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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幸運,是以哪怕再好奇小老板的事情,她也會把那份好奇埋在心底。

和小老板一起來的貓兒也一樣,隻要確認小二沒事就好了。

可是,真的無事嗎?

史連城無聲望著巽風,少年尚還帶著稚氣的眉眼中,有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憂愁。

“唉。”

巽風放下勺子,“哐啷”一聲骨瓷碰撞,聲音清脆,他卻一副愁眉苦臉。

“老板?”

“要是當初記得留下聯絡方式就好了。”巽風道,“有聯係方式的話,現在就可以問小二老家的那個玉靈,那邊現在到底什麼情況。”

玉靈?

史連城不予評價,隻是輕聲問:“可是小二家中人?”

她沒有說主人,在這幾個月的相處中,她隱隱約約有猜測到貓兒或許不是真的貓,也不是貓妖。

巽風隨意點點頭:“就是玉中生的靈,我沒見過她。我一個姐姐去那邊辦事,她托我姐姐把小二送來我這裡。”

史連城默,世界上能有她這樣的女鬼,那麼出現其他精怪便是理所應當的了。

另,她已經學會不再好奇巽風究竟有多少個好哥哥好姐姐。

巽風忽而抬頭,朝著門口忘了一眼,說道:“林平之回來了,嗯,臉色有些奇怪,難道在外麵和王憐花吵架了?”

應該不會吧,他瞧著林平之和王憐花關係還可以,兩個人經常關在房間裡聊天。

史連城回頭,客棧門外空蕩蕩,隻有金燈花在雨後清風中飄搖。

她起身笑道:“我出去看看。”

林平之確實已在通往客棧的小道上,王憐花搖著他那把不知道藏了多少小玩意兒的折扇,慢吞吞走在他右手邊,兩人中間隔了至少三個人的距離,臉色都不算好。

遠遠瞧見史連城飄然而下,王憐花折扇一合,麵上扯出一抹攝人心魄的笑。

“原是連城姑娘,在下怎說江湖何時出了個輕功這般俊的女俠。”王憐花笑道,“怎得不見賓娘姑娘?”

史連城飄在半空中的身形一停,雙足悄無聲息落到小道上,邁著步子走下來。

現在客棧算是正兒八經開業,隻有往生池是對擁有氣運之人開放,客棧卻是可以讓普通人進來的,她們倒是不好再如從前那般晝伏夜出,做鬼魅之姿。

不然,可不是浪費了小老板給她們的避光之法。

王憐花細眉一挑,眼中波光流轉,不知在想些什麼,又似乎確認了某個猜測。

林平之繃緊的臉色在看到史連城後才稍稍緩和一些,點頭示意:“連城姑娘。”

史連城緩步而來,先朝林平之打了個招呼,方才偏頭回答王憐花:“許久未試過陽間飯食,賓娘這幾日都在廚房熟悉廚藝。”

緋衫公子以扇扣掌,朗聲道:“如此,不知在下可有口福?”

早已見識過往生池,他自然知曉客棧那兩位貌若常人的女郎是何等存在。

“王公子既是客人,自可前去一試。”史連城禮貌回答。

在發現當初的“被拋棄”的緋衫女郎其實是個男兒身後,她便不太歡喜對方時時刻刻表露的風流作態,尤其在對方先前在短短半日內用十八張性彆不同、年齡不同、妍媸各異的臉作弄過她與賓娘,讓她們誤以為客棧總算多了些人氣,鬨出了點笑話。

連貓兒都能發現那些都不是一個人,偏生她與賓娘為鬼時日尚短,還不能準確地根據魂火分辨情況。

碰了個軟釘子,王憐花也不以為意,左右他想要知道的東西都已經試探得差不多。

眼前這姑娘生前想必被家中人庇佑很好,喜怒哀樂都表露在臉上,反而與她同行的另一位史姑娘看似大大咧咧,實則心有溝壑。

史連城領著他們往客棧走去,邊走便道:“小老板方才說你臉色有些奇怪,我便下來一看,果真如此,當真和王公子吵架了?”

這便是問林平之了。

林平之聞言臉色又一黑,惡狠狠瞪了王憐花一眼:“並沒有。”

王憐花攤手,隻道:“瞪我作甚,難道你還有更好的辦法?”

不,明明你會有更溫和更合適的處理方式,但你絕不會拿出來,能看一場江湖笑話,你從來都很樂意。

林平之深吸一口氣,不去看王憐花那張桃花麵上的狡黠,也不再思考對方那個主意裡深藏著的那些對江湖的惡意。

畢竟,對方本來就沒有義務幫他解決一切。

兩人一鬼踏入客棧,巽風正坐在白玉台後擺弄著一塊琉璃牌,聽到他們進來的聲音頭也不抬道:“下麵磨蹭那麼久乾嘛呢?”

王憐花熟門熟路上去,拉開白玉台前麵的高腳凳坐好,笑嘻嘻道:“路上風景甚好,耽擱片刻,小老板見諒。”

“那確實不錯。”巽風抬頭,“林平之,你怎麼了?”

他的員工此刻麵上肉眼可見的煩躁和焦慮。

史連城將白玉台上的杯盤端起,轉身嫋娜而去:“我先去收拾了,等會兒出來。”

林平之在隔王憐花一把凳子的位置做好,撓了撓頭發,不知從何說起。

“也沒什麼,不過我幫他想了個可以抓到仇人的法子,這小子發善心,不樂意做哩。”王憐花聳聳肩,“我那法子小老板你要是同意,說不得很快你這客棧就要門庭若市。”

巽風眼神一亮,“什麼法子?”

既能讓林平之自己報仇,又能讓他客棧增流,還有這種一舉兩得的好事?

