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頁(1 / 1)

春江花月 蓬萊客 4283 字 5個月前

低頭擦去眼角殘餘淚痕。

“是……你?”

她抬臉時,侯離突然瞪大眼睛,指著洛神,張口結舌。

那日那個彈奏胡琵琶的少年樂師,實是給他留下極深印象,眉目至今想起,眼前依舊宛然。是以一看到刺史夫人的那張臉,雖一男一女,裝扮亦大相徑庭,卻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他驚詫萬分,呆住了。直到看到李穆脫下外衣,迅速裹在她肩上,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這才回過神,慌忙低下了頭。

洛神知他認出了自己,朝他點了點頭,算是認下,隨即勉強定住心神,道出方才和那小白虎遭遇的情景。

她是心有餘悸,驚魂未定,侯離聽了,卻欣喜不已。

他豢養猛獸,手下有精通馴獸的獸師,自己也是擅長此道。方才遠遠看到那頭不過才四五個月大的小白虎,不但毛色稀罕,且高睛闊頜,寬肩勁足,一眼便知,日後必是獸王,心中立刻便起了捕捉之念。

聽洛神講了和它對峙的經過,更是兩眼放光:“我養過不少幼獸,卻從未遇過如此靈通之物。若能抓到它,加以馴養,日後聽我驅策,其餘虎豹,不要也罷!”

他先前見那少年樂師,驚為天人,向李穆討要不成,方知是李穆之人,也隻好作罷。隻是心裡,未免還是有點遺憾。

今日方知,原來不是男子,而是女子。非但如此,更是李穆夫人。

這些日,隨在李穆身邊苦苦追尋,親眼見到他為尋回妻子,不眠不休,自己還怎敢再存半點彆念?連多看一眼,也怕是冒犯,說完了話,躬身,便匆匆離去。

那邊一個隨從也趕來向李穆請罪,說是被那幾十個鮮卑武士以命纏鬥,一時脫不開人,竟叫那慕容兄妹趁機逃走了。方才終於殺儘武士,其餘人已去追了。

天已黑。李穆心知想再追上,已是希望不大了。

雖心中餘恨難消,但見妻子麵色蒼白,和侯離說完了幾句話,便似用光全身氣力,顫巍巍地站立不穩,知她急需休息,命先行安頓,就地過夜。

帳篷支起,一火靜燃。

李穆知她多日受驚,手腳額頭,又皆有擦傷,更是憐惜無比,怕累了她,雖分開多日,卻也沒要她的念頭,隻仔細地替她上了藥,隨即抱她躺了下去,柔聲道:“睡吧。”

洛神閉目片刻,忽又睜開眼睛,望著還在俯視著自己的他,眼眸裡,慢慢泛出了一層朦朧霧氣。

“郎君,我好害怕,我怕再也見不到你了……”她的聲音,帶著隱隱的哭腔。

“莫怕,我在的,在的……”

李穆手掌撫她後背,仿佛在哄一個受了驚嚇的孩子。

她伸出一隻小手,輕輕撫摸他冒了一層胡渣的瘦削臉龐,忽然一頭鑽進他的懷裡,玉臂緊緊纏繞,胡亂地親他。

“郎君,你不想要阿彌了嗎……”

她一邊掉淚,一邊含含糊糊地哀求他,百般地祈憐。

世上男子,誰人能抵得住如此一個磨人的可人兒。

李穆抱了她柔軟的身子,要了她。

堅實的身軀,熟悉的氣息,終於驅散了洛神心中的陰影。

被他占有的一刹那,她又哭了。

她不是做夢,他終於還是收到了她發給他的訊息,來到了她的身邊。

“郎君,郎君——”

她女喬喘著,不停地喚他郎君。

李穆用自己的身體回應她,服侍她,終於叫她筋疲力儘,閉著眼睛,在他臂中,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睡去後,李穆凝視著臂彎中女孩兒那唇角微翹,仿佛終於得了心滿意足的睡容,雙目泛紅,久久難眠。

