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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忘性總是那麼大。

要是不總在邊上看著,就會被忘記、被陌生的。

夜色濃重,擔任護衛藥研藤四郎仍然隱藏在窗篷下的陰影當中。隔著窗戶,他瞧著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模樣,乖乖地躺在床上,懷裡抱著她從小陪伴的毛絨粉熊玩偶。床邊的椅子上, 阮母拿著那本《格林童話》給她念故事,臉上冷淡,可眼神柔和。

藥研藤四郎忽然想起他們去書店買故事書時候,燭台切光忠和壓切長穀部靠在書櫃邊上,探討是《一千零一夜》好,還是《格林童話》更勝一籌;三日月宗近左右張望片刻後,笑嗬嗬地進入了婦女區,抄起一本《育兒寶典》開始研究;太郎太刀倒是沉默站在一旁,隻是身邊是滿臉驚歎的小孩子,將其圍起來,小肉手對那快齊地的長辮子很有點蠢蠢欲動。

最後還是把兩本故事都買回來了。

那本《育兒寶典》則被放到了書房,和課本一起,成為了公共閱讀書籍。

人類之子的幼崽,既脆弱又複雜,讓非人的異族滿心疼愛之餘,也難免懷揣著惶恐:他們是否能照顧好稚嫩的主人?這幅溫熱的血肉之軀,隻不過是被賦予的虛像,%e8%83%b8膛中那顆或許存在的心臟,隻會因為靈力供應而跳動。

想要伸手觸碰,又懼怕尖銳的鋒芒將於無意間傷害到對方——是那樣的小心翼翼,仿佛大貓收起爪子仍嫌不夠,還刻意彎起前肢,隻敢用柔軟無害的肉墊,看了再看,才輕輕地、輕輕地碰一下。

晃神隻是一瞬,藥研藤四郎將短刀揣在懷裡,重新凝神聽著屋內二人的談話。

“明天是重陽節。放學了,爸爸媽媽去接你,一起去爺爺奶奶家吃飯過節。”不來梅的樂手最終留在了小木屋中,過上了快樂的生活,阮母將童話書合上,抬手放回書架的同時,提醒道,“記得早點出來。”

“嗯!”阮枝筱用力點頭,露出一口糯米似的小牙,笑得連眼睛都成了一條縫。

“……笑成這樣。”阮母忍不住點了點小姑娘的鼻子。

“嗯!”小姑娘趁機拿臉蹭了蹭母親依舊柔嫩的掌心,黑白分明的眼睛咕嚕咕嚕地轉,像是偷到腥的小貓,小小聲、軟軟地撒嬌,“因為……都在一起。”似乎是感到害羞,關鍵的字詞被含糊帶過,她把半張臉埋進被子裡,“我喜歡這樣。”

阮母的手一頓,“這樣啊。”她笑了笑,沒有接著這句話往下說,而是催促女兒早點休息,便將燈關上,推門退出臥室。

在門再讀合上的那一瞬,透過那一條縫隙,垂下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

盯著門扉,藥研藤四郎遲疑了一下。他看了看抱著粉熊玩偶陷進床的小姑娘,眉頭微蹙。將短刀出鞘留在窗台,身材小巧的付喪神趁著沉沉夜色,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公寓另一邊、主臥的窗下。

“筱筱睡了?” 阮鈞儒此刻已經換上睡衣,坐在沙發上,膝頭擺著筆記本電腦,正在查閱什麼。聽到門開的聲音,他抬起頭,見阮母點了點頭,猶豫了一會兒,又輕聲問道,“你決定好了?雖然我會支持你,不過我希望你能再考慮一下,筱筱她……”

“我已經決定了。我以為我們已經達成了共識。”傅頤打斷了丈夫的話。摘下發卡,讓蓬鬆卷發傾瀉垂下,她掀開被褥躺在床上,淡淡道,“她不小了,該懂事了。”

“……筱筱一直都很懂事。”阮鈞儒皺起眉,不輕不重地反駁。但他沒再堅持,默歎了口氣,隻是將視線放回筆記本電腦上,將挑選出來的幾所日本國中的資料,進行最後的對比,“晚安。你先睡吧,我還有點事。”