“王憐花!”眼見王憐花那副不正經的模樣,林平之終於不能再冷臉任由王憐花忽悠下去,低聲喝道。

王憐花隻是展開折扇搖了搖,臉上笑容神秘莫測:“小老板可知曉《辟邪劍譜》?”

巽風歪頭思索片刻,道:“他家那個?”

他記得林平之和他第一次見麵時就把自己身世家仇都說乾淨了,自然還記得一切的起因是這本據說很厲害的劍譜。

“傳聞《辟邪劍譜》乃天下第一劍法,任是誰學了去都能躋身江湖頂尖高手行列——”

“不是。”巽風沒聽完,難得打斷了一次彆人的話,又認真道:“《辟邪劍譜》不是最好的劍法,我沒有聽過它。”

諸天萬界排得上名號的劍法劍式他都聽過,甚至見過不少,但那些劍法裡從來都沒有《辟邪劍譜》的存在。

王憐花被打斷話也不生氣,他瞥了一眼雙手緊握成拳的林平之,繼續開口:“重要的不是這個,重要的是江湖上有很多人都相信了,擁有它的林家因此而滅門。”

“這滅門之人嘛,我查出來有好幾家參與,但不確定程度與真假。我便告訴林平之,既然他們想要,給他們不就是了。”

緋衫公子接下來的聲音突兀輕柔起來,仿佛含著世界上最香甜的蜜糖——

“以福州林氏遺孤的名義召開競拍會,競價《辟邪劍譜》,價高者得,不就可知曉是誰最想要這劍譜了麼?若不然,便把這劍譜向著整個江湖公布,你看誰最後最癲狂,大約就是誰對林家動的手。”

王憐花說罷,眨了眨那雙波光盈盈的桃花眼,朝著巽風方向俯身道:“其實在下更傾向於前者,老板您想想,要是向江湖放出風聲,《辟邪劍譜》將在黃泉客棧拍賣,您瞧會有多少人來?”

他的眼瞳深處含著濃烈的戲謔,仿佛沒有意識到方才他說的那段話暗藏多少惡毒心機。若任意一個計策實行,又會在江湖上掀起多大的血雨腥風。

巽風懷疑道:“還能這樣?”

那什麼他連名字都沒聽過的劍譜,真的能吸引人來?

“當然可以,小老板,您彆小看一本絕世秘籍對江湖人士的吸引度。”王憐花柔聲道,“武功秘籍,神兵利器,向來是江湖目光所至。”

譬如數十年前令江湖眾人癲狂不已的倚天劍和屠龍刀,又譬如十幾年前被萬家生佛柴玉關,他那個爹放出來的令各大高手幾乎折戟衡山的秘籍藏寶圖消息。①思①兔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林平之指甲深深嵌進掌心,絲絲紅色從中溢了出來。

他就知道,這麼多年來王憐花這個人骨子裡的惡劣從未改變,總是喜歡看江湖亂成一鍋粥,興致來了還會下場攪和攪和,場麵越亂他越有樂子看。

若是以前,王憐花這樣做他早就拂袖而去,至少一個月不會搭理這個陰險狡猾的友人。

可他心裡清楚,若非遇到小老板,往後在江湖上走投無路,他能去尋的隻有王憐花,也隻有王憐花一人會真的伸手拉他一把。

若非如此,王憐花怎能在短短時日內查到那麼多他不清楚的隱秘?分明他也才從大漠逃離出來沒多久。

至於那些福威鏢局曾經的故交,那些他過往在外所交遊的友人等,他們都非名門大派,是不會為了他一個遺孤得罪江湖中那些龐然大物的。

而且......

林平之苦笑,連他外公家都沒有對他家慘事說過一句話,有過半點維護的舉動。

他外公是江湖的金刀無敵王元霸,家業在洛陽。在林平之暫時安定下來後,他有嘗試過去聯係外公家,但什麼回訊都沒有。

王憐花告訴他,他外公一直留在洛陽,什麼都沒有做。

洛陽可以說是王憐花的地盤,王憐花這個人雖然性格惡劣,還不至於在這上麵騙他。

掩去心中的苦澀,林平之抬頭,說:“小老板,您彆聽他胡說八道,若真在客棧開競拍會,怕是好些時日不得安寧了。”

“您彆小看這個臥虎藏龍的江湖。哪怕不知真假,隻要有個絕世秘籍的名頭,便能讓江湖無數人化身惡鬼。”

便是秘籍還未現世,也已讓他林家付出血的代價。

巽風茫然:“理論上,惡鬼也歸我管。”

原諒他腦子不太好,委實不知林平之在糾結什麼。

第18章 江湖

巽風這句下意識的話出來,林平之頓時一噎。

少年的語氣太過理所應當,一時林平之竟不確定對方是在調侃還是在認真回應。

“生人要化惡鬼,不靠外力的話是有一定難度的。”巽風繼續道,“在我眼前定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你在擔心什麼?”

林平之在白玉台下緊握成拳的手微微一鬆,他仔細瞧了對方一眼,發現這個看起來比他還要小上四五歲的少年此時是真真切切在迷茫這一點。

在聽完剛剛王憐花幾乎是明示的話後,在聽到他的勸說後,小老板糾結的隻有他說的那個“惡鬼”一詞。

他認為他能掌管惡鬼,所以不明白林平之為何要擔憂化成惡鬼的人類。

此時此刻,林平之再度意識到一點——他麵前坐著的這個猶帶稚氣的少年郎並非真正的人類,而是從黃泉地府走出的幽冥使者。

他總是下意識為對方外表所誤導,不自覺把他當作鏢局裡那些小少年們。

福威鏢局的小少年們都沒有來得及長大,當初他沒有花很多時間與他們相處,現在隻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