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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340 字 5個月前

,舟欲停,而水不止,身不由己,這才撐到了今日。水滿則溢,月盈則虧,高氏榮華,本就盛極一時,倘若東陽王再被舉上位,諸事必定還要倚仗我高氏。從今往後,我怕對我高氏,非福,反而是禍。”

“但凡名門士族,家族綿延百年,子孫得以長享蔭福者,哪家又會是幾十年如一日地身居高位?急流勇退,方為明智之舉。往後,我高嶠還是會儘我所能,為南朝謀安,為百姓執政,但傾家族之力,再舉東陽王上位,卻非我所願。”

“我亦知這朝廷早如一灘爛泥,你再卷涉過深,怕日後不能全身而退。倘東陽王非你屬意,除太子外,還有何人?”

蕭永嘉話音落下,忽然想到一個人。

“新安王蕭道承?”

高嶠緩緩點頭。

“我確實有意舉他上位。他乃皇室,年富力強,也算是個有能力的,若能繼位,日後我去留皆便。隻是他非你皇室直係血親,又無多少威望。前有太子,後有東陽王,我若跳過這二人,直接舉他上位,畢竟事關國體,我怕不能服眾。況且,昨日我試探他時,他似也無意上位,反向我力舉東陽王。”

他眉頭緊皺。

“即便事成,許泌借太子之身份,必也不會善罷甘休。他的荊州兵馬,絕非泛泛,到時恐怕又會引發一場動亂。事關重大,故我尚在考慮之中……”

蕭永嘉凝視著丈夫那張削瘦的麵容。

“我明白了。牽一發而動全身,如今你確實難。但若有陛下旨意,執行起來,應當會容易些吧?”

高嶠一怔,不解地看著她,遲疑了下:“阿令,你此為何意?陛下如今手不能動,口不能言,還如何下旨?”

“阿弟雖手不能動,口不能言,但卻能聽,眼睛亦還能眨動。他如今心中必恨極了皇後和許氏,我去將個中利害說給他聽,你再將群臣召來,到時我問,他眨眼,則廢黜太子,改立新安王,名正言順,無人能說一個不字!你以為如何?”

高嶠起先愣住,隨即狂喜,竟一把摟住了妻子。

“阿令,你實是太聰明了!我竟未想到這一點!太好了!有陛下示意,便不怕許泌拿太子身份造勢!”

蕭永嘉被丈夫突然如此緊緊地抱在懷中,愣了一愣,隨即,柔順地貼麵在了他%e8%83%b8`前,閉目,一動不動。

高嶠突然仿佛想到了什麼,又鬆開她,神色凝重。

“事已至此,先改立新安王為皇儲,是為重中之重。你先忍一忍,不必當眾揭露許泌謀害陛下之陰謀,免得他荊州兵馬聞風作亂。等這陣子過去,局勢穩定了,再慢慢圖謀。懂嗎?”

蕭永嘉睜眸,慢慢點頭。

高嶠凝視著她蒼白的一張臉,心中湧出無限愛憐,情不自禁,低頭輕輕親了她額頭一下。

“你幾日幾夜未曾好好睡覺了。先睡一覺吧。”

他柔聲道。

……

深夜,廷尉署的牢房裡,慕容替坐在地上,看著對麵那個前來探監的男子。

他長發淩亂,披肩而下,衣衫血痂已變為黑紫,周身飛繞著聞到血腥而來的蚊蠅。

原本應當狼狽不堪的一個人,此刻看起來,姿態卻還是如此冷靜,乃至淡漠。

仿佛這一切,都不過是身外之困,對他內心而言,絲毫沒有影響。

許泌打量了他一眼,嘖嘖地道:“瞧著還不錯。看來高嶠這幾天,未再對你施加逼供了。”

慕容替抬眼:“承蒙許司徒那日救命之恩。待司徒得誌,望莫要忘記,當初曾對我許下之諾。”

許泌撫須,嗬嗬笑道:“慕容替,我不明白。你的那個妹妹都逃了,你卻為何不逃?”

