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眼。
目光清澈,帶著一股年少氣盛的血性,正氣凜然,是個鐵骨錚錚的男人。
這樣一個男人,身上沾不得這些鄙俚低俗的詞。
顏安甚至在想,一掖情恐怕是她在他身上烙下唯一的一個帶彆樣顏色的點。
突然,顏安一愣。
那張被她遺忘掉的一百歐此時終於又浮了出來。
顏安頓時就開口:“那晚咱兩有個很深誤會!”
這個誤會讓她過上兩個月非人的軍事化生活
顏安迫不及待地解釋:“那張一百歐是當初你給我訂那間房的房費,你誤會了,那不是你的價,你肯定不止這個價!”
顏安:“事發突然,我得趕最早班機回來體檢,你睡太熟了,一副累壞的樣子,不好叫醒你。”
顏安又頓時想起了:“對了,我不是給你留言了嗎?你沒回我,我後來又找你了,你把我刪了。”
顏安在夜裡嘰嘰喳喳地說,單屹始終沒有開口。
顏安說到這就停了。
顏安說多了,口乾,喝了口啤酒,嘴唇溼潤著,唇齒都是小麥發酵的香氣,看見單屹不說話,又說:“你刪我了,我又給你發了好友申請,但你沒通過。”她想了想,“你該不會還把我拉黑名單了?”
“嗯哼。”單屹在這時隨意地回應。
顏安:“嗯?”
單屹:“拉了。”
顏安被噎得啞火。
顏安看著單屹那副禁欲又清高的模樣就牙癢癢。
單屹那聲語氣詞噴出的氣仿佛能粘人身上,顏安不單止牙癢癢,手掌心都發癢。
顏安將手上的啤酒換了邊,然後視線往下,落在他的腿上,她搓了搓手指。
單屹的口袋微微鼓漲,像那天體育館裡的模樣,但卻更加硬[tǐng]。
裡麵裝的是手機。
顏安那天往那摸了數不清的次數,手下全是硬邦邦的觸?感,至於是什麼,她還真的分不清。
畢竟這個男人全身上下都剛硬,烙在人身上,能將人和成一捧春泥。
顏安手隨心動,大腦還沒反應過來,人便已經摸進了單屹的口袋。
剛剛拿著啤酒的手冰涼,摸進單屹褲子口袋裡,隔著衣料就像蛇一樣一滑而過。
單屹低頭,顏安便精準地將他的手機摸出。
單屹沒動分毫,漆黑的眼眸窺探不出一絲情緒外露,他輕描淡寫地評價道:“動作很熟練。”
顏安:“畢竟摸過很多回了嘛,何況開飛機的手都比較靈活。”
說這話的時候她下意識看了眼對方的手指。
夜裡的風似乎突然停了下來,樹影安靜地落在顏安與單屹的身上,斑斑駁駁,將人籠罩。
顏安將單屹的手機屏幕摁亮,遞給對方,說道:“在黑名單裡躺著不好受。”
單屹眉目懶散地看著對方,這人就像隻狼崽,長得跟小狗一樣無害,本性還是野,張口露出唇齒,就是想咬人吃肉。
單屹笑了笑,那雙好看的手抬起,將手機從對方手裡接過,他看著顏安近在咫尺的臉,眸底漆黑一片,說道:“不好受,也給我好好躺著。”
顏安看著單屹離開的背影皺緊了眉頭。
顏安托著下巴撐在桌子上,遠處單屹的身影在月色下頎長又薄涼,身型挺拔,連走路的形態都十分好看,加點幻想,顏安幾乎能想像出單屹穿著空軍軍裝,行正步的模樣。
她抬頭喝了口酒,看著遠處的男人,心想,在冰上澆上酒點火,水霧升騰,黏糊又燙人,但你摸,冰還是冰。
就像單屹。
第二十一章
歡騰過後的基地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 單屹拿著電腦坐在單人沙發上,屏幕裡頭是某機型的艙位圖。
單屹眉目平淡,周遭都萬籟俱靜。
片刻後,單屹將電腦蓋上, 起身走至窗邊。
宿舍下的路燈是感應式的, 單屹正要將窗簾拉上之際, 餘光看見樓下的燈一盞接一盞地亮起, 緊接著一個穿著長大褂的女人優哉遊哉走至花圃邊的一張長椅上, 大俠般將褂腿一撩,然後便舒適地靠坐在椅子上,長腿舒展, 一動不動。
就像一隻孤魂野鬼。
單屹拿起剛摘下的手表, 十一點二十。
複而將手表重新拋下,單屹麵無波瀾地轉頭走進了浴室。
顏安從小賣部回來,沒有回宿舍,她往樓下的花圃邊走去。
顏安特意挑的這一處是背向他們新人入住的另一麵,上一批彆的航司來集訓的人剛走, 宿舍這一麵房間便空了下來,因為沒人,所以她此時靠坐在椅子上, 無所顧忌地怎麼舒服怎麼來。
顏安今晚原本一點都沒要喝酒的念頭, 但因為被單屹勾引了,便臨時起了酒意。
啤酒的度數低,但也難免沾上點酒氣, 在樓下吹吹風, 散掉便回去。
阿man前兩天飛新西蘭了, 此時對方那頭已經接近淩晨的後半夜, 不好戳對方。
阿man是個旅遊博主,工作就是每天泡在不同的國家裡,遇見不同的人,發生不同的事,與此同時還把錢賺了。
前兩天對方受國內某個企業邀請,承包往返機票和住宿去新西蘭玩一周,寫幾篇旅遊推文,拍一條視頻並授權,主打該企業旗下的某款地圖app和一款實時翻譯筆。
顏安當時聽了就慕了,對方說,你開飛機的不也差不多,你比我還好呢,機長空少嘎嘎香。
此時顏安百無聊賴,時間不早,也不好喊沈恬下來,那妞心情不好的時候通常習慣早睡。
顏安打開手機,自個兒消遣,她首先打開了音樂軟件。
上回她充了會員,此時便從下載歌單裡讓它自個兒輪回地播,歌聲一出,她便揚起了笑。
「今夜還吹著風,想起你好溫柔……」
顏安靠在椅子上,雙手抱%e8%83%b8看著頭頂的月亮,目光寧靜悠長,不知在想什麼。
顏安初中前都住在大院裡,大院的孩子多,她小時候的記憶大多都是熱鬨的。
但後來她喜歡在熱鬨過後一個人獨處,夜深人靜的時候溜出門,坐在大院的兩階階梯上抬頭看天,有時月亮尖,有時月亮圓,有時雲層厚,無星也無月,但不時會有閃著紅燈的飛機從夜空中劃過。
就像此時。
顏安的思維天馬行空,一些情緒在她心上停留一會,便能應激般自動被彆的事情疊蓋。
顏安以前覺得最好的情緒管理,是能一個人獨享安靜。而現在,顏安覺得是在安靜的時候可以打破安靜。
她通常會找朋友,吹水聊天喝酒或旅遊。
而在不便打擾朋友的情況下,她會去開發點新的朋友。
此時的顏安點擊進了秘友。
很久沒上來了,頁麵還是那樣,聯係人界麵孤伶伶就躺著一隻狗。
這隻狗,沒意思。
顏安返回至主界麵,重新匹配了一遍秘友,這回她在一堆動物裡選了一棵樹,對方昵稱叫樺。
對方正好在線,顏安便立刻給對方發去問候。
悟能:Hi。
樺:?
