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安那身寒氣又冒了回來了。
她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該喊對方什麼。
她嗓子一凜,朝對方露出一個狗腿又諂%e5%aa%9a的笑,喊道:“單機長。”
單屹麵上幾乎沒有任何表情,用魏易的話來說,就是一張死人臉,要是遇上這貨心情不好,那張死人臉能把鬼嚇跑。
顏安也想跑,但她腿軟。
顏安曆來嘴牛膽子慫,但卻有根不怕死的反骨,反骨硬邦邦,時不時就冒出來抽打一下她,但這根反骨似乎也慫了,一根骨頭而已,這個男人硬生生就能折斷。
單屹置若罔聞地繞過顏安的車,那種疏離感昭然若揭。
顏安咽了咽口水:“單機長,您慢走。”
單屹卻在對方的這聲慢走裡真就慢了下來,最後停在她的車頭前,轉頭看向她。
單屹的眼睛漆黑如夜,但眼神卻始終蘊藏力道,就像對方打架時的那道勁,如有實質,燃起火苗時風吹可燎原,刮起寒流時,萬裡也可以成冰,
顏安便是在這股寒流中定住了身子。
這個男人,是一道真正的禁忌,嚴絲合縫,透不出一絲火苗。
“?”
顏安瞬間啞了火。
單屹站在原地,平淡丟出一句:“忘了。”
顏安:“嗯?”
單屹手動了動,顏安視線隨下,看著單屹從褲兜裡掏出錢包,繼而從裡抽出一張紙幣,對方手指夾著那張一百歐元,輕飄飄地壓在她的車頭蓋上,聲音夾冰:“物歸原主。”
單屹在顏安詫異的表情中勾出一抹及其冷淡的笑。
顏安:“?”
單屹:“我身價,這點錢,差遠了。”
車門聲響起,震動著顏安的耳膜,suv從顏安身旁開過時,帶起的風將那張一百歐元帶翻在地。
顏安看了眼地上那張一百歐,又看了眼遠處的紅色車尾燈。
她呆了片刻,心底冒出兩字:完蛋。
*
顏安丟出去那條信息阿man隔了兩小時才回複:醒了。
又問:你玩的什麼火?芳心縱火?
顏安從北航大樓回到家,衣服都沒換就將自己拋在了沙發上,一躺就躺了快一個小時。
這時手機震動,她死氣沉沉地拿起,看了眼,回道:三味真火。
一把就將狐狸精燒死那種。
Man:你突然非主流起來我接不上話。
顏安:今天是糟糕的一天。
Man:原因?
顏安:起因於我嫖了個男人。
Man:我去你的。
顏安拿起手機將今天的事給對方複述一遍。
她說完,阿man發了一個霸屏的大字表情包:[草.jpg]
顏安:彆草了,姐妹,等你支招呢。
Man:姐妹我從來沒在事後給過對方錢,說牛逼,還是你牛逼。
顏安:那錢,房費,90歐加稅,剛剛好。
Man:咋不跟極品說?
顏安:正常人都不會想歪?何況他對自己應該有信心,他那個水準,肯定不止100歐。
Man:你自己想想,你什麼時候擁有過正常人的思維?
顏安:姐,快支招啊。
Man:你把人拿下,愛情.事業兩把抓。
對方接著給她發來了一個“win win”的表情。
顏安搖頭,決定靠自己。
顏安退出聊天界麵,列表往下滑,找到那個藍色頭像,點擊進去。
兩人的對話還停留在那個卡哇伊的“帥哥拜拜”。
顏安從沙發上坐了起來,盤起腿,咬文嚼字琢磨著話述。
「有緣千裡來相會,沒想到咱兩這麼有緣。」
刪掉。
「緣分妙不可言,或許可以再續前緣?」
刪掉。
「一掖情再見亦是朋友,你說對不對?」
刪掉。
顏安敲著鍵盤,對話框裡的文字寫了又刪,最後她看著自己話述得體態度端正的這段文字,點了點頭。
「單機長您好,很開心與您再次見麵。相識便是緣份,咱們同事間相親相愛,一同共創民航的美好未來。另外那張一百歐元是那晚您給我訂的房費,不是您的價,您肯定不止這個價。」
顏安十分滿意,檢查了一遍沒有錯彆字,點擊,發送。
一秒後,忐忑的心情還沒燃起。
「對方開啟了好友認證,您還不是對方好友……」
顏安看著那個紅色的感歎號和這段係統通知:“……靠。”
顏安將截圖發給阿man。
阿man沒有良心: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完了。
*
翌日。
早上八點五十。
顏安來到模擬室的時候裡麵空無一人,她往裡走,站在一架模擬機前,手指一個勁地敲在褲腿邊,沉浸在一種焦灼又苦惱的情緒當中。
她在模擬機前踱步,一副苦大仇深。
昨天阿man傳授她經驗:大多數男人吃軟不吃硬。
Man:記得,服軟。
顏安握拳。
好,那就軟。
這時腳步聲從空曠的模擬室中響起,顏安回頭,立刻原地立正,揚起一個笑,軟軟地喊人:“單機長早。”
單屹直直走到她的身前,略過她,往她身後的模擬機走去:“跟上。”
顏安夾著尾巴乖巧跟上。
模擬機內,單屹坐在教///員的位置上,正在MCDU輸入各種參數。
顏安坐在駕駛座上,扣好安全帶後,朝身旁的男人看了一眼。
白襯衫冷冷清清的貼在男人身上,仿佛沒有一點溫度,身體貼著身體都捂不熱那種。
