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
那紅衫女子此刻麵上依然帶著溫和笑意,語氣卻不容辯駁。
林平之沉默片刻,道:“我沒有看到你的誠意,封元不是你的真名。”
就如他和王憐花易容換名前來一樣,他不相信眼前的女子真的就是封老夫人身邊照顧的女子。
何況縱然王憐花的假名起得十分不走心,這“封元”卻是一口叫出另一個意義特殊的名字。
“飛飛”二字一出,林平之便知曉對方這是告訴他們,她知道王憐花的身份。
不知是無情告知的,還是她自己認出來的。
若是前者還好說,若是後者,王憐花那縱橫天下無往不利的易容術......可就碰上對手了。
顯然對方也想到他言下之意,委婉道:“無情捕頭並未告知林公子之外的人身份,隻是王公子現在用的這張臉,眼形過於招人了些。”
和林平之幾乎是改頭換麵不同,王憐花化女兒紅妝,縱然模樣與自己本來麵目有很大差異,那雙眼睛卻是沒怎麼改過,是王憐花自己的眼。
而見過王憐花真實麵容的人,都不會忽略那雙形若桃花的眼。
林平之默然,就知道王憐花會大意翻車。
他當然知道王憐花為何會忘了修改眼形,不過是這些日子以來他習慣以真容示於小老板麵前。
以王憐花的敏銳,早就發現小老板對他的眼睛沒有什麼抵抗力——並不是說王憐花的迷魂懾心催夢大法,這玩意兒對巽風沒用。
隻要王憐花不帶任何目的任何負麵情緒,隻用那雙桃花眼清淩淩望著小老板,那時候小老板幾乎是有問必答。
雖然巽風原本就不太能閉上嘴導致總會漏出很多信息,但在那種時候,他眼神明亮,似乎心情格外好些。
以至於王憐花這次易容下意識沒有修改眼形。
林平之抬頭:“我是林平之,福威鏢局最後一人。”
那女子放下手中茶杯,自將桌下一柄鐫刻花紋的刀拍在桌上。
林平之認得,那刀製式是,繡春刀。
“錦衣衛,賈元春。”
林平之瞳孔猛地一縮。
賈元春,竟然是賈元春。
他猜到前來的朝廷中人不一般,甚至可能是傳說中的錦衣衛,但沒想過,來的會是錦衣衛指揮使。
“京城出了什麼事?”來不及繼續震驚,他下意識問出了這句話。
錦衣衛一代隻會有一個指揮使,直接聽命於皇帝,也隻會聽命於皇帝。
新皇才登基多久,錦衣衛指揮使秘密出京,那皇城呢?
天下才太平多久,百姓剛過上幾天好日子,可彆又要動蕩起來。
直到此刻,賈元春眼中才浮現出細微真實笑意:“皇城無事。”
林平之不信。
“此番請林公子前來,是想要請林公子做個證人。”賈元春道,“江湖有一無名殺手集團,操縱四方武林動亂無惡不作,及至助青城派滅福州福威鏢局,總局分局上下三百多人性命,朝廷震怒,派四大名捕其二前來探查,將凶手緝拿歸案。”
林平之篤定:“朝廷已經查出那殺手組織幕後是誰,你們需要我當一個理由。”
多方遮掩,是為了不暴露錦衣衛的存在,以他做幌子,是為了掩蓋朝廷真正的目的。
“林公子聰慧。”賈元春下一刻的話毫無預兆,“薛笑人盜走了皇室世傳的畫像。”
賈元春那張溫和雍容的麵皮底下,此刻滿是藏不住鋒銳的血氣。
林平之心道,隻是畫像,不止於此。
第33章 天曜
對於賈元春給出的理由, 林平之是信也不信。
信是因為那是皇室之物,哪怕隻是一幅畫卷,被江湖人盜走也是明晃晃在打皇室的臉。
不信是因為哪怕是皇室之物, 不過一幅畫卷,何至於出動錦衣衛指揮使?
錦衣衛是直屬於皇帝的特殊機構, 是皇帝手中無往不利永不背叛的刀。
倘若隻是如此,何至於皇帝派出最鋒利的那一把?
賈元春顯然明白他的眼神展現出來的意思, 原本她該點到為止, 但想起皇城之中登基數月的新皇, 心中略微斟酌便做出了決定。
“那畫卷上藏有和澤陛下的劍法心得。”她最終透露出了這一點。
林平之瞳孔戰栗,他在瞬息之間明晰了前因後果, 倒吸了一口涼氣:“和澤女帝的劍法?!”
作為大明子民,林平之自然知道和澤女帝彪炳史冊的功績;作為江湖人, 林平之也自小就從父母、老師那裡聽過和澤女帝的傳說。
和澤女帝以周王名義正式起兵之前就已憑一身山水劍勢名動江湖, 那場位於光明頂之上的決鬥中,煌然如烈陽的漫天劍氣更是奠定了她江湖劍道宗師的地位。
昔年六大門派除武當二人無人能接她鋒芒。
及至周王立新朝國號為明, 登基為帝年號和澤。武當劍仙踏破虛空而去後,這世間再無劍客值得她啟劍。
薛笑人要天下最好的劍法, 為此可以對林平之下手得到《辟邪劍譜》, 自然也會想到當年的開國女帝。
之於江湖而言,和澤女帝是那個時代當之無愧的劍道魁首。
薛笑人好大的膽子!
連和澤女帝的劍譜都敢打主意,他林家不過一分局都沒有開遍大明境內的小小鏢局,怎麼會被薛笑人放在眼裡?
