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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眼中此刻所見具為真實,僧道二人現在這副皮相和剛剛那癩頭跛足的模樣比起來天差地彆, 模樣更好, 靈魂中的惡臭卻愈來愈濃了, 腐爛到了一定地步。

“滾起來帶路。”巽風道,“既助那仙姑做事, 想來你們也該知道她在哪裡, 我給你們時間報信。”左右他神識已然鎖定整個離恨天, 跑也跑不了。

僧道二人從草地上爬起來, 抬頭瞧見“太虛幻境”之名,自以為到了仙姑的地盤,忙不迭滾了進去。

巽風拍了拍手掌,示意看仙宮風景看呆了的史連城史賓娘二女回過神來。

“小老板,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史連城畢竟更要穩重一些,她定了定神,小心翼翼開口。

巽風卻道:“連城,賓娘,你們可還記得生前光景?”

“從前是無片刻印象,這段日子跟在小老板身邊,倒是想起了不少。”

史連城眼眶泛紅,慢慢回憶道:“我記得從前在家裡,父親母親最是疼我。我愛女工,母親便尋了江南有名的繡娘教我,我說要讀書,父親便親自教我讀書。我自小與族裡姐妹們在一處讀書寫字,彈琴作畫,真真是神仙日子。”

“賓娘與我交好,兩家恰又同姓,仔細算起來族譜還能追溯為一家。後來我們一道在書院讀書,十五歲經由先生建議下場,雙雙通過了院試,兩家來往便更親密。”

史賓娘跟在巽風身邊隨他踏入太虛幻境,此時此刻,她神態冷靜極了:“連城的女工聞名全城,她更擅長的是讀書,我通過院試後因驕躁在後麵落榜,連城性慎,她是過了秋闈的。”

“哪怕我們參加的是女試,連城十八歲便能過考,已可算得上是天才。”

見巽風麵色如常,史連城問:“小老板,您知道我們說的院試和鄉試代表什麼嗎?”

巽風:“不就是高考、科舉考試?”這裡應該叫科舉考試,和其他世界的高考差不多的東西罷。

史連城淺淺一笑:“您或許不太清楚,前朝之時,女子是沒有資格參加科舉,進而入朝為官的。”

“可你們現在能參加。”巽風抬手撩開見到他們進來後紛紛圍上來的仙娥。

那些仙娥都是太虛幻境裡的草木成精,一個個懵懵懂懂,見到有外人各個驚惶失措,四散避開,巽風任由她們離去。

“那是因為大明開國女皇力排眾議開科舉女試,院試、鄉試、會試一應流程與此前科舉大同小異,獨殿試是天子一同考較。和澤五年後,女子隻要有心向學,也可進入書院讀書,走科舉這條青雲路。”

史連城回想起父親在她開蒙時為她講過的開國女皇事跡,眼眸中滿是崇敬。

史賓娘亦然道:“我父親也與我提過,前朝殘暴無道,漢人不如豬狗,當時還是小周王的女帝蟄伏十數年起兵反元,跟隨她的部曲皆是貧家子弟,亦有不少娘子軍。新朝建立後,和澤女帝將跟隨她最久的第一女將封為天策上將,命她繼續執掌兵權。”

“及至和澤初期,朝堂文武重臣皆是跟隨女帝打天下的新臣,半數為女子之身,另半數亦對女帝忠心耿耿。是以女帝推行此策,朝堂並無阻礙,反倒是朝堂之外一片腐儒反對之聲,傳聞還有不少抗拒於此的世家豪強秘密對江湖懸賞,欲要暗殺讚成開女試的大臣。”

史賓娘說道這裡莞爾一笑,眼中滿是促狹,“隻可惜他們忘了,當初和澤女帝起兵,手下前來投靠亦或襄助的高手幾乎囊括整個武林。”