……

次日清早,李穆燃起三堆地火,至午後,陸續召回隨從。

追蹤慕容替果然無果。

他眺著北向茫茫曠野,佇立了片刻,隻道:“回吧。”

一行人便準備踏上返程,侯離卻還不回,帶著靈犬,說要繼續留下,捉那隻小白虎。

李穆知他愛好此道,遇到了心儀神獸,倘若不捉,想必回去也不會安心,便也不阻。感激他此次出力相助,留了部分隨從助他捕獸,自己帶著其餘人,踏上了歸途。

回去的路,坦蕩順利,五六日後,便回了義成。

圍城之戰,早已結束,城民也都在數日之前,遷回了城中。

此戰,幾乎不用義成軍動手,城裡的西金軍隊,便自相殘殺,結束圍城。

軍隊裡的底層士兵,約有半數是為漢人。

找不到任何能吃的東西,開始宰殺當時未留城外,隨了步軍衝入城中的幾百頭騎兵的戰馬,數日之後,在最後一隻老鼠也被抓光之後,紅了眼的鮮卑將領和謀士便密謀,想出了一條突圍的計策,暗中召集隊伍中的一千漢兵,集體屠殺,隨後打算趁著天黑,將屍體拋下城池,堆疊成山,以此強造人橋,踩踏著衝殺出去。

李穆早有防備。在城頭丟下第一具屍體開始,守軍便立刻發覺,以號角迅速召人,將屍體搬開。

城頭丟一屍,下麵收一屍。

城頭丟百屍,下麵收百屍。

人橋落空,西金將領屠殺底層漢兵的消息也傳開了。

軍中其餘的漢兵,如今雖個個也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廝殺凶器,但從前,要麼是被抓來被迫當的兵,要麼是亂世無以為生,為混飯吃投的軍,得知消息,暗中商議,全部反水,衝入營中殺了上級,又和鮮卑士兵相互廝殺。

那兩日,城中變成一個人間地獄。

到了圍城第七日,殺了最後一個鮮卑人的剩餘幾千西金漢兵,爬上城牆,請求投降,發誓從此做回漢兵,效忠李穆。

至此,封死的城門,才又重新開啟。

這一戰,對於西金而言,並非大戰,但西金皇帝想的,卻是勢在必得。第一立威,第二,也是為即將到來的攻長安鼓舞軍心,討個利好。故隨軍同行的,除了足夠的糧草,其餘配備也無不上等,甚至還有兩千騎兵,可謂兵精器利,卻沒有想到會是如此收場,不但損兵折將,更是便宜了對手。

義成繳了足數的輜重,刀、槍、劍、戟,弓箭、夠全城軍民食用一個月的糧,以及兩千匹戰馬,戰果豐厚。

為報侯定先前借糧之惠,李穆選了其中一千匹戰馬,送去仇池。

戰馬珍貴。從某種意義來說,甚至遠貴於士兵。

侯定早已收到西金軍隊攻打義成的消息,知這是穀會隆給自己的一個下馬威。

他本對義成能否守住信心不大。雖然李穆並未開口求助,但已做好隨時發兵援助的準備,卻沒想到,最後不但不用自己發兵就傳來義成大獲全勝的消息,而且,數日之後,竟又憑空得了一千匹健馬,大喜過望。

禮尚往來。他又準備了五十車糧,得知李穆夫人拿錢向本地人購麻的消息,下令民眾大量收割,沒幾日,便收集到了幾十車,和糧食一並叫人送來,以此回報李穆的饋贈。

李穆收到後,留出軍糧,其餘全部按人頭,發放給各家各戶。

全城慶祝,大人小孩,喜笑顏開。

……

洛神回城當日,快到城門之時,消息傳開,幾乎全部城民都湧出家門來到街上,夾道迎她。$$思$$兔$$網$$

高桓更是親自給阿姊駕馭馬車,送她回了刺史府。

洛神進了刺史府,發現本已被她漸漸收拾出來的這地方,因為七八天的圍城,又遭了一番新的劫難。

前堂不必說了,圍牆倒塌,房子又被燒了幾間,剛剛修補完畢。後頭,這些天雖已收拾好了,但後來,據阿菊和侍女們講,她們剛回來時,亦是一片狼藉,洛神先前在院子裡種的那片花,也被踐踏壞了。