這個樺不像那隻狗,很快就給了回複,不錯。
悟能:你是我在這裡第一個成功搭訕的人,聊天嗎?
樺:噢,但你是我在這裡最後一個聊天的人。
悟能:?
悟能:為什麼?
樺:卸載前上來看一眼,你正好給我發來了信息。
悟能:為什麼要卸載?這裡無聊?
樺:嗯,占內存。卸了,拜。
顏安:“…………………………”Θ思Θ兔Θ在Θ線Θ閱Θ讀Θ
這是一個什麼鬼孤寡軟件。
開發秘友這個軟件的人當初設定這個軟件的賣點時,就注定了它的用戶覆蓋率不會高。
這個軟件要求實名製、不能語音和發圖、舉報封號,封號永久不能再注冊。
單單這幾項就打消了一堆人想試試看的念頭。
這個世界絲毫不抱點遐想去交友的人少之又少,市麵上多少打著交友旗號的軟件最後都被發展成約.炮app。
即使有一部份是抱著一片赤誠來找對象的,也沒多少人願意在不知道對方樣貌的前提下去聊,即使聊下去了,最後還是發展到彆的常用社交軟件裡繼續發展。
從虛擬到現實是必經之路,用戶流失是必定的,但開發軟件的人似乎也並不在乎。
顏安一直覺得這個軟件是個bug,這世界像她這樣純良的人可少了。
她歎氣。
顏安退出至好友列表,剛才加的那顆樹頭像已經暗了下來,她有些懶得重新匹配一遍,甚至也生出了些想把它卸載了的念頭。
但抱著卸載前最後的一次嘗試,顏安戳開了列表裡僅剩的那隻狗。
悟能:Hi。
悟能:朋友,在嗎?
悟能:沒睡的話來聊聊天?
悟能:我天文地理氣象學都能聊。
顏安就是這樣一個人,什麼情緒在她身上都是淡的,她喜歡熱鬨,追逐,無時無刻都能笑。
就像太陽,入夜後依舊發著光,光投射在月亮上,淡淡照耀著這片黑暗大地。
*
放在木桌上的手機接連震動,發出沉沉的嗡鳴。
單屹從浴室出來後桌上的手機正亮起,他走近時看了眼亮起的手機屏幕,看到接連彈出來的消息提醒,他目光落在屏幕上方的時間。
——23:50 。
他將擦頭的毛巾從頭上扯下,走到窗戶往下看,那個女人還在椅子上坐著,換了個更加肆無忌憚的坐姿,手上拿著手機一個勁地按。
由於路燈是感應式的,所以當人沿路走過時,一盞盞路燈便再次依次亮起。
顏安坐在長椅上,人窩在上麵,頭枕在靠背上,雙腿肆意伸長舒展交疊著,大褂開叉的一側垂落在地,露出一片雪白,腳尖在慢悠悠地一晃一晃。但背部淩空著,應該不是個十分舒服的坐姿,卻偏生像個癱在沙灘椅上曬太陽的人。
顏安對來人毫無察覺,她捧著手機隨意翻看著,輕聲哼著歌。
這時手機裡頭的歌正好一個輪回,又回到了那首《親密愛人》。
原唱旋律跟顏安的聲音交纏在一起,低低沉沉,纏纏綿綿,像醉酒後胡言亂語的人,歌聲逐層彌漫開來,在三亞安靜如斯的夜晚鋪下了一層看不見的網。
單屹從宿舍樓下來,繞了小路,踩在綠化帶的鵝卵石上,耳邊有很輕的歌聲。
單屹眸色在清暉的月色下有道暗湧緩慢地流淌,他往不遠處的那個背影走去。
顏安將剛才的信息發送後退出在其他軟件裡繞了一圈,這時她切回至秘友,點開那個狗頭,對方壓根沒有上線。
她努了努嘴,跟對方再見。
單屹拿出震動的手機,他隨手一滑,點進了剛才接二連三的消息提醒裡,眉梢上挑,還是上次那個人。
悟能:Hi。
悟能:朋友,在嗎?
悟能:沒睡的話來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