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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283 字 5個月前

等大司馬打完這一仗,自然會向朝廷做個交代。否則,自己人打自己人,便宜了鮮卑兒,正中人下懷。”

高胤忽然睜眼,點頭道:“你所言不錯。外敵當前,不宜內戰。我等他便是。到時是非曲直,我再和他當麵論清!”

蔣弢見他答應了,目露微微喜色,向他鄭重道謝。

高胤立刻召來副將,將自己的決定說了一遍。

能不用打長安,將士自然也是高興。命令很快下達。

營帳今早原本就要搬遷,軍士已是有所準備,得令後,依次拔營,列隊撤離。

高桓聽得高胤答應暫時退兵,雖對他還是有些不滿,但還是找了過去,向他道謝,說道:“方才我態度不好,冒犯了兄長,我給兄長賠禮。但一碼歸一碼,我還是那句話,姐夫沒錯!大兄你隨波逐流,在建康久了,連是非對錯,都不肯去分了!”

高胤也是無奈,搖了搖頭,正要問他李穆在關外的戰況,聽到轅門之外,再次起了一陣嘈雜聲。

這一次的動靜,比之方才要大了許多。陣陣馬嘶,中間夾雜著高聲喧嘩。

高胤衝著朝自己匆匆奔來的一個士兵喝道:“外頭又出了何事?”

“何人下的令!竟敢違抗朝廷旨意!”

伴著一道洪亮的斥問之聲,高胤和高桓齊齊轉頭,見高允在身後一群士兵的簇擁之下,正從轅門方向,大步流星地朝裡而來。

兩人楞了一下,對望一眼,急忙迎了上去,向高允見禮。

“叔父,你不在吳興,怎來了這裡?”高桓脫口問道。

高允麵罩寒霜,盯了高桓一眼,隨即轉向高胤:“子安,是你下的令,命大軍撤離長安?”

高胤頷首:“正是。侄兒來此方知,先前有所誤會。慕容替居心叵測,大司馬正與北燕大軍戰於潼關,事情未明,貿然奪長安,有些不妥。”

“胡鬨!”高允喝道。

“李穆公然劫持陛下,乃亂臣賊子,事情還有何不明?”

他兩道目光如電,掃視了一圈周圍漸漸圍攏過來的將士,提氣,高聲道:“我奉攝政太後懿旨,來此接替高胤之帥令!此刻起,全部人馬,皆聽我號令!有膽敢違抗者,以軍法處置!”

他聲音洪亮,中氣十足,話音隨了風聲,在軍營裡遠遠傳蕩開來。

周圍頃刻間鴉雀無聲,無數雙眼睛看了過來。

高胤脾氣再好,也是忍不下去了,寒聲道:“叔父,我乃高氏家主。沒有我的命令,你不能征調軍隊!”

高允眯了眯眼,冷哼道:“子安,非我征調,乃是朝廷征調!”

他身旁跟隨的一個宮人,急忙從懷裡掏出一卷黃帛,展開,抑揚頓挫地念著來自建康的旨意。

“叔父!太後究竟在想什麼?她是糊塗,還是故意要害我姐夫?”

沒等宮人念完旨意,高桓大怒,衝了上去,一把奪過宮人手中的帛卷,狠狠擲在地上。

宮人手指頭戳著高桓,尖聲道:“高六郎君,你敢……”

話還沒說完,便“哎呦”一聲,被高桓一腳狠狠給踹到了地上。

“豈有此理!給我把他抓起來!”

高允大怒,視線又掃向立在一旁的蔣弢,冷冷地道:“連同此人一道,都給我綁了,看牢!”

高桓打了聲尖銳的呼哨,起先跟隨他過來的那幾十名親兵立刻衝了進來。

高桓拔劍,擋在蔣弢身前,厲聲喝道:“誰敢上來,我看他是活膩了!”

