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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看他,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底明亮如星,裡頭滿是快活的笑意。

分外癲狂。

林平之抿唇,伸手蓋上那雙過分明亮的眼,低聲道:“你彆哭。”

臉上傳來的觸?感溫熱,王憐花身形一僵。

那並非樓蘭古城中可灼燒人心的炎熱,而是帶著人氣的溫度。

眼睫掃過手心,略有幾分癢意,林平之知他從不願讓人瞧見自己情感失態的模樣,因而也不意外他會這等反應。

就好像很多年前,他們初次見麵之時——

十年前的洛陽,春風桃李色相和。

時年九歲的林平之跟著父親第一次出鏢,來到大明最知名的古城之一,軟紅十丈的洛陽。

從未出過遠門的林小公子格外興奮,在馬上根本坐不住,搖頭晃腦望著周圍的車馬人流。

福州老家本是小小的林平之心中頂頂好的地方,可當他來到這座名滿天下的古城,更為其間軟紅香土所震懾。

父親帶著鏢局眾人交了鏢後並未急著離開,此時正值花朝節,晚上有一場花燈會,既然來了洛陽,又難得早早無事,自當出去遊玩。在客棧歇腳片刻,眾人就各自散開去洛陽城中遊逛,也準備給自家親友選一些東西帶回去。

小林平之自然也被父親帶了出去。

父親對他說,這裡在數十年前還不是現在的模樣,那時她烽火連天,儘是斷壁殘垣。

而今處處火樹銀花,桃穠李豔繁花似錦,是大明的東都城。

父親又告訴他,其實現在還不是洛陽最繁華的時候,要等到牡丹花期,洛陽會延續傳統開辦名滿天下的牡丹花會,那時全天下的人都會為之傾動,前來參加那場曆史悠久的盛會。

小小的林平之望著高大的父親,眼中滿是向往。

洛陽城實在是太大了,人也比福州城中的多,那時林平之年紀小,個子也不高,很快就被淹沒在人群中,與父親走散了。

小林平之又驚又怕,擁擠的人流將他帶往未知的方向。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到了哪裡,人流漸稀,他從裡麵擠出來,一頭栽進街邊某個店鋪門檻裡,整個人滾進店中。

視野一瞬變暗,鼻間縈繞著若有若無的香火氣息,小林平之抬頭,看到邊上木牌上寫著“王森記”字樣。

外麵那麼熱鬨,這裡麵卻陰冷得很。

但小林平之並不意外。

店內僅僅有數根蠟燭用來照明,小林平之的視力很好,清晰看到這裡麵整整齊齊擺了十幾方棺材,不同的材質讓它們在燭火下色澤不一。

小林平之意識到,這是一家棺材鋪。

“抱歉店家,小子打擾了。”

他立刻就想要退出去,已經開始練武後的耳力讓他聽到從不遠處飄來的嗚咽聲。

那嗚咽聲細細碎碎,像貓兒悲鳴一樣令人揪心。

小林平之幾乎是瞬間想到了家裡還在等他的波斯貓綿雲,綿雲受委屈時也是一小團縮在角落裡小聲喵嗚,委屈又可憐。

如果小林平之不去找的話,它自己是絕對不會出來的。

離開的步伐停滯下來,小林平之大著膽子走進去,順著那嗚咽聲尋過去。

他在堂上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人,可那細細碎碎的嗚咽聲依然環繞在耳邊,小林平之湊過去,最後停留在靠近牆壁的一方棺材前。

他眼神流露出些許不可置信,可最後那聲音真的是從棺材裡傳出來的。

“你怎麼了?”小林平之小心翼翼問道。

嗚咽聲驟然一停,裡麵沒有任何動靜。小林平之一看那被封得嚴嚴實實的棺材急了,那聲音聽起來和他差不多大,要是有人一直被關在裡麵會出問題的。

九歲的小孩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勉強把棺材蓋推開一點,漲紅著臉朝裡麵喊道:“你快出來,裡麵不能呼吸的!”

棺材裡露出的一雙明亮如洗的眼。

隨著棺材蓋慢慢推開,昏黃燭光下露出的小半張臉眉眼穠麗,讓小林平之想起洛陽城此刻滿城盛放的桃花。

然後沒有然後了,他被那時的王憐花一把迷[yào]放倒,自己也被拖進棺材裡,無知無覺陪他在棺材裡待了一夜。

林平之想,他當年要是沒有多此一舉,就不至於後麵被這個小混蛋連續捉弄了好多回,連脾氣也被磨平了不少。

夕光斜照入山林,林平之回憶歸來,驚訝發現這次王憐花竟然沒有推開他的手。

片刻後,王憐花道:“她得償所願,我也解脫了。”

語氣平平淡淡,並沒有方才那隱約流露出的瘋狂。

林平之鬆了口氣,這才收回了自己的手,又聽對方說:“你身邊那兩個美人什麼來頭?”

他剛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儘管契約裡並沒有要求員工一定要保守秘密,但林平之想起嘴上沒把門的小老板,深深覺得自己身為員工要有員工的自覺,並不打算把客棧的真相泄露給其他人。

而王憐花太聰明,他不確定自己能否瞞過對方。

林平之道:“我現在在一家客棧落腳,她們是我客棧的同僚。”

王憐花道:“隻是這樣?”

林平之道:“隻是這樣。”

王憐花麵上笑容越來越大:“林平之,從來都是我把你騙得團團轉,你什麼時候騙得過我?”

