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情誼,“目光短淺的人,開不了飛機,趁著年輕,可以去找找還能乾點彆的什麼了。”
單屹將這句話說完人便從座位上起身。
顏安因為對方的話心頭一跳,燒得極盛的一團火仿佛被一桶冰渣澆得不剩半點溫度,她長久地愣在原地,抬頭看著單屹起身然後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那模樣,是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樣。
她又一次下意識地咬了咬嘴唇,這一次她嘗到了血的味道。
單屹:“收拾收拾東西,可以離開了。”他目光平靜幽深,說道,“這次,彆留下什麼東西了。”
第十六章
沈恬得知顏安被判改裝不及格, 驚訝得連話都不會說。
雖說新飛改裝不過並不是沒有的是,但如果不是發生了什麼重大過錯,沒有哪個航司會在新飛報到的第二天就把人掛了。
沈恬:“單機長真的把你掛了?那現在怎麼處理?停飛嗎?還是等下一批?”
兩人此時坐在北航大樓附近的一家快餐店裡。
顏安點了一份特辣的米線,才吸溜了一口, 嘴唇上的傷口瞬間被辣得燒了起來, 剛想回答對方的話, 又被辣椒嗆得連環地咳嗽。
沈恬給她遞了瓶冰水, 看顏安嗆得滿臉通紅, 打了個停止的手勢:“得得得,彆說話,你吃, 你先專心吃。”
顏安吃辣的水平也就是那樣了, 她對自己這方麵有自知之明,平時吃火鍋也要點鴛鴦鍋。
可這人就是愛挑戰,特彆是在心情特好或心情特差的時候,就會去找虐。
比如現在。
一碗米線最後隻剩下滿碗的紅油,顏安就這樣盯著碗中旋轉扭曲著的紅油, 想起了上午那個同樣旋轉扭曲的駕駛艙。
顏安突然立起了眼:“他說我目光短淺。”
沈恬:“啊?”
顏安:“他還說我草菅人命。”
沈恬:“我去?”
顏安:“他直接讓我去找彆的工作。”
沈恬倒吸一口氣:“不是基本飛降嗎?不應該啊?”又問,“不是什麼正常天氣?”
顏安嘴巴熱辣辣地痛,一整個人處於一種焉巴巴又不服氣的狀態, 她瞥了對方一眼, 說道:“十二級台風!”
沈恬直接喊了出來:“十二級台風!?”
沈恬:“誰他媽十二級台風開飛機啊?機場都封了好吧!”
沈恬皺著眉頭給她數:“我國近幾年也沒幾次強台風了。最近一次的超強台風,應該要數到乾川當年那場吧?那場台風,死了多少人啊, 連去救援的空軍都墜機了。”她數了數, “那是幾幾年的事?”
顏安:“16年。”
沈恬“噢”了聲:“那時高二文理科分班, 我們才剛認識。”
顏安不說話。
沈恬:“單機長讓你在十二級台風下降落?我不理解。”
顏安:“我也不理解。”
沈恬:“現實中誰明知道目的地刮著台風還不要命地往那走?”
顏安聞言突然愣了愣, 因為沈恬的最後這段話一瞬不瞬地盯著對方。
單屹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我的標準很簡單,兩個字,安全。
——八該一反對,會背嗎?
——如果你目光放得夠遠,就知道選擇從來不止一個。
沈恬見顏安突然盯著自己,目光瘮人,她頓時將同仇敵愾的話停下,快速複盤自己剛剛說的話,沒說錯什麼啊?
沈恬:“怎麼了?”
顏安:“我好像知道我為什麼掛了。”
沈恬:“為什麼?”
顏安:“我目光短淺。”
沈恬:“?”
顏安:“還草菅人命。”
沈恬:“??”
顏安皺著眉頭罵了一聲:“我活該被掛。”
沈恬:“???”
*
顏安住的小區是片老城區,樓齡幾乎與她同齡,隔音並不是很好。
嬰孩啼哭聲、貓叫犬吠聲、吵鬨聲、嬉笑聲,斷斷續續參差不齊地飄進房子裡頭,是種人間煙火氣。
顏安喜歡這樣的熱鬨。
此時的顏安坐在客廳的地毯上,牆上的電視難得安靜地休眠。
她半個身子趴在茶幾上,托著腮,手邊是一部手提電腦,上麵剛整理了一版民航121和135各家公司的對比表。
她病懨懨地盯著電腦屏幕,單屹的那幾句話不時在她腦海裡冒出。
單屹說的話連同他說話時的姿態神情一同浮現。
清冷,嚴肅,眼中帶著淩厲,麵對她再大的情緒也無動於衷,一副愚子不可教的模樣。
讓顏安聯想到鐵麵無私的軍官,揮揮手就是千軍萬馬。
軍官底下不留沒用的兵,她仿佛就是被棄了的那隻卒。
桌上的手機震動,是阿man給她發來問候:怎麼樣?今天把那把火滅了沒?
顏安看著電腦裡的表格苦巴著臉,回複道:滅個屁,骨灰都沒了。
Man:姐妹,不是吧?一場豔遇,被你玩得這麼大?
顏安搖頭,苦口婆心地勸:這個世界就芝麻綠豆那麼小,勸你彆玩嗨了,引火燒身,姐妹我倒是還要去給你撿骨灰。
顏安:聽我一聲勸,過來人經驗。
阿man呸了一聲。
Man:你那是倒黴,是個案,非典型,彆詛咒姐姐。
Man:你往好的方麵想一想。
顏安:比如?