士兵被他眼神裡的那股子凶悍之氣給震懾住了,停住腳步,不敢再進,看向高允。

高允臉色鐵青,正要親自上前,蔣弢忽然從高桓麵前走了出來,朝著高允行了一禮,說道:“長安不可失。大將軍若執意要為難大司馬,則大司馬少不了要得罪了。”

他說完,轉向高胤。

“敢問將軍,大軍開來長安,糧草可是囤於上洛倉?”

高胤一怔。

“向來軍隊要攻長安,囤積糧草之地,或擇上洛為倉,或擇阜安為倉,取其馳道與長安相連,路途平坦,日內便可送到之利。”

蔣弢侃侃而談,神色中絲毫不見懼色。

“實不相瞞,大司馬此次回兵,赴潼關戰慕容替前,為防長安有失,已是有所預備。就在方才,我來此之前,得報將軍此行所攜的夠這十萬人馬食用兩個月的糧草庫,已被取下。方才我是見將軍深明大義,便也不提此事。想著叫人將糧草庫完璧歸趙便是。”

他又看向高允。

“大將軍,你若強行要取長安,我敢擔保,糧庫便會焚於一炬。我料這裡,士兵最多也就隻帶三四日的口糧。失了糧庫,大將軍縱神勇蓋世,又能堅持到幾時?”

他唇邊含著微笑,不疾不徐地道:“長安守軍雖不如大將軍之眾,但大將軍想在三四日內破城,怕也沒那麼容易。”

高允大怒。

他是常年帶兵之人,豈不知糧草之重?拔劍就要刺向蔣弢。被高胤一劍格開,正要派人飛馳去往糧倉查看究竟,見一個士兵已經從外急奔而入,一臉驚惶,奔到近前,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喊道:“高將軍,不好了!糧倉守軍方才來報,說遭遇了大隊人馬的偷襲,不敵失陷!”

高桓楞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蔣長史!我姐夫原來還有如此安排!你竟連我也瞞!”

高胤麵露怒意,猛地轉頭,盯了一眼蔣弢和樂不可支的高桓,又慢慢轉向高允,咬牙道:“叔父,我高家效忠朝廷,曆年東征西戰,如今這一支,乃最後所剩之人馬。你借太後之名,奪我兵權,倘若將軍隊折損在了這裡,叫我日後如何向伯父,向高氏曆代家主交代?”

他神色冷硬,橫劍於%e8%83%b8,一字一字地道:“我乃高氏家主。太後旨意,在我這裡無用!叔父你若再以勢壓人,休怪我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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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允怒極,偏糧草命脈被人掐住,一時無計可施。正僵持著,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道似曾相識的女子的聲音。

“叔父,阿彌這裡有阿耶的一封親筆手書,道見信之日起,高氏家主易位,由叔父取代大兄執掌。見手書,如見阿耶本人。”

眾人齊齊轉頭,看見轅門之外,洛神竟站在那裡,身後是幾個隨從。她的手裡,托著一封書信,雙目望著眾人,神色自若。

一時間,高允、高胤、高桓,蔣弢等人,全都吃驚無比。

“阿姊!你怎會在這裡?”

高桓終於反應了過來,嚷道,朝她奔了過去。

“還有這信,怎生一回事?”

洛神笑道:“我先前被郎君派的人接出建康,去往義成。當時心裡便覺得不妥,奈何乃是郎君之意,我也不好違逆,隻好上路。不想行至半路,竟遇到了阿耶。阿耶說他知道朝廷之變,急著想趕回來,但又打聽到了阿娘的下落,猶豫不決,恰好遇到我,便寫下此信,派人送我到長安,代他傳達意思。”

高桓嗔目結舌。心裡總覺得麵前的這個阿姊有些古怪,不像是自己所熟知的阿姊。但是要他說出哪裡不對,他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呆呆地看著阿姊從自己的身邊經過,走到高允麵前,將信奉上,道:“叔父,這便是阿耶的親筆手書。道高氏家主之位,改由叔父繼任。請叔父過目。”