“我與司徒,有約未完。為何要逃?”慕容替淡淡一笑。

“原本呢,我許泌乃言出必行之人。太子登基,我借你些兵馬,叫你殺回北方複仇雪恥,乃輕而易舉之事。隻是你自己不知輕重,自毀前程,我當時未殺你,容你活到今日,已是對你手下留情。”

“你竟還有臉麵,敢問我借兵馬?”

他的神色陡然變得陰沉,盯著地上的慕容替。

慕容替神色不動,依舊微笑:“不知許司徒此言何意?恕我愚鈍,請明示。”

“慕容替!少在我麵前裝了!”

許泌突然低低地喝了一聲。

“族弟許約,曲水流觴日後,便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是不是你殺了他的?”

他冷笑。

“你之奸詐隱忍,乃我許泌生平罕見。原本,我對你還頗是欣賞。想著日後放你回歸北方,不定你我還能聯手做一番大事。可惜啊,你不知好歹,更不懂感恩,竟敢殺我族弟?”

“你雖奸詐,但那點手段,想在我麵前瞞天過海,還是嫩了些。莫說你殺了我的族弟,便是動了我許家的一條狗,我也不能容你!”

“那日我之所以從高嶠刀下救你,乃是為還你人情。今日來此,則是和你把話說清。免得你自以為聰明天下第一,能將我許泌亦玩弄於股掌之上!”

“你記住,我已還你一命。如今你死,到了地下黃泉,莫怪我許泌言而無信,翻臉不認人。”

他厭惡地盯了一眼慕容替,轉身要去。

慕容替盯著他的背影,神色依舊淡淡。

“許司徒,那日你之所以趕在高嶠殺我之時趕到,是怕我將你供出吧?”

“你放心。倘若你信守諾言,我慕容替必會將你我當初之約爛於腹中。我便是死了,也無人知道,乃是受你指使,我阿妹才有機會,得以向當今的大虞皇帝投毒,令他落到今日地步。”

許泌停住腳步,哼了一聲:“慕容替,你死到臨頭,還敢威脅於我。可笑!”

慕容替凝視著許泌。

“許司徒,你隻知我阿妹色相動人,凡和她近身過的男子,皆甘願臣服,聽她驅策。你卻不知,她亦能模仿人之筆跡,技法高超,便是被模仿之人,恐怕也難辨真假。”

“她在宮中之時,早學了皇帝手筆,擬下一道寫給高嶠的詔書。又竊了玉璽,加印其上。”

“詔書雲,許氏勾結慕容氏,獻女匿於皇後宮中,借機%e5%aa%9a上。倘若有朝一日,皇帝龍體有所不測,必是被那幾人共同所害。元凶者,除慕容替外,許泌、許皇後,亦共同參與。命高嶠持密詔,清君側,正國法。”

“我阿妹出逃之時,身上攜此密詔。倘若我遭不測,亦或日後,你食言毀約,她便會帶此詔書,舍身去見高嶠。”

慕容替望著許泌那張漸漸漲紅了的臉,微微一笑。

“許司徒,你說,高嶠若是得了如此一道詔書,莫說上頭玉璽分明,便是蓋的一枚假印,他會視而不見,輕易叫太子上位,讓你許氏從此一手遮天?”

