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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來取肉的小吏受人所誘,將這救命的心頭肉送往城東史太守家中。

史太守家中嬌女賓娘,正巧在連城後三日患了同樣的病。太守急病亂投醫,見有膺肉送來,便搗碎給女兒服下。

史賓娘睜開眼睛那一天,城西的史連城停止了呼吸。

得知自家女兒救命藥被換走,兩家再好的關係也就此煙消雲散,史太守與史孝廉結下死仇。

史賓娘得知此事,欲往連城家中尋求真相,卻被趕了出來。

她獨自一人在外徘徊遊蕩,聽見城中眾人竊竊私語太守千金為己活命,奪了閨中密友救命良藥之事,更是心中悲苦,便轉換方向往沅水而去。

連城既因她而死,她把這條命還連城就是。

踏入沅水的步伐為一人攔住,正是在沅水之畔采摘野菜果腹的喬生。

喬生不識得她,隻以為是位欲要自儘的姑娘,忙前去將她拉回來。

不知是否錯覺,他聽到風中隱隱傳來“救她”的女聲。

史賓娘欲要開口,忽見喬生身後沅水之上,有一僧一道踏水而來。

“姑娘快走,小生攔著!”

那僧道瞧著並非好人,喬生舉起野菜簍擋在自己%e8%83%b8`前,自己又擋在史賓娘身前吼道。

“咦,竟還未離去?”那癩頭和尚驚道,“兀那書生,壞我等使命。”

“罷了,往後再找機會便是。”那道人看著史賓娘,或者說是看著史賓娘身後虛空之處立著那窈窕幽魂,“史氏連城,且隨貧道離這紅塵去——”

道士掐訣,一道灰光呼嘯而來。

史賓娘方聽聞連城之名,正是恍惚時刻,眼見那灰光直衝過來,一時竟不知避開,直愣愣站在原地。

“姑娘小心!”

喬生背麵正中法術,筆挺倒了下去,一道魂魄竟硬生生被扯了出來。

“不好!”

僧人懊惱,警幻仙姑要的是人間十二花魂,皆是人間絕色女子,錯拘了不該亡命之人,回去少不得吃掛落。

且人間有生魂被修行之人帶出,陰差即刻便至,為少招惹麻煩,僧道連那史家女兒的魂都來不及帶走,速速逃離了。

徒留史賓娘愣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那熱心書生漸漸沒了呼吸。

城中有人來尋,得見此景,又是一番驚嚇不可言說。

隻是此後不久,史賓娘再得了此前那所謂相思病,一病不起,而這次再無似那喬生之人為其割肉救命,就此芳魂永逝。

......

從遇到僧道,那些詭異的經曆撲朔迷離,如今看來卻似一場笑話。

史連城的人生,史賓娘的人生,不過是警幻肆意書寫出來的笑話。那誤入其間成為僧道手中奪魂契機的喬生,更是因此丟了性命。

巽風無聲走來,瞧見連城賓娘模樣,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他低下頭,看見掉落在地上的沅湘女子命冊四散開來,其中一頁正畫著一朵染血曇花。

和史賓娘發間戴著的曇花一模一樣。

“小老板,您知道嗎?”史連城輕聲道,“其實小曼也在這命冊之上,隻是她死後被陸判換頭,靈魂跟著少容姑娘而去。警幻定知曉此事,怕被陰間得知,便將小曼那一頁撕去了。”

“為什麼......”溫婉美人麵上眼淚一滴滴落下,“她憑什麼這麼操縱我們的人生?”

巽風沉默片刻,道:“因為她有司命簿殘卷。”

麵對兩雙通紅的眼眶,他輕聲把緣由道來:“司命星君走時落下一卷司命簿,它品階不如地府生死簿,隻是職權相近,司命簿可在一定情況下影響到生死簿,她便可借由此改變自己挑選的諸多女子命運。她能挑的女孩兒,開始隻有這太虛幻境的花木仙娥。”

花木仙神先天信任於她,自然會傻傻交托自身命脈。等到她實力提升,就可以慢慢影響到人間其他有十二花相的女子。

後者如連城賓娘,前者就如他剛剛看到的金陵一省的那些女兒家。

那些女孩兒原本都是警幻精挑細選的身份,令太虛幻境一乾草木仙神下屆所謂渡劫,原是為了令她們遭遇人間苦難心神俱損,她便可借此奪走她們精魂用以自己修煉。

熟料那些女孩兒生在鐘鳴鼎食之家,比起尋常百姓能接觸更多東西,紛紛擺脫了既定命軌。

“她會發現,有些薄命司女子會在後麵自己跳出她所書寫好的命軌。”

人間興起科舉女試數十年,諸多女子可憑借此渠道青雲直上,那麼警幻原本定好的癡男怨女風月之事就難以影響到那些渡劫的女子。

最看好的金陵十二釵漸漸失卻掌控,警幻憤怒至極,又畏懼還會有彆的仙娥女子同樣挑出她編織好的命軌,便令僧道二人去查明原因——她似乎總不敢親下人間。

所以,史連城和史賓娘,包括吳小曼都死在她們即將參加改變人生的重大科舉考試之前。

巽風說罷,心頭浮現出某種他難以分辨的情感。那情感堵在心頭,令他迫切想要做些什麼。

於是,他當著史連城和史賓娘的麵抽出用來挽發的發帶,輕輕搖晃片刻。

那編織精巧的發帶之中滾落幾朵火蓮,次第於薄命司盛放。

他將收容警幻仙姑和僧道身魂的玉瓶納入其中一朵火蓮之中,在送她們下地府受刑之前,且先在這裡待著罷。

虛空之中無垠豔火光色熊熊,將這薄命司的十幾座檀木櫥燒得灰飛煙滅,亦燒去那些尚未能掙脫星軌的人間女子被篡改的悲慘命途。

火光之中,史連城和史賓娘終於忍不住,伏地嚎啕大哭。

為中年喪女的父母,為盛年早夭的自己,為無辜死去的喬生,也為了那些與她們一樣命運的草木仙靈。

“滾出來,天道。”

巽風踏著明滅火光走薄命司,紛飛長發下,那張少年麵孔此刻稚氣稍減,容色幽豔若鬼魅。

“告訴我,這裡的天庭搬到哪個世界去了?”

