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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電影 溫泉笨蛋 4302 字 6個月前

而這之中最危險的部分在於,記憶是一種主觀的、始終遊離在美化和醜化之間的存在,它與人們的感受和心情息息相關,永遠不可能客觀。

尤其隨著視角和所處位置的不同,記憶會不自覺地改變形態,添上自我感受,然後才烙入腦海深處。

“段殊”美化了自己的記憶,接著段殊沿這條軌跡一路前行,隨之迷失。

就像中午的時候,他坐在溫佑斕身邊,麵前是對方細心安排的可口午餐,在提到檢查之前,溫佑斕剛剛才給他講了一個醫院裡發生的笑話。夏日裡的空調房,冷風吹拂著耳畔,讓人懶洋洋的美食和趣事。

所以他覺得溫佑斕的回應是一種退讓,他當時那樣覺得,也許很久以後回憶起來,還是會被那一刻哥哥的大度所觸動。

那麼獨自站在門邊的齊宴呢?他又會怎麼看待溫佑斕說的那些話?

“你說得對,我不應該管這麼多。”

“但是今天先吃完吧,下午要檢查,最好不要吃太油膩的東西,我怕你會不舒服。”

會是一種令齊宴覺得不適的高姿態嗎?

隱蔽的蔑視,輕描淡寫的道歉,以退為進的要求……

他一定不會覺得那是一種退讓,因為他已經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從一次又一次的聚餐失約中,確認了溫佑斕對弟弟的某種控製欲。

齊宴和段殊不同,他沒有那份二十多年來被哥哥包容著長大的記憶,他沒有親身體驗過溫佑斕的體貼與關懷,晨間準備好的早餐,浴缸裡放好的熱水,等候到深夜的一桌子菜,按捺住內心的恐慌決定支持弟弟的夢想……

從段殊進入這個世界開始,他所感受到的全都是溫佑斕對自己的好,即使偶有怪異的地方,都被他自己的記憶和溫佑斕的解釋完美地掩蓋了過去。

所以他心無旁騖地相信了自己的記憶,認為溫佑斕是一個真心對自己好的哥哥,引發跳樓的那次囚禁隻不過是情急之下的意外,又因為兩人之間命運的不同,他自然而然地產生了歉疚與想要彌補的感覺,在一些不算重要的生活小事上,他自願聽從溫佑斕的安排。

直到溫佑斕讓他放棄齊宴。

這個美麗的夢境出現了裂痕。

窗外熱辣的日光曬進來,將溫佑斕的表情照得很清晰,他正在等待段殊的回答。

溫柔包容的哥哥,為了弟弟的安全著想,才提出了這個聽起來合情合理的要求。

段殊不禁想起那封郵件裡曾寫到過的第二人生。

在上個世界,他不過是個局外人,他以客觀的視角觀察探索著周圍發生的一切,他沒有親身經曆那場小巷裡的曖昧相遇,也沒有切身體會過“段殊”對陸執日漸失去底線的迷戀,甚至連戚聞驍向他懺悔時,他都不清楚兩人間真正的過往。

所以段殊能毫無障礙地按自己的方式來處理這個故事。

這並不是體驗者的第二人生,他僅僅是擔任了一個高高在上的、隻需要冷靜審判的上帝。

被美化過的記憶環繞著的此刻,不知不覺便陷入原主生活的當下,才是真正的第二人生。

“這次會嘗試新的接入情境,需要儘可能的專注,你要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段殊一直以為那句話指的是,他在宙斯世界裡醒來時正身處高速行駛的賽車之中。

其實並不是。

研究員們有過十分隱晦的提示,但他還是被“段殊”的記憶迷惑了,失去了應有的專注。

而且,這個故事的主題是強製。

如果他足夠清醒,足夠抽離,那他自然會聰明地選擇逃離,根本不可能陷入強製,這個故事也就無從展開。

不同的故事和主題,需要不同的敘述方式。

雙重賠償中的替代品故事已經持續了很久,他隻需要做那個破開迷局改變自身宿命的人。

而在午後之愛中,強製並未開始,故事裡的那次囚禁和掙脫尚未到來,溫佑斕還沒有做過任何強製性改變他選擇的事,他在用漫長熨帖的愛融化體驗者的防線。

直到這一刻,他想從弟弟的生活中剔除過分刺眼的齊宴,段殊才陡然驚醒。

這一次,齊宴依然給他留下了一道線索,就像那張伴隨甜點送來的寄語卡片。

齊宴沒有改變自己的名字,也沒有改變自己的外形,甚至在故事剛開始的時候,就直接出現在了他身邊。

他是段殊在這個故事裡確認自我的錨點,也是誘發故事向前推進的導火索,正如戚聞驍的那個電話一樣。

對原本的那個段殊而言,哥哥是最重要的人,齊宴隻是個領航員,他在段殊心中沒有任何特殊的意義,所以溫佑斕並不會乾涉他們之間的來往,也就不會有當下的這段對話。

可段殊進入了這個世界,他知道自己可以在這裡探尋現實裡的那個齊宴,所以他一定會對領航員表現出不同尋常的關注和親近,從而引發溫佑斕的危機感,於是齒輪徐徐轉動,故事步入正軌。

根本不需要等到那場誘發兄弟二人爭端的比賽前夕,這個以強製為主題的故事,從那場小型拉力賽上,齊宴在耳畔提醒他“不要分心”時,就已經徹底開始了。

“段殊”的記憶麻痹了他,溫佑斕的假麵麻痹了他,從未感受過親情溫暖的他也麻痹了自己。

複雜的思緒如電流般湧過腦海,段殊的後背滲出屬於夏日的汗水,在白皙的脊背上蜿蜒,帶來遲到的專注。

手握報告單的溫佑斕擁有充足的耐心,他靜靜地看著似乎正陷入掙紮的弟弟,等待著那個意料之中的答案。

於是段殊回過神來。

他直視著這個與自己相依為命的哥哥,緩慢又堅定地搖了搖頭。

“我不會換掉他。”