“當年那一批武林先輩助和澤女帝奪取漢家天下後便卸甲歸田,眼見戰初定,世將平,正是休養生息之時,怎會有江湖人士去破壞來之不易的安寧?便是有,他們竟忘了,和澤女帝和天策上將都是自戰火中走出來的女中豪傑,於武之一道,比起江湖眾人隻高不低。到後麵,和澤女帝更是公布一些武功絕學,令軍隊逐一教導天下百姓強身健體。等到有大人發現女子似乎修行更快亦更穩健時,木已成舟。”

眼前花草簇擁著朱欄玉砌,其上不見一絲飛塵,穿過重重水閣,便見汪洋上有仙山,其中綽約多仙子。

巽風便知曉,那太虛幻境的中心,灌愁海放春山遣香洞將要到了。

耳畔傳來史連城悠悠聲音——

“...和澤女帝掌權三十年,朝野都已習慣科舉分考,及至永樂女帝上位,又開科舉醫、工新科,此等新策,更無人阻攔。天下世家百姓同樣可令兒女各選前程。”

及至現在,史連城那些被遮掩的記憶儘數蘇醒,眼眶泛紅,聲音淒厲:“我原本、我原本該在來年春闈一試高下,步入青雲路、!”

可她死了,死在將要參加春闈之前。

她死後不久,史賓娘亦暴病而亡。

待到二人死後重逢,記憶或有損失,隻記得自己都是為一名“喬生”的書生相思而死。

遣香洞到了。

花木樓閣間,有群仙輕移蓮步而來。

鳥驚庭樹,窈窕倩影映廊牆;魚沉清溪,環佩鏗鏘動荷衣*。

花間女仙之首正蛾眉顰笑,冰清玉潤,素素若春梅綻雪,豔豔若霞映澄塘*。

“何人擅闖我太虛幻境?”

那仙姑音色渺渺,容華威嚴不可冒犯。

被巽風放生的僧道二人此刻恭敬立於仙姑身後,低眉順眼,神色冷靜。

也是,除卻隨手製服僧道,偶然泄出一二威勢以外,巽風並未顯露出更多神通,這僧道二人將他當作哪家小仙君下凡遊玩也未嘗不可。

此時此地,正是警幻仙姑之太虛幻境,自覺有所依靠,僧道自然不複昔時惶惶。

“你便是警幻仙姑?”巽風道,“我道是誰門下,不過一小小草木仙,竟以司命薄冊亂地府生死簿,真是好膽色。”

他看穿警幻真身,乃是兜率宮遺落的一顆仙藥靈種在這放春山修成人形。

警幻聞言麵色不改,隻含笑道:“敢問是哪家小仙君?警幻乃太虛幻境之主,司人間之風情月債,掌塵世之女怨男癡*,所行皆為本職。縱使數十年來令一乾風流孽鬼下世,也在職責之內,怎敢擔上這等罪名?”

一道刀光雪亮,輔以金玉寒芒。

“姐姐!”

“警幻姐姐!”

“仙姑!”

一眾草仙花神驚呼之中,巽風淡下眉眼,凜凜有冰雪之聲:“你說的好像很有道理,可我不想聽。”

遣香洞前,風停雲散。

“金銀玉石嵌雙兵......”

警幻仙姑半跪在地上,舉起雙手直愣愣望著,似乎瞧見了什麼不可置信的事情一般。

半晌,她一把推開周圍仙娥,神態癲狂:“是你——你是和澤的人!”

“和澤,和澤,縱身在海外,你竟還不放過我,還要留下後手來壞我好事!”

