一如既往地言簡意賅,但又著實驚到了眾人。

有?這是什麼意思?

於小飛在腦子裡飛快的過了一圈,問道:“你是……有陳默的滑板?”

沈梧雲點頭,隨即解釋,“之前同團隊一起拍攝旅遊節目時去到德國,機緣巧合下購買到了陳默前輩的滑板。”

眾人又是一愣,辦公室裡又陷入短暫的安靜。

“那滑板的磨損程度怎麼樣?”於小飛頓了頓,想到正題再次詢問道。

沈梧雲沒再回答,而是將一直背在身後的尼龍製滑板包放下,拉開拉鏈露出裡麵的景象。

映入眾人眼簾的是兩個上下搭在一起的滑板,上麵那個不管是橋、滑輪還是板麵都有一定的磨損,  以橋和板麵的折損最為嚴重。

而下麵被墊著的滑板,雖然被遮擋看不清板麵,但隻看其他部分都能看出是沒有使用多久的痕跡。

劉果橙幾乎一眼就能認出哪個是陳默的滑板,他沉默地伸手提起黑色滑板,翻轉成背麵,好像仍然能夠通過熟悉的金跡狂草字樣感受到青年的肆意盎然。

一邊的於小飛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實在沒有想到,我們沒能保存到的完整滑板,最後竟然會流到你這裡。”

“真是有夠巧的。”劉果橙盯著手上的滑板,好像又看到了讓他思念的那個人。

劉果橙緩了片刻,整理好情緒,抬頭嚴肅地看向沈梧雲,“你真的想好了。”

“我想好了。”沈梧雲語氣認真。

“好。”劉果橙小心地將滑板遞給方卓,“這個滑板磨損的地方還能修好嗎?”

方卓小心翼翼地接過滑板,“啊,能修!隻要原配件有,就還能修。”

“隻是……”方卓雙手捧著滑板,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板麵損傷有些嚴重了,就算換了新橋也不一定足夠牢固,不可能滑完整個賽季。”

沈梧雲也早就檢查過這個滑板,對方卓說的話有心理準備。

“沒關係,”沈梧雲淡淡道,“我隻需要在最後的一場決賽裡同它一起贏就好了。”

方卓同於小飛和劉果橙對視了一眼,最後方卓點了點頭,“那好,我會儘量把它修複到最好,至少撐過一場比賽。”

“謝謝。”沈梧雲莞爾一笑。

方卓一見連忙空出一隻手來擺手,滑板太重了,動作幅度又有些許大,導致他看起來有些狼狽。

“不用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