或許薛笑人更想要的,是當年在華山飛升的那位劍仙的劍法也說不定。
“正是如此。”
賈元春微微一笑,依然是那副款款溫柔的模樣。
林平之卻不會小覷這位看起來溫和無害的女人。
真正溫和無害的人做不了錦衣衛, 更何況是統領錦衣衛的指揮使。在契約賦予他的某些能力下, 他能感知到這賈元春身上的血氣, 竟比他昨夜裡見過的無情還要重。
明明最初第一眼,他隻感知到對方身上帶著某種草木清華之氣。
“沾染我林家人血的人,我要親自動手。”最後,林平之緩緩道。
他知道殺人會有因果,但那又如何?欠債還錢殺人償命本就是天地間最簡單的道理。
那些人殺了他的血親,借朝廷的勢查出一切也就罷了,若不能親手報仇,枉為人子。
至多不過在哪個地獄裡待上幾年罷了,何況以他們的手段,定不會隻有他一家受難,說不得他連懲罰都免了,還能因替天行道得到些許功德。
林平之冷漠地想。
“薛笑人本官要押解回京麵見新皇,除他之外皆可交由林公子。”片刻後,賈元春又道,“太上皇交付的畫卷不翼而飛,陛下她...相當憤怒。”
對於剛剛從永樂女帝手中接過皇位不久的新皇而言,丟失的開國女帝真跡,江湖上的幾百多條人命,簡直就是在打她的臉。
林平之沉默片刻,道:“我明白。”
在他簽下黃泉客棧契約之前,以他當初東躲西藏的情況都知永樂女帝退位為太上皇,新皇登基一事。按理來說這時候朝野上下都應該規矩一點,不要惹出太大的麻煩。
但,即使是先皇退位新皇登基這種昭告天下的大事,也沒有阻攔薛笑人繼續用他的殺手集團操縱武林,他甚至還趁著這個機會盜走了皇室的畫卷。
連王憐花都隻查到這個殺手集團和薛家莊有關,賈元春卻能一口叫出幕後人真名,哪怕那個幕後人在江湖人眼中不過是一個有腦疾的廢人。⊕思⊕兔⊕網⊕
才用了多少時間,一切一清二楚。
有一部分江湖人啊,從來都不明白掌控這片土地的朝廷,且正要走向巔峰的朝廷究竟有多驚人多恐怖的力量。
朝廷前些年都在注重發展民生,讓被大元蹂.躪過的這片土地重新煥發生機,尚還沒有騰出手來管束江湖武林。他們便忘了,朝廷究竟能做到什麼地步。
和澤女帝在位三十二年,拔除舊患改革舊製休養生息,永樂女帝在位二十餘年勵精圖治,這個國家從最初的滿目蒼夷逐步恢複元氣,已經有了盛世的跡象。
各方麵的實力發展到一個巔峰後,足夠讓下一代皇帝完成新的計劃。
新皇年號天曜,意思為大明的日光月華將照耀整個天下,足見新皇%e8%83%b8中宏圖之廣。
偏偏在天曜女帝躊躇滿誌之時,出了這等事情......哪怕不能手刃薛笑人也沒有太大關係了,錦衣衛的手段會讓他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
“多謝林公子體諒。”賈元春又道,“那位君子劍,錦衣衛在盯著他,若有情況,定會告知林公子。”
君子劍嶽不群,華山派當代掌門,亦是設局迫害福威鏢局中的一位,也是藏得最深的一位。從那些情報裡看來,他不過是派弟子監視過福威鏢局,又在某些時候“適當”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而已。
哪怕以錦衣衛的勢力,目前也沒有找到足夠有分量的證據去處理他。
其實錦衣衛辦事,很多時候往往不需要證據。壞就壞在華山派當年也是襄助和澤女帝滅元的一方勢力,若無能一擊必殺的證據,朝廷並不好直接動手。
“這段時間你什麼都不必做,隻要在合適的時候露麵便可。”
林平之此後不必再去冒死追查,朝廷會處理好一切,代價隻需要林平之遮掩錦衣衛的存在和任務罷了。
林平之道:“成交。”
他知道賈元春一定還有什麼沒有告訴他,但是已經足夠了。朝廷人辦事,他還是少涉及為妙。
殺手集團也好,青城派也好,他隻要那些沾過林家人血的直接凶手。
至於嶽不群,狐狸總會露出尾巴來。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小老板並不常說這句話,但他見過偶爾會經由鬼門關送到小老板麵前的某些文書,比世間任何一人都要深切認知到這句話的含義。
賈元春頷首:“林公子,合作愉快。”
林平之亦道:“合作愉快。”
紅衫紅裙的女子麵上依然噙著淺淡的微笑,她從始至終都是這副溫和怡然的模樣。
林平之手指在桌下動了動,眼眸低垂:“難得好機會,賈指揮使,林某這裡也有一個交易,想要與您身後的朝廷做一做。”
賈元春眸中閃過一絲訝然,隨即道:“林公子請說。”
林平之右手摩挲著左手臂,那裡有一朵猩紅色的金燈花。
這花有很多種稱呼,金燈花,龍爪花,都是它。在歸入巽風手下之後,他便知道,客棧門前那些肆意盛放的金燈花,與冥土裡的引魂之花一模一樣。
它的存在,證明林平之以活人之軀與地府鬼神簽訂了契約。
林平之回想著他與巽風相識的這短短一個多月時間裡的一切,深深舒了一口氣:“不急,等事了之後,林某再與賈指揮使詳談可否?”
不著急,等到大仇得報,問過巽風後再詳細思量。
“就是不知那時,賈指揮使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