周身散去的仙靈之氣宣告她多年修為化為烏有,警幻仙姑一時難以接受這個事實,衝著巽風嘶吼的模樣再不複先前雍容華貴。

昔年人間帝王氣運磅礴,一劍霜寒十四州,逼得警幻仙姑退居離恨天,及至女皇退位前往海外,她也不敢親下人間,隻挑了一對僧道在人間為她代取豔鬼精魂以修煉。

警幻盯著那對珠光寶氣的玄金唐刀,此時此刻那手持雙刀漠然俯首的玄衫少年,與當年她去人間取十二花神精魂和豔鬼魂靈時遇見的那位人間女帝橫劍而立的身影漸漸重合。

巽風冷漠:“我不認識和澤。”

雖說反派總是死於話多,巽風也不耐煩聽她繼續鬼哭鬼吼,揮手將她和那麵色慘然的僧道收於袖中,打算等結束後將她們送歸地府審判。⊥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警幻仙姑的修為是用人間至純至美女子聖魂和這太虛幻境的草神花仙精氣堆起來的,除了警幻仙姑,這裡其餘草木精靈身上並未沾染因果。巽風點明她們不過是警幻仙姑的養料後,瞧見她們失魂落魄模樣,一時歎了口氣。

“此處仙靈之氣濃鬱,爾等繼續修煉,未嘗沒有修複之機。”話雖如此,天宮仙神皆遠去,她們這些本就是被警察幻催生出來的草木精靈,不知還能存在多少。

往後還得找個辦法安置。

巽風讓她們自去尋回這裡所有仙娥,自己帶著史連城和史賓娘進了警幻仙府,他還有彆的事情要辦。

那位於遣香洞中,被用來肆意編寫人間女子悲慘命運的司命薄冊......兜率宮走是丟下一堆仙草藥種也就罷了,司命冊這種能影響生死簿的重要寶物都能落下,彆讓他知道這裡的司命星君搬到哪個世界裡去了!

第27章 裂軌

遣香洞前有一為花草纏繞的牌坊, 穿過牌坊便見宮門,宮門橫書“孽海情天”四字,兩側有一副纏綿悱惻的對聯。

史連城和史賓娘瞧著那華光閃爍的宮門, 一時神態恍惚,難以分辨此身何地此時何時, 雙目成無神之姿,茫茫然轉身飄向彆方。

“醒醒。”

略帶沙啞的少年音色低低響在耳畔, 史連城史賓娘陡然驚醒,發覺原本在宮門前的自己竟不知何時飄到了那花草簇擁繚繞的牌坊之下,手亦然要觸碰上那有著斑駁紅印的牌坊,驚出一身冷汗,方覺這裡之於她們而言,或是殺機重重。

“多謝小老板。”她們連忙跟了上去, 身後的牌坊在一道雪亮刀光消失之後轟然倒塌於花草之中。

巽風手搭在腰後刀柄之上, 目不斜視踏入宮門之內, 行於宮內重重羅帷之中。

一路而來各配殿裝飾華美, 匾額對聯一一具備。大多數配殿上的字跡模糊不清, 唯有幾處匾額還可見著“癡情司”、“結怨司”、“秋悲司”*等等, 但那些字跡亦在漸漸淡化, 再過些日子, 連這些痕跡也會消失不見。

“小老板, 這間配殿匾額對聯的字跡分外清晰。”

史連城站在宮中二層儘頭, 盯著最後一間配殿, 朝著巽風看過來的目光灼熱極了。

她有預感, 或許她最後未曾記起來的那一切, 將會在這裡得到結局。

巽風幾步上前, 抬頭看去。

這間配殿名為“薄命司”, 上有對聯一副:“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為誰妍?*”

史賓娘落後幾步,此時亦著這字跡格外清晰,隱約閃耀迷離神光的配殿,同史連城一樣,她心裡湧起某種莫名情感,便道:“小老板,這裡,我感覺很奇怪。”

巽風道:“裡麵有東西。”

這所謂“孽海情天”是警幻仙姑為取信於那些生於離恨天的仙草花神所化,假托每一殿都藏著天下女子過去未來之事,癡情結怨、朝啼夜哭等不論真假,在仙草花神眼中總是各司其職。她是這離恨天中最早化形、修為最高的草木仙神,下過紅塵見過人間繁華,走過天宮識得淩霄仙韻,這太虛幻境倒是被她裝點得有模有樣。

等到她得修為一朝為巽風所廢,那些以她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