*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世界的開局是地獄模式,如果是我的話,大概會一臉傻笑地掉進陷阱,然後被哥哥做成一盤溫泉蛋配甜豆(。)

第三十七章 試探

段殊第一次從溫佑斕臉上看到了驚訝的表情。

這種驚訝絲毫不加掩飾,他的麵孔上明明白白地寫著一種對眼前狀況的難以理解,緊跟著段殊的拒絕,疑問脫口而出:“為什麼?”

段殊還沒有說話,又聽到他問:“你要不顧自己的安全,和這樣的人做搭檔嗎?”

從未被弟弟拒絕過的恐慌,很快轉化成了就事論事的不解。

“你忘記那個小學時的同桌了嗎?”

隨著他的問題,相應的回憶便浮現在段殊的腦海裡。

“段殊”的記憶裡基本沒有什麼負麵的情緒,那個小學同桌就是其中罕見的例外。

他的小學同桌玩心很重,一門心思放在玩上麵,經常到處瘋跑,膽子又大得離奇,常常能告訴大家一些聞所未聞的新鮮遊戲。年幼且渴望新奇玩意的孩子,總是容易被這樣的孩子王吸引。

那時的段殊就常常跟他混在一起,直到被溫佑斕發現,難得嚴厲地製止了他,警告他不許再和這個同學來往,還直接請老師給他換了同桌。

年幼的段殊當然很不開心,哥哥的告狀讓同桌不願意帶他玩了,他錯過了同桌嘴裡的許多稀奇風景,為此他跟哥哥大吵了一架,甚至同他冷戰好幾天。

結果就在幾天後,他的前同桌爬到高壓電線杆上,試著解開纏繞其上的風箏,結果觸電身亡,同他一起大著膽子爬上電線杆的男孩尚未碰到電纜,他親眼看著同伴直直墜下,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願意跟人說話。

無論從誰的角度來看,溫佑斕當時讓弟弟遠離那個男孩的決定都是極其明智的,“段殊”每次回憶起這件事,都充滿了後怕。

那現在呢?換掉一個隱瞞了過去、心理素質很可能極不穩定的領航員,是不是也是一個明智的選擇?@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那些被選擇後留存的記憶,一刻不停地影響著段殊的思緒,他仍能切身感受到那種曾經躲開了一場災難的恐懼與慶幸。

他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裡,就是因為那時候不情不願地聽了哥哥的話。

“我記得。”段殊的聲音有些滯澀,“但現在不一樣,我已經不再是那個不懂事的孩子了。”

這是真真正正的第二人生,他要在那些虛構鮮活記憶和濃烈感情的乾擾下,專注地做出自己的選擇。

溫佑斕的眼神中傾瀉出一種複雜的失望:“那時候,你也是這樣和我說的。”

他撫平了報告單上的褶皺,不再強硬地要求段殊,語氣轉向柔和:“為什麼不願意換掉齊宴?因為他對你來說……是特彆的嗎?”

他的話語循循善誘,像是一個真的用心良苦的兄長,試著找出原因,然後再來勸慰弟弟不理智的決定。

“不是。”段殊抬頭看著他,神情裡流露出明顯的焦躁,“是因為太麻煩了。”

齊宴對他來說當然是特彆的,這就是他不能答應的原因。如果換成其他人,也許不用溫佑斕要求,段殊自己也會動搖,因為隱瞞過往的比賽經曆的確會損害車手和領航員之間的信任。

但他不能在溫佑斕麵前承認這件事。

他看見了這個問題背後危險的黑影。

“一個月後的那場比賽,我們已經報名了,時間很緊張,再找一個新的領航員磨合肯定很麻煩,很可能會導致我最後沒法參加比賽,我已經期待很久了,不想就這樣半途而廢。”

他將原因歸結到自己對拉力賽的憧憬上,聽起來無懈可擊。

溫佑斕默不作聲地審視著他的答案。

“他以前是車手這件事,我會去問他,他之前的比賽過程中看起來很冷靜,心理素質分明比我要好。我相信這裡麵還有內情。”

段殊繼續道:“半年前我主動找上他的時候,他其實沒有那麼熱情,算是被我說服,才成了我的領航員。我們之間除了比賽也沒有彆的交流,所以他才沒有跟我提起那段經曆吧。”

“可無論如何,在我目前能接觸到的人裡,他是最優秀的領航員。我想贏下比賽,目前隻能跟他搭檔。”

說到後麵,段殊的語氣中已帶上自嘲,他熱愛賽車,但全靠哥哥的支持才能燒錢追求夢想,好不容易磨合完畢的領航員,又有著自己的秘密,前路看起來光明,卻時刻籠著晦暗的霧氣。

溫佑斕聽出了他的低落。

他隻能安慰弟弟。

“那不是你的錯。”他溫和的聲音裡聽不出太多的波瀾,“這場比賽參加不了,也還有下一場,你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

段殊短促地應聲,他看起來心亂如麻,眉毛皺起,在哥哥的提議和自己的執念之間掙紮。

實際上,段殊在思考另一個問題。

他已經窺見了溫佑斕那種模糊又龐大的控製欲,卻還不知道它的邊界與形態,以及控製落空後溫佑斕會被激怒到什麼程度。

在置身事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