傅頤應了一聲,關掉床頭的壁燈。

第81章

重陽節, 又稱重九節、曬秋節、“踏秋”, 為每年的農曆九月初九日, 是中國傳統節日之一,慶祝活動一般包括出遊賞秋、登高遠眺、觀賞菊花、遍插茱萸、吃重陽糕、飲菊花酒等。

當然,作為□□義務教育的受益人,阮枝筱對於這個字詞更深刻的印象, 還是來自於人大教科書:什麼“人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啊,什麼“三秋異鄉節, 一紙故人書”啊,在曆任語文老師的重重默寫之下,仿佛吃了哆啦A夢的記憶麵包,化作了一種本能。

不過現代社會,對於重陽節其實已經漸漸不怎麼看重了——比如說領導這一天並不給假放(不)——自然也不像過去那樣熱鬨, 年輕人間頂多一句湊熱鬨般敷衍的“節日快樂”便混過去了。隻是阮家長輩還是老人家的作風, 或者說是找個借口想熱鬨熱鬨,才叫這聚少離多的一大家難得湊齊三代同堂。

既然是節日, 喜慶肯定是必要的。傅頤和阮鈞儒這趟回來之前, 也特意去挑了件赤色中國風的小裙子給阮枝筱,當做禮物。哪有女孩子不愛俏?更彆說是父母親自挑選的,小姑娘拜托劉嬸洗乾淨之後,就立馬給套上了防塵袋,掛進衣櫥裡。

因為這一天還要上學,得穿校服, 可時間安排上,放學了就得立馬趕去酒店吃家宴,起了個大早、梳洗完畢的阮枝筱,盯著漂亮的小裙子盯了好久,在老實本分和炫耀之間,掙紮徘徊。

最後還是蠢蠢欲動的後者勝出。

十月底天氣轉涼,但也沒有到生寒的地步,阮枝筱套上衣服在試衣鏡前轉了個圈:小裙子是純正的正紅布料裁剪而成,紅得透亮而不沉悶,領口縫了一圈柔軟的白絨毛,袖口的位置則用稍深的赤色絲線繡了吉祥的圖案,裙擺展開的弧度微微蓬起,停留在膝蓋上麵一點點,撐開之後露出小珍珠拚湊起來的裝飾花紋。

紅色最襯膚色,加上阮枝筱不愛出門,肌膚本就偏白,不做其他裝飾,單將這段時間被燭台切光忠小心照料的一頭長發自然披下,她對鏡子裡的自己笑一笑,就像個從年畫裡溜出來的小團子。

【雖、雖然好像這麼說有點自戀但是——】

【……感覺,有點可愛。】

很少這麼仔細地打量過自身,阮枝筱好像微妙的被自己萌到了一下。不過這麼出門上學時不可能的,她翻出條肉色的打底褲穿上,又在外頭套上校服外套,將裙子本體遮住大半,但看來看去,好像還是有點誇張……比起日常的她的話。

有點不自在地扯了扯裙角,可實在舍不得換回校服,阮枝筱決定放棄思考,坐到鏡子前頭,準備給自己梳一個足夠配得上小裙子的頭發。

然後。

她失敗了。

其實並不是什麼很複雜的發型,以前過年或者出去玩的時候,她也會特彆注意自己的著裝,不想給父母丟臉。隻是……

小姑娘看著鏡子裡歪歪扭扭不成個形狀的辮子,氣鼓鼓地鼓起腮幫子:

隻是自從家裡多出一群刀子精,她就再也沒自己親自動手梳過頭發了,才多久啊?沒想到竟然手生成這樣。不對,好像她從那以後,也沒再進過廚房了,打掃衛生也是,出門搭配衣服也……

阮枝筱遲鈍地發現,原來那些付喪神竟然在不知不覺中,侵入到她的生活中,無孔不入,幾乎成為了日常的一部分。

這是好事嗎?

或許。

這是壞事嗎?

