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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電影 溫泉笨蛋 4325 字 6個月前

“但是我看到了,在那個夏天的夜晚。”夏尋低聲道,“我記得天氣很熱,電影院裡開著溫度很低的冷氣,我一個人坐在放映廳裡看向大熒幕,熒幕裡常常也隻有那個男主角。”

“周圍很安靜,安靜得仿佛這個世界上隻剩下我們兩個人。”

循著他的聲音,段殊似乎也身臨其境地走進了那家深夜的電影院,看見觀眾席上更年輕青澀的夏尋,也看見大熒幕上同樣年輕的自己。

“他看起來很難過,我忍不住這樣想。”

“他不應該那麼難過的。”

那是段殊最喜歡的一個劇本,也是他投入最深的角色。

但他從來沒有想過,這部少有人知的電影會為他帶來一個如此執著的觀眾。

夏尋。

從那個夏天起,就開始尋找了。

靜默片刻後,在這微妙的氣氛裡,段殊本該順理成章地問起對方的真名,猶如撇開那些人工炮製的浮沫,麵對真實的對方。

但他沒有。

他好像還沒有做好和另一個人如此接近的心理準備。

夏尋喜歡的是那個在大熒幕上看見的他,此刻見到的也是在人前溫文爾雅的演員段殊,卻對真實生活中那個蒼白無趣的段殊一無所知。

他喜歡著一個幻象。

而博學多才又極具個性的夏尋的確吸引著段殊,他的身上有一種不羈的自由氣息,是段殊從來沒能擁有的東西。

他們都被彼此的表象所吸引,就像無數段在劇組拍攝期間萌芽的愛戀,大多因為極近的空間與有限的人際關係而滋生,當離開片場,回歸足夠寬闊的世界,這樣的感情很快會消失無蹤。

這隻是一場注定轉瞬即逝的火花。

所以段殊沒有問起夏尋的真名,沒有試著探尋他真實的樣子,同時也藏起了自己。

“謝謝你喜歡我出演的電影。”他一如既往地誠實,“但我也許並不值得那樣的喜歡。”

他不會撒謊,因為他不被允許撒謊,這個根深蒂固的要求似乎在很久以前就存在於他的腦海之中,成為無法違抗的潛意識。

對他相當委婉的拒絕,夏尋似乎不意外,他不讚同地搖了搖頭,低聲道:“你會改變想法的。”

那天以後,夏尋展現出的執著超乎了段殊的預料。

他依然沒有掩飾自己對段殊的好感,但給它賦予了一層聽起來更正當的外衣:他是段殊的影迷,會進入這個行業就是因為段殊。

為了偶像入行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受到大導青睞的高冷編劇已經給出這樣的結論,而且兩人的關係看起來就是單方麵的仰慕,旁觀者也很難再說些什麼閒話。

夏尋的身上有一種拿捏得當的分寸感,看起來像是越界的舉動,又踩在普通朋友的線上,還帶著引人發笑的幽默,讓人很難拒絕,於是在不知不覺之間,就同他漸漸地靠近了。

段殊有時候會讓姚笑笑幫自己訂甜品,被夏尋撞見過兩次之後,夏尋看著他麵前相當精致優雅的點心,問他:“你很喜歡甜食嗎?”

段殊點頭,結果一天後,姚笑笑一臉古怪地拎了一個盒子過來。

“這是什麼?”

“你看了就知道了。”姚笑笑邊說邊笑,“雖然這麼說很不禮貌,但是真的好醜啊。”

段殊打開精美的包裝盒,就看到一塊棕黑色的……蛋糕,大概是蛋糕,因為散發出一股甜蜜的氣息,形狀卻像剛剛撞擊過行星的隕石,令人望而生畏。

盒子上還放著一張寄語卡片,上麵寫著一行很漂亮的字。

[測試一下,看看外形會不會影響食欲。]

段殊啞然失笑。

後來他知道,那是夏尋第一次嘗試做甜品。

很醜,但味道還不錯。

夏尋隻肯同他分享下個劇本的構思,漸漸被其他劇組成員豔羨地概括為偶像專屬福利,林導便總是攛掇段殊去把夏尋的劇本撬出來,而他也的確很想聽。

因為夏尋很有講故事的天賦,每次都卡在讓人心癢難耐的轉折點上,卻要下回再見分曉,時間一長,段殊被成功地培養出了和他待在一起的習慣。

就像那個名為一千零一夜的民間故事,他是其中日漸迷失的國王。

從電影到劇本,再漸漸延伸至事無巨細的日常瑣碎,夏尋的存在像空氣一樣滲進他的生活。

段殊最初時以為拍攝結束之後,他會很快和夏尋失去聯係,但事實卻完全相反。

舉辦殺青宴的那個晚上,段殊照慣例沒有喝酒,不少人都知道這一點,便不來勸他。

夏尋也沒有喝酒,他在劇組裡的形象一貫是特立獨行的,所以也沒有人強求他。

主創們坐在一桌,林導已經喝得滿麵紅光,一桌子人都大咧咧地說著醉話,段殊側過臉,好奇地問身邊人:“你酒精過敏嗎?”

“不是。”夏尋搖搖頭,“等下你就知道了。”

幾個小時後,熱鬨散去,大家勾肩搭背搖搖晃晃地走出酒店,段殊落在了最後。

然後他看見濃鬱的夜色裡,一輛外形極為亮眼的重型汽車停在酒店門口,車身斜斜的,夏尋單腳跨在地麵上,摘下頭盔看他。

段殊的目光完全被吸引了,怔了片刻,他問:“這輛車很帥,貴嗎?”

“原來你也會問這樣的問題。”夏尋笑了,“要一起去兜風嗎?”