林平之:“……愛信不信。”

王憐花折扇一合,朱唇微啟:“哪怕是幽靈宮弟子也會有影子,你這兩位同僚可沒有。”

第10章 初客

暮春時節,山間風正好,林上葉婆娑。

林平之抿著唇走在小道上,他身板挺直,一手扶著腰間的劍,心中思緒紛亂極了。

耳邊漸漸傳來淙淙樂音,是清溪水流,他心知快要到客棧了,可仍沒有想好稍後的應對措辭。

不管是對在客棧等他歸來的小老板,還是眼下慢悠悠晃在他身後的緋衫公子。

王憐花輕飄飄丟出幾句話就把他繞得暈頭轉向,言談之間不知不覺口風就鬆了。

話語脫口而出,瞧見王公子那張笑%e5%90%9f%e5%90%9f的桃花麵,他方才意識自己又被套路了,在自己還沒有完全轉換心態的時候。

幸好隻是關於自己的情況被對方套了個七七八八,小老板和客棧的消息都瞞得好好的。

大概。

林平之眼神餘光瞥見身後幾步遠的緋衫公子,不確定地想到。

現在他有些後悔耍了點小心思,試圖把王憐花帶到客棧了。當時他隻是覺得王憐花這小子從小到大運氣都不錯,應該符合老板對客人的要求,並沒有多想就暗示了史連城和史賓娘。

現在想想王憐花從小鬼精鬼精的,明裡暗裡坑了他不知道多少回。這廝想要做一件事情,除非涉及到他那個親娘,否則少有失敗的。他要是到了客棧,以小老板那個性子,危險肯定是不會有,但怕不是一炷香內家底都能被王憐花忽悠出來。

這,到時候把小貓抱過來吧,小貓的反套話技能還是很好的,如果能不每一句都開嘲諷就更好了。

王憐花噙著一抹奇異的微笑,慢悠悠跟在林平之身後三步處溜達,忽而道:“林平之,你找的這個落腳處挺有意思。”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林平之猛地一頓,抬頭便見前方流光溢彩的華樓。

不管看了多少次,林平之還是覺得那鑲滿了琉璃窗的樓相當晃眼。

“黃、泉、客、棧。”

王憐花已然踏上清溪上的金碧小橋,飄然至那飛簷翹角下,仰起頭看到匾額上的字,把它們在唇齒間過了一遍,饒有興致念了出來。

“有趣,有趣極了。”天底下還有這等劍意,他怎麼從未聽過?◤思◤兔◤在◤線◤閱◤讀◤

林平之瞧見他動作,立刻想到小老板告訴他的關於這匾額中的玄妙,忙說:“你可彆想些有的沒的。”

要是心裡想著對小老板下藥迷魂什麼的,倒黴的可是王憐花自己。

王憐花回頭,說:“這客棧果如你所說是開在山間,生意估摸不怎麼樣,看在你的麵子上,本公子就光顧一二。”

他抬腳踏進客棧,站在明亮的大堂之中。

毫發無損。

林平之暫時鬆了口氣,還好還好,至少現在王憐花沒有搞事的心...吧?

“你說真的?”

裡頭傳來一道略顯沙啞的少年音,緊接著是“咚咚咚”的腳步急響,王憐花才被這客棧彆具一格的擺設晃了下眼,便瞧見前方水霧珠簾後轉出一個瘦削人影。

巽風現下沒有披他那件毛領大氅,玄金圓領袍腰間配著墨玉腰帶,林平之注意到他腰間掛著幾枚燦金黃魚,做工相當精致,估摸是用來逗小貓玩的。

“欸,林平之,連城說你會帶客人回來,就是他嗎?”

巽風異色眸往王憐花身上一瞥,不知看到了什麼,眼神陡然一亮,像是盯上了什麼獵物似的,歡歡喜喜問。

“小老板。”林平之未見過巽風這樣歡喜的模樣,忙上前回道:“他是我的朋友,正好在城裡碰見了,我見天色已晚,就邀請他來客棧。”

王憐花揚起笑臉:“小老板好,在下是......”

“我知道我知道!”巽風一疊聲開口,“那就今天正式開業!林平之你快把他帶進來!”

說罷他回頭往客棧裡跑,邊走邊喊道:“小二,快去找花名冊!賓娘,做點人類能吃的東西出來!”

好濃鬱的氣運,這小子不是天命之子也肯定和天命之子有關係,一定要留下來!

“小——”

林平之話還未說完,少年就風風火火拋開,喊話裡直接把昨晚暫時商量好的延後開業扔到往生池裡去,迫不及待要接待“客人”了。

憑借這兩天對巽風的一點了解,林平之模糊猜測,是不是他們出去的這一天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小老板改變了主意。

王憐花眨了眨眼,他還是第一次在用自己本來麵目的時候被無視了個徹底。不是他自戀,他這張遺傳天下第一美人的臉蛋向來很好用。

方才這位小老板,雖說掃了自己一眼,可眼中壓根就沒有他這個人。

“走吧,你家老板都這麼說了。”王憐花眼波流轉,一看就在打什麼鬼主意。

林平之歎了口氣,再度堅定要儘快轉換好心態才行。

王憐花進去後本想找邊上一方位置坐著,卻被林平之拉了一下,徑直朝著小老板那邊走去,站在那白玉台前。

一團橘白從櫃子上滾了下來,落到台上一瞬間攤開。

“小二,你小心些,彆摔了。”林平之及時伸手扶了一下,便瞧見那貓兒嘴裡叼著個玄色冊子,踏著優雅的步伐無聲走到王憐花跟前。

貓兒把冊子放下後的同時,巽風從白玉台下起身,拿出一隻雕刻花紋的精致玉筆,也放在王憐花麵前。

“在這裡簽個名,登記才算住店。”

王憐花眼神落在那冊子被打開的那空白第一頁上,接過玉筆摩挲片刻,那上麵雕刻的桃花紋樣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