“更何況,還有我阿妹是為人證。你不必想著如何抓她。她身懷絕技,除非自己現身,否則你是不可能找到她的。”

他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衣袖,帶的手銬上的鐵鏈一陣嘩啦作響。

“我慕容家族之人,無論男女,如今苟活於世,唯一目的,便是複國。倘若你好好遵照先前諾言。往後,你做你的南朝皇帝,我複我的燕國。一南一北,兩不相乾。否則,慕容替固然輕賤,死不足惜,但能拉你許氏下來,便是死,也是值了。”

許泌暴怒,雙目鼓凸,拔出腰間佩劍,疾步奔回到慕容替的麵前,便要刺下。

慕容替唇角噙著一絲冷笑,挺%e8%83%b8,閉上眼睛。

劍尖堪堪刺入慕容替的脖頸,許泌那隻執劍之手,僵在了半空。

半晌,他突然收劍,哈哈笑道:“玩笑!玩笑罷了!慕容替,你果然是你個人物,我當初沒看錯你。日後,你我想必還多的是合作的機會。放心吧,此前之事,一筆勾銷。先前許諾,我會記住。你且安心再過幾日,待我渡過此關,我便遵諾言行事,絕不反悔!”

慕容替睜眼,微笑:“多謝許司徒。我在此靜候佳音。”

許泌點頭,正要再安撫他幾句,牢門之外,一個隨從疾步而入,附耳道:“司徒,高嶠方才急召百官至東閣麵聖,道陛下有旨意要宣。”

許泌臉色大變,脫口道:“什麼?陛下能說話了?”

隨從搖頭:“並未從皇後那裡傳出如此消息。”

許泌這才鬆了口氣,定了定神,看了眼神色凝重的慕容替,哼了一聲:“去瞧瞧。高嶠還能搞出什麼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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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許泌匆匆入了皇宮, 奔至寢宮東閣。

入內, 見朝廷四品之上官員,全部都已到了。

不止官員,皇後也在座上。

興平帝穿戴著龍袍,被幾個宮人扶持著, 歪靠在一張鋪了軟墊的坐榻上,一動不動。

大臣黑壓壓地跪了一地, 高嶠、新安王、陸光等人,跪在最前。

許泌疾步奔到前列, 亦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行叩拜大禮, 為自己的遲到告罪。

磕完了頭, 告完了罪,視線便迅速看向皇後, 以目光向她問詢。

見她微微搖頭, 顯然也是茫然不知。便看了眼穿著長公主朝服,正襟跪坐於皇帝身邊的蕭永嘉, 心中愈發疑惑。

蕭永嘉雖地位尊貴,但多年以來, 罕見她乾預朝事。

今日這樣的場合, 不但皇後被請出, 她竟也在。

她和高嶠, 到底是想做什麼?

畢竟心裡有鬼, 許泌忽然感到一絲不安。

但再看向皇帝, 見他癱在上頭,除了還睜著眼睛,如同死人一個。

便是他心裡再恨自己,又能說得出什麼,做得出什麼?

如此一想,便又定下了心神,轉向高嶠。

“高相,陛下如此狀況,合該休養。你卻將陛下弄來此處,又召朝臣,說什麼陛下有旨意要宣。陛下口不能言,手不能書,又何來旨意?你此舉,是為何意?”

高嶠不應,隻看著長公主。

蕭永嘉轉過身,目光掃視了一圈群臣。

“我乃陛下長姐,手足連心。陛下所思,我皆有所感。這幾日我照顧陛下,知陛下心中有話,要對爾等大臣言明,故今日將諸位,一齊召到陛下麵前。”

她盯了許泌一眼。

“許司徒所言不差。陛下口不能言,手不能書,然陛下神思清明,雙眼亦可眨動。故將由我發問,請陛下眨眼作答。若所言合陛下心意,陛下眨眼一次,以為肯定。若不合,則眨眼兩次,以此否決。”

“諸位大臣,可聽清了?”

大臣們驚訝不已,望著皇帝,相互低聲議論著。

東閣裡,嗡嗡嗡的嘈雜聲,頓時響起一片。

許泌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什麼都考慮到了,竟還是百密一疏,出了如此一個岔子。

他的心怦怦狂跳,立刻起身,高聲道:“長公主!你此言差矣!所謂手足連心,所思有感,不但荒唐,且皆為你一麵之詞!陛下病得如此嚴重,我等如何知他此刻神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