顏安眼睛流連,最後停在對方好看的那雙手上,視線微頓,又落在參數屏幕上。
模擬艙內隻有儀器啟動的聲音,一種沉甸甸的莊嚴與肅穆感緩慢將顏安包裹,緊密且不留一絲縫隙。
飛行,本身就是一件莊嚴且神聖的事,冷靜、恪守,不帶一絲雜念。
顏安的麵上逐漸換上一種嚴陣以待的神情,她收斂起了所有的情緒,坐到駕駛位上,等待單屹的指令。
單屹輸入了最後的飛行計劃與航路點,手指撤了下來,顏安的視線從屏幕移向上方的人,神情肅穆,仿佛看出了些什麼端倪。
單屹:“當年乾川那場台風,風力降低五級,在這樣的天氣下降落,我的標準很簡單,兩個字,安全。”他看向對方,仿佛給對方下了一道軍令狀,“這就是今天考核的及格線。”
顏安無聲吞咽了一下。
在這個男人身上,從來都不會是和風細雨。
當年乾川的那場台風沒人不知道,那場台風,來勢洶洶,整整一周,幾乎把乾川這個市整個給淹了。
末了單屹像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注意油量。”
顏安鎖向油表。
客運機不到一千五百升的油,算上載客量,在台風天裡滿打滿算,也就是三十分鐘的事了。
單屹話落後便禁起了一切表情和話語,轉頭看向環視屏幕裡的雲層。
此時的天,還算晴朗,風有點大,但仍在獲批起飛範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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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處機艙內,風雪雷電、亂流顛簸,都能一比一仿真還原。
顏安操控飛機起飛後的十分鐘,飛機開始進入台風圈,機艙受到亂流影響,正處於嚴重顛簸中,沒多久,風力加大,機身發生劇烈的搖擺。
顏安緊握拉杆的手被抖出了青筋。
單屹沉著眉,平靜地看了眼修正海壓和油量。
十分鐘後,到達目的地上空,飛機盤旋一周,窗外一片昏黑,能見度極低。
五分鐘後,顏安看了眼油量,似乎在衡量著什麼,不多會,脫開自動駕駛按鈕。
單屹無聲挑眉,這是要迫降了。
飛機進近到決斷高度,顏安壓根看不到跑道和引進燈。
單屹聽到身旁的人罵了一聲,然後迅速拉杆複飛。
沒多會,機艙內發出剩餘油量警告,顏安嘴角緊抿著,幾乎是當機立斷地壓低拉杆,Flare拉平,打開反推,決定盲降。
機艙重重落地,又高高彈起,機翼側向一邊,輪胎失去平衡。
單屹在這時終於伸出手壓住他身前的操控杆,聲音沉穩:“這點力氣就想操杆嗎?”
顏安幾乎要把牙齒都咬碎。
機艙逐漸回歸平靜,顏安劫後餘生般悶出了一身汗。
片刻後,她緩緩呼出了一口氣,轉頭看向單屹。
顏安朝對方露出一個雨過天晴的笑,開口時帶著宛如士兵衝鋒陷陣後的澎湃,就差敬禮了:“已完成著落,機長!”
單屹將壓杆的手撤回,看著顏安突如其來揚起的那一張笑臉,麵上沒有半絲笑意,他說道:“八該一反對,會背嗎?”
這話直接把顏安給問愣住,那張笑意盈盈的臉瞬間凍住。
該複飛的複飛,該穿雲的穿雲,該返航的返航,該備降的備降,該繞飛的繞飛,該等待的等待,該提醒的提醒,該動手的動手,反對盲目盲乾。
顏安皺眉。
在剛才那樣的情況下,不進行盲降就油耗殆儘,去他的八該一反對?
顏安:“當天氣低於帶飛學員標準時,教///員應親自操控飛機。機長該動的手,也沒動啊?”
單屹想笑,眉眼卻不帶一絲笑意。
那隻蠢鈍的爪子,偏偏還很鋒利。
顏安不是個愛較勁的人,周勉甚至覺得她就是個缺心眼的,用對方的話來說就是:那貨就是個隻知道快樂至上的傻缺。
可一個再怎麼吊兒郎當的人也總有那麼些一二三個點是會讓這人支棱起來的。
在飛行這件事上,是一個。
方才還想著要軟的顏安此時渾身都披上硬邦邦的氣場。
顏安坐在駕駛椅上,安全帶還沒解開,眉頭蹙攏地盯著單屹,一副我大要跟你辯論到底的倔強模樣。
她仿佛在用態度在說,算再給她飛多一次,麵對剛剛那個情況,她還是會選擇盲降:“不盲降,就機毀人亡!”
“如果所有飛行員麵對突發狀況都像你一樣,隻能在盲降或機毀人亡之間選擇,”單屹看著她的眉眼都是冷的,他說道,“那是草菅人命。”
顏安被他這句草菅人命給說傻了。
顏安騰地一把火燒起來了:“剛剛那個情況,還有什麼選擇?”
單屹眼前的人仿佛突然鮮活了起來,倔強地抿著唇,倔強地仰著脖子,甚至連眼睛裡透出的光都是倔強的。
單屹有時是欣賞一個人的倔強的,但不是此時。
顏安的唇被自己咬破了而不自知,在狂風暴雨的屏幕下透著豔紅的光澤。
單屹看著那道痕跡開口:“如果把目光放得夠遠,你就知道這世界上所有選擇從來都不會隻有一個。”
“你目光太短淺了。”單屹說狠話時沒有留一點床笫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