Man:這回有經驗了,下回彆給錢了。
草。
這一晚顏安睡得很晚,這一天的事把她直接搞失眠,閉上眼就是單屹那副愚子不可教的表情,睜開眼那句目光短淺的人開不了飛機。
顏安躺到後半夜,看了眼時間,突然打挺起身,打開床頭的小燈,拉開了床頭櫃的第一格。
一個小巧的鐵盒剛好是一張膠片的大小,裡頭放著一張折疊整齊的信紙,信紙上麵反扣著一張過了塑的照片。
顏安將照片拿出來,塞到了錢包的隔層裡,調了鬨鐘,再翻來覆去地睡去。
鬨鐘響起,房間裡還是漆黑一片,顏安仿佛才剛剛睡著,她從床上爬起,手機上顯示:四點三十分。
顏安來到廣場前時,天空彌漫著一整片深淺錯落的藍色。
升旗台前已經人頭濟濟。
她側身擠到了正中間的位置,作為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市井小民,與大家一起等待著。
五點五十四分,天從深藍轉淺,最遠的距離露出了一點魚肚白。
廣場上國歌大響,顏安在人群中凝望逐漸攀升的五星紅旗,笑容在臉上滿了。
紅旗升至頂時,顏安突然朝著天空敬了個禮,一個標標準準的小學生敬禮,安靜又專注。
圍觀升旗的人很多,敬禮的人也很多,顏安在其中並不顯得突兀。
顏安心滿意足地將手放下,餘光中瞥現一身影,那人在人群中額外挺拔,她隨意地朝那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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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屹站姿端正,立於人頭鬆散之中宛如一棵鬆,他安靜地凝望著空中飄揚的紅旗,同樣敬了個禮。
與顏安不同,單屹五指並攏,指尖繃直,每個指關節仿佛都充盈著力量,然後再利落地將手放下。
在黎明破曉時的昏暗之中,這樣一副畫麵有一種無以言喻的觸動,顏安看得愣了神。
升旗儀式結束,圍觀的人開始鬆動,老百姓該上班的上班,該買菜的買菜,來旅遊的外地人準備挑一間老字號去嘗最地道的老城早餐。
隻有顏安和單屹兩人都沒動,然後也隻是幾秒,顏安就經受不起誘惑,懷著一顆倔強的心,逆著人群朝對方走了過去。
單屹偏頭,他在顏安朝他走過來時發現了她。
天空昏沉,城市被籠罩在一層朦朧之中,朝他走來的顏安笑容明%e5%aa%9a,渾身的朝氣蓬勃,眼中閃著亮晶晶的光,在朦朧中像一把火。
一整個西班牙那麼大兩個人都能相遇無數次,那麼在這樣一個川流不息的北城,再遇上幾次,也不是那麼值得驚訝的事了。
單屹雙手插進口袋,扯了半邊嘴角,就像個半導體,處於導電與絕緣之間的狀態,像此時的天空,將明未明,帶著琢磨不透的謎。
顏安跑到單屹跟前,熱情洋溢地跟對方打招呼。
單屹:“過來打招呼的?”
顏安搖頭:“過來反省的!”
單屹麵無波瀾地挑了挑眉。
顏安站在單屹跟前笑了笑,片刻後又突然將這張嬉皮笑臉收起,腰杆直挺地開口:“昨天那場台風,中心風力大,但波及範圍不廣,你給我的油量,足夠讓我飛到相鄰的機場,你要我做的,是從中判斷一個在油耗範圍內距離台風圈最遠的備降地點。”
顏安檢討來得遂不及防,單屹看著她,並沒有說話。
顏安繼續說:“該返航的返航,該備降的備降,這才是你問我的八該一反對。”
顏安:“其實昨天考核的,壓根就不是基本飛降,是我錯了。”
昨天的後來,顏安認真複盤了一遍,單屹在最後輸入的航線計劃和航路點,其中就包含了目的地附近的備降點。
所以如果目光放得夠遠,選擇從來都不隻一個。
顏安今天穿得額外地端莊,她將頭發一絲不苟地全都紮了起來,腳上踏著一雙平底板鞋,站在五星紅旗底下,生出了一種意外正派的風氣。
單屹看著這樣的顏安,聽完對方的話,沒有給出評價,他丟出一個毫不相乾的問題:“一個能熟練操作FSX飛行模擬器的普通人,同時也是市麵上所有模擬飛行遊戲的資深玩家,他有能力開真的飛機嗎?”
顏安為單屹的這個問題而感到遲疑,她頓時沉下了眉,開始了認真地思考。
顏安想事情的時候表情很豐富,眼珠子隨著思維一個勁地轉。
這是一個不能探本窮源的問題,因為根本沒有人會去做這個實驗。
沒多久顏安將眉頭舒展,朝單屹搖頭:“不能。”
單屹:“為什麼?”
顏安:“操控飛機不難,難的是遊戲裡沒有的東西。比如決斷意識、流程管理和思想控製。”
所以答案是不能的。
顏安在這短短的幾分鐘內終於徹底懂了,這才是單屹昨天要考核的真正內容。
所以她失敗了。
單屹不是一個會願意花時間卻做無用功的人,用魏易的話來說,單屹是個落針就要見血的人,雷厲風行,斬釘截鐵,一腳下去踏出一個腳印。
所以彆人的飛行改裝肯下點苦心都能行,但在他這裡不行。
這就是魏易所說的,單屹自己的那套標準。
單屹對於顏安給出的答案沒有說對,也沒有說不對,他又拋了一個問題發給她:“你覺得你能開真正的飛機嗎?”
顏安:“一顆營養不良的種子在一定條件下也能長出一顆參天大樹,所以我覺得我能。”
單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