他很難拒絕這個極具誘惑的邀請。

在城市夜晚呼嘯的風聲裡,段殊坐在機車後座,仿佛回到更久以前,他並未親眼目睹過的那個夜晚,青澀又迷茫的夏尋和朋友們飆完車,然後走進那家命中注定的電影院。

他和夏尋的距離近在咫尺,能聽見紛繁噪音裡清晰的心跳聲。

夏尋的聲音飄過他的耳畔:“你為什麼從來不喝酒?”

風很大,他不敢抱緊前麵人的腰,隻能無措地抓住對方的衣角。

“因為那是錯的。”段殊的聲音很輕,“所以不能做。”

這是銘刻在潛意識裡的規訓,不能做被認為是錯的事情,否則就會被懲罰。

暴露在空氣裡的手背被夜風吹得冰涼,忽然間,另一種溫度覆蓋上來。

夏尋幫他將手環上了自己的腰。

“你可以自己決定什麼是錯的。”

凜冽的風撥開塵封的心門,灼人的熱度攻城略地般奔湧而來。

“你是自由的。”

恰到好處的夜晚和氣氛,恰到好處的話語和那個人。

他試著向夏尋透露了一點隱藏的自我,而對方將那些怯懦收攏得很妥帖。

段殊幾乎動搖了。

距離下一部戲還有幾個月的空檔,在他以往隻剩平淡乏味的生活裡,如今到處都是夏尋的影子。

在夏尋獨居的公寓,段殊親眼見到他做甜品,他學得很快,已經能做出精致的模樣,不需要再用奇怪的外形來測試段殊的食欲。

在熱鬨的電影院,新上映的國產大片,主演是和段殊頗有淵源的知名演員程泓秋,他們前後腳拿了影帝,段殊的那座獎杯還是程泓秋遞給他的。

看完電影之後,段殊感慨起程泓秋的精彩演技,夏尋卻話鋒一轉,語氣莫名:“你喜歡夏天還是秋天?”

段殊微微錯愕後,忍不住笑起來:“我喜歡冬天。”

“為什麼?”

“因為冬天是雪白的,很乾淨。”

到了冬天,在積雪蓬鬆的街角,他們並肩往前走著,什麼都沒有說,隻有踩在雪地上的聲音。

這也許是段殊記憶裡最燦爛的一段時光。

他在很長的時間裡自我逃避,迷失在幽暗的海上,此刻卻有人甘願做他的燈塔。

儘管他始終不知道什麼是愛,因為他沒有感受過,但他應該可以學習。

從顯然明白什麼是愛的夏尋那裡學習。≡思≡兔≡網≡

在去過夏尋家很多次之後,段殊猶豫了很久,終於鼓起勇氣,在某一天一起吃完午飯之後,第一次主動邀請夏尋來自己的住處。

他用了一個很拙劣的借口:新買了投影儀,當然應該叫上朋友一起來看。

這次邀請無關那些不可言說的曖昧,隻是一次小心的試探。

擺放衣服的方式,放在櫃子上的展示品,床邊最常看的書籍……從最私密的獨居住處裡總能窺見那個更真實的自己。

夏尋則配合得很好,他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沒有把期待抬得很高,仿佛隻是聽見了下午一起出門散步的提議,平平淡淡地應下。

那天他們走到門口,夏尋跟在他的身後,手裡提著為投影儀準備的零食和水果,段殊則俯身在密碼鎖上輸入數字。

他以為那將是一次很好的開始,懶洋洋窩在沙發上看投影的間隙,他會故作隨意地問起夏尋的名字,他知道夏尋一直在等他問。

然後段殊會認真地記住那個陌生的姓名,讓這段關係徹底從虛幻的電影走向觸手可及的現實。

門打開了。

段殊臉上輕鬆的笑意驀地僵住。

他看見門口的鞋櫃被收拾得乾乾淨淨,平日裡他隨手放下的鞋子,此刻被擺放得很是整齊。

客廳裡那些熟悉的陳設變了位置,被強製地以另一個人的意願和喜好放置。

那道許久未見的熟悉身影正坐在沙發上,身後靠著被捋平了邊角的菱形抱枕,本該花白的頭發被染成死板的烏黑,她皺起眉頭審視著走進來的兩個人。

“你一個人過日子就是會亂七八糟。”她語氣嚴厲,“這是誰?你的朋友?”

夏尋還沒有從這突然的質問裡回過神來,段殊的聲音已開始微不可聞的顫唞。

“……我換過密碼了。”

沙發上的女人譏諷地笑了起來:“換來換去不就那麼幾個?”

“你跟小時候一模一樣,從來就沒變過。”

所以他從來都逃不出他們的手掌心。

連珠炮似的指責一如以往,儘管段殊已經不再是那個沒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孩子,他被狂烈的風暴吞噬,拉入瞬間湮滅呼吸的深海。

那一天再往後的事,段殊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了。

那是他開始徹底遺忘一切的節點。

被掩藏的歲月猝不及防地展現在了夏尋眼前,他不敢想象夏尋會如何看待自己。

他是如此的怯懦、渺小,又不堪。

那個曾經被對方銘記許久的幻象一定破滅了。

他隻能選擇帶著殘破的幻象逃離。

與此同時,上天給了他一個很好的借口,路明野即將開機的新戲,又是幾個月的封閉拍攝期。

段殊記得他們之間有過一段時間爭吵,關於突如其來的疏遠,關於橫亙在彼此中間的路明野,關於那些已發生的和未發生的一切。

或許算不上爭吵,他隻那安分是消極地聽著夏尋說的話,不願做出任何需要調動內心的努力。

他把自己關起來了,關進那個漆黑一片的空房間。

這不是那時的夏尋能靠言語改變的事,段殊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