高允如墜夢中,下意識接過那信,打開,翻來覆去,看了幾遍,盯著上頭那熟悉的出自高嶠的筆跡,努力壓抑著心中油然而起的激動之情,顫唞著手,將信遞還給洛神,道:“阿彌,拿去給你大兄也看一眼。免得說我欺他。”

那洛神恭敬應是,走到了呆若木雞的高胤麵前,向他見禮,隨即將信遞了過來,用滿含著歉意的語氣說道:“大兄,實在是對不住,一切都是伯父的意思。伯父說,他想來想去,覺著高氏家主之位,還是由叔父繼任,更為妥當。”

高胤慢慢接過信,看了一眼。

隻消看上第一眼,便認出了來自伯父的筆跡。ω思ω兔ω網ω

千真萬確,這是伯父的手書。

他感到渾身發涼,心頭一片茫然。覺得事情仿佛哪裡不對,但一時卻又想不起來。僵立著時,高允的一個副將已經出列,對著營中將士揮舞著手中那信,高聲呼道:“高相公的命令!即刻起,高氏家主易位!由大將軍高允繼任!爾等將士,全部聽令!”

這副將喊完,便帶著自己同來的人,向著高允下跪,又高聲歡呼。

高允在廣陵軍裡,聲望亦是不低。這當中,不少都是他的舊部,又有高氏女親自送來的高嶠之命,何人不尊?漸漸地,營野裡的廣陵軍全都跟著歡呼,發出的聲浪,直衝雲霄。

“拿下高桓和這蔣弢!”

高允臉上笑容消失,立刻下令。

頃刻間,士兵團團圍上,□□手列陣,舉起弓箭,將人困在了中間。

“阿姊!伯父怎麼可能會下如此命令?我不信!一定是他弄錯了!他在哪裡,我親自去見他!”

高桓一臉的不敢置信,衝著那洛神高聲發問。

洛神歎氣:“六郎,我知道你一時難以接受。我起先也是。但阿耶怎會弄錯?阿耶的命令,我不敢不從。你放心吧。等郎君撤兵回來,我會向他好好解釋的。”

高桓又是茫然,又是憤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高胤終於如夢初醒,立刻上前阻攔。

高允道:“隻要糧庫無事,我不會拿他們怎樣的。你還是帶人,去奪回糧庫。”說完,命手下傳令即刻整隊,預備發兵。

……

才不過半天的時間,平日訓練有素的廣陵軍士兵,便列陣離開營房,發往了五十裡外的長安城。

沿途居民,早已逃亡一空,全都入城被庇護了起來。

黃昏,正當殘陽如血的時分,高允率領大軍,開到了長安城,駐紮在了城外。

他知道長安城必定早有準備,防守嚴密。接下來要打的,絕不會是一場容易的戰鬥。

糧庫雖還未被燒毀,但沒有奪回之前,後路便沒有保障。

他必須要速戰速決。拖得越久,對自己就越不利。

雖然已到城外,但他不會立刻下令攻城。除了天即將黑,不適合攻城之外,他將數量遠遠壓過對方的大軍提前開來,叫對方見識到己方的嚴盛軍容,圍而不攻,這亦是給對方守軍施加壓力的一種攻心戰術。

當夜,高允命士兵困了長安城一夜,分撥,不停地喧嘩造勢,到了第二天的清早,命全體埋鍋造飯,飽餐一頓之後,東方曉白,便調撥軍隊,在城門之外嚴陣以待,預備攻城。

孫放之早嚴陣以待,命城門緊閉,自己親自到城頭督戰。

高允胯著一匹高頭戰馬,戰甲雪亮,橫提大刀,左右分路,他驅馬來到城頭之前,衝著城頭高聲喝令,命孫放之打開城門。

孫放之神色陰沉,一語不發,命排兵向下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