或許。

不過現在小姑娘還沒想到這麼遠。遇到大危機,她第一反應是抄起手機,朝本丸好媽媽發出求救信號。阮枝筱本是想讓對方口頭教學一下,誰料燭台切光忠回了句“我明白了”之後,就再沒又下文。

三分鐘後。

淺灰毛衣鬆鬆垮垮套在身上的青年,屈起手指輕輕反叩在窗戶上。他金色的眼睛稍稍彎起,動作優雅,姿態從容,像足了一位教養良好的紳士前來拜訪——如果他不是攀在窗沿上的話。

阮枝筱心都快跳出喉嚨口了,趕緊一把拉開窗戶。青年立馬翻身越過窗戶,落地時悄無聲息,貓一樣進入了臥室,沒有驚動任何人。還沒等小姑娘將擔憂和教育訴之於口,燭台切光忠先一步彎下腰抱了抱她,揉揉她亂糟糟的頭發:“筱筱今天真可愛。”以及一句完全不敷衍的讚美。

阮枝筱還能說什麼呢?

阮枝筱選擇閉嘴。◢思◢兔◢在◢線◢閱◢讀◢

迷迷糊糊地就給哄著坐上椅子,任由青年十指靈巧地上下擺弄發絲,她莫名懂得了從林媛到班主任李老師再到菜場大媽,對於身後那個“人”的種種格外優待,不是沒有理由的——有一位男士,會讚美、會做飯、會打扮、會照顧人,重點是,他長得帥、武力值高、聲音還好聽。

燭台切光忠,江湖人稱“牛郎大佬”、“夜店頭牌”,不是沒有道理的。

細軟的頭發在燭台切光忠的手下格外聽話,不一會兒,精巧卻不會太誇張的發型就被固定成功。付喪神想了想,沒有再往上戴發卡,而是找了一條紅綢,將其編進了發尾。前後打量了一下,自覺完美,他這才心滿意足地直起腰,把一個小盒子從口袋裡拿了出來,放到小姑娘手心。

“嗯?”阮枝筱詢問地看了對方一眼,卻沒有疑惑,直接習慣性塞到書包裡。

“重陽節的話,我看網上說,是要吃重陽糕的,表示步步高升、納福祝吉……吧?”燭台切光忠笑笑,“昨晚特意做多了一些,筱筱中午可以送一些給蘇曉小姐和她的朋友。”

所有好的東西,所有她想要的、他能做到的好的東西,他都想給她。

包括親情、友情、溫暖、祝福,以及……

阮枝筱眨了眨眼睛,吧嗒吧嗒又跑回書桌,把小盒子從書包裡翻出來。打開小盒子,拈起最上麵一塊重陽糕,艱難地掰成兩半,她叼起一小塊,然後踮起腳尖,將另一半遞到青年嘴邊,聲音因為口中含著的糕點而含糊不清。

“……分你一半!”

如果這是你想送給我的福氣的話。

那我也想要,分給你一半。

第82章

目送燭台切光忠仿佛蜘蛛俠附體消失在視野當中, 阮枝筱把書包整理好, 便出臥室打算吃早餐去。她推開門進客廳, 正在用麵包機烤麵包的傅頤聽到聲音,便抬頭看了看她,視線從校服外套下邊露出來的裙擺,到纏入了紅綢的頭發, 細長的眉微微蹙起。

太誇張了。

去上學的學生,這像什麼樣子。

可當目光同那雙忐忑的、帶著一點討好的眼睛接上,傅頤卻一瞬失聲。張了張嘴, 還是沒有讓女兒把衣服換回去,她垂下眼睛,將盛了烤好的、抹了橘子醬的麵包的盤子推過去:“早上好。吃吧。一會兒爸爸送你上學去。”

沒有聽到想聽的話,阮枝筱有一點點、隻有一點點失望。但她沒有表現出來,乖乖地接過盤子, 謝過母親之後, 便低下頭安靜地小口小口咬起來,食不言寢不語, 沒有發出一絲動靜。

好在這點遺憾在阮父上線之後, 就被好好彌補了。

那個對外向來成熟穩重的男人瞧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