第29章 安置

薄命司中火光烈烈, 隱有女聲悲戚哀啼。

“孽海情天”匾額前,玄衫少年冷麵而立,抬手將紛飛長發一一綰起,發帶散落下來時, 尾部墜著的金葉碰撞敲擊, 發出清脆聲音。

巽風道:“你不出來, 是要我親自請你出來?”

半晌, 太虛幻境絲竹管弦聲再起,原本為闖入者威勢所攝的草木仙娥躲在各自洞府, 忽覺有清風拂麵,將她們惴惴不安的心安撫下來。

灌愁海上,放春山中,千樹萬樹繁花似錦, 遠望燦若雲霞。

萬千瓣花玲瓏剔透,在巽風麵前凝成一個綽約身姿,逐漸顯露出剔透模樣。

祂像至純至美至善的女兒,像至烈至剛至明的兒郎;是高山上的一捧雪,是江河中心一尾魚;長天飛鳥和蟬鳴, 低穀幽蘭隨風動……來者是世間萬物,是萬物眾生。

“怎麼, 天道心虛,不敢下來?”巽風挑眉, 看在來者眼中神似其兄。

“見過少君。”祂笑意盈盈, 俯身一拜,“非是如此, 天道尚不能以完整姿態現身於您麵前。”

巽風嗬嗬, 又不是沒見過此間天道意識那一小團,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倒是眼前這位,巽風見過祂兩次。

一次是跟著昭明哥哥來到這個世界,在承天台上辦入駐手續時見過祂捧著一小團天道意識站在那裡。另一次在不久之前,祂化作一隻鳥兒送回巽風被“保管”在承天台上的三千界。

這是第三次,他在太虛幻境裡見到這位世界眾生意識化身。

似祂這等存在是沒有固定身姿的,祂可以隨意化成世界內任意生靈模樣。

無論何時,無論各地,無論何事,世界意識與天道同在。平日裡無所事事,人間太平時可作千風追逐山間鳥雀,戰亂不息生靈塗炭便身散萬物以撫人間。

——必要時可痛擊我方天道。⊥思⊥兔⊥網⊥

巽風深深記得最後這句話,於是他再問:“你家天道把天庭打包去哪了?”

世界眾生意識化身那朦朧的麵龐上浮現一抹笑意:“三百年前送予一新生世界,距此九方天地遠。”

祂完全忘記自己下來時,天道躲在幻化出的翅膀下翻滾,不敢下來的心虛模樣。

“少君還有何事?”

巽風道:“讓你們前司命星君滾回來。”

“這恐怕有點困難。”祂為難道,“此間整個天庭都已調走,不再歸屬我等管轄,且那任司命星君尚無單獨跨越世界之能。”

半晌,祂似是想到了什麼,遲疑道:“您該不會想親自過去吧?小殿下定的條件您應當還沒有達到。”

言下之意,您出得去嗎?

巽風:“……”

對哦,忘了這個世界對他有限製,在沒有完成任務之前,他是走不出去的。

都怪昭明哥哥,如果他離家出走時逮到他的是其他人就好了……呃那還是不要了,其他人的話他大概率更慘。

巽風心下思緒翻滾,又聞眾生意識言:“少君,您可有什麼需要我傳遞的?”

巽風:“有。”

他拔下發間蛇形金簪,憑空寫了一道諭令。

金色字跡自簪下浮現而出,化作一道靈光漂浮於眾生意識化身前。

“走你們的渠道,將我的諭令送去接收天庭的那方世界,把那個司命星君引渡回來。”巽風想了想又補充一句,“另外告知那邊,可以準備冊立新的司命。”

他出不去,但可以讓那邊把司命送過來,想必眾生意識很樂意做這件事。

果不其然,眾生意識化身眼神分明一亮,歡歡喜喜接下手諭:“多謝少君。”

天道自天庭調走後就再也沒有管過三十三重天,更不會插手世界生靈運轉,生死輪回皆由地府全權負責。

警幻仙姑一事,更不足以令天道側目。在天道眼中,一切不過尋常,自有其定數。

可世界意識聽得到身體裡某處傳來的微弱聲音,祂時時刻刻聽得見受儘苦楚冤屈的生靈在悲鳴。

非涉世界存亡,天道從不插手人間,祂總是想做些什麼的。

“哦還有,告訴天道,該起來乾活了。”巽風道,“天庭調走三百年,出了太虛幻境這等幺蛾子,祂什麼都不做,是打算放生地府嗎?”

巽風說到這裡,又想起天道在同一時代分出無數氣運,導致地府擴建都捉襟見肘一事,總算理解他昭明哥哥為什麼總看天道不順眼,能上手揍就不用嘴說。

如果經常碰到這樣不靠譜的天道,他也會暴躁的。

眾生意識化身輕快道:“遵命,必會為您傳達。”

祂再化作千萬花瓣,如來時一般消失在巽風麵前。

巽風轉身回到薄命司,其間紅蓮火焰自然烈烈揚揚。

其實隻是燒掉這些名冊,並不需要他動用存在發帶裡的紅蓮火焰,但他那時氣極了,定要這些東西徹底灰飛煙滅才放心。

巽風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