阿菊這些天,整日都是在自責、懊悔和擔憂中度過的,終於等到洛神回來,見她平安無事,抱住她便哭,哭過,帶著一眾仆婦侍女,跪在地上,說全怪自己,太過疏忽,先前沒有覺察那盲女異樣便罷,竟還會放任一個來曆不明的人如此接近她,是她失職,辜負了長公主先前對她的信任。

阿菊從前,不是如此不講規矩之人,相反,對上下等級,看得極重。

若是從前,還在建康,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叫一個外頭來的人,和洛神如此接近的。

隻是到了這裡之後,事事都和建康不同,有時為了方便,難免權從。洛神又最是心善憐弱,對著下頭的人,毫無架子,城中城民,對她也極是敬愛,人人親善,日子久了,阿菊漸漸也就放開了些從前規矩,加上那幾日情況特殊,一起全都混居,那日她又忙著帶仆婦侍女們做事,一時疏忽,才釀出如此禍事。如何不自責,不後悔?

洛神怎忍心讓她如此自責。急忙扶她起來,又讓眾人也都起來,說是自己的疏忽,叫她們不必過於自責。

阿菊拭淚,起來後,領人服侍洛神安頓。等安頓完畢,叫瓊樹留她跟前隨聽使喚,隨後將所有人都召到另間屋裡,說道:

“你們都給我聽好了。方才小娘子說是她的疏忽,那是她心善,給我們這些下人臉麵。我們卻不能自己不要臉麵!”

眾人鴉雀無聲,氣氛凝重。

“自打來這裡後,也是我怠慢,從我開始,就把從前的一些規矩都給丟掉了。這回的事,若論錯,最錯是我!你們也都跟著我,忘了自己來這裡,首要之事,是先伺候好小娘子!”

她目光嚴肅,掃過麵前的一堆人。

“彆的事,小娘子吩咐下來的,不是說不重要,我們也要去做,但你們給我記住了,無論何事,都比不過伺候好小娘子一件事!”

“從今日起,我給你們安排輪班,輪到的人,就是外頭天塌了,人要死了,也不用你管!不論白天還是晚上,有事無事,出了這個院子,小娘子的跟前,決不能沒人!更不能再讓來曆不明之人,隨隨便便就能靠近於她!”

“這回幸好小娘子無事,平安歸來,否則,不是我嚇唬,你們自己也知道的,從我開始,一個一個,全都彆想活了!

“聽見沒有?”

她聲音異常嚴厲。

“聽到了。謹遵嬤嬤教誨!”

眾人齊聲應是。

阿菊微微點頭:“記住就好。都去做事吧。”

……

後院,阿菊痛定思痛,教訓仆婦侍女,以杜絕隱患,當日,刺史府前庭,李穆才送洛神回屋,出來,便看到蔣弢樊成等人,也是跪了一地,叩頭請罪。

李穆沉默了半晌,叫人都起來,說道:“此次出了疏漏,錯自我始。亡羊補牢,查漏補缺,吸取教訓,才是正道。”

樊成羞愧無比,自責當日失職,帶著身後之人,遲遲不起。

蔣弢亦麵帶慚色,道:“還是我辦事不慎。義成如今名氣漸漸傳開,往後,流民湧入隻會越來越多,探子細作,怕也是少不了的。這回是鮮卑人慕容替,叫他鑽了個空子,下回還不知是何方來的。刺史營救夫人的這些日,我已將全城城民全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