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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電影 溫泉笨蛋 4343 字 6個月前

。”他悄悄拾回了上一個話題,“因為他將要死去的時候,旁人的反應才最有趣。他健康無恙,或是溘然長逝,值得觀賞的戲劇就徹底結束了。”

虞年這一角色有許多超出常理的行為,有時會故意放過已然上鉤的調查對象,有時又會對心存私欲的委托人抱有不同尋常的寬容,很多人將此理解為雙重人格,光明和黑暗兩麵交替支配著他,這種交替和矛盾彰顯了人性在善惡之間的掙紮……諸如此類的老套解釋。

但實際上,他隻是專心致誌地尋找著好玩的事。

虞年喜歡一切有趣的事,為此根本不在乎所謂的道德倫常。

黎嘉年亦然。

話音落地,黎嘉年的呼吸在一瞬間變得急促,很快又平靜下來,他驀地離開了雙生子的耳畔,慢慢站直,眼中染上驚歎般的神采。

“我說過,你會是我最喜歡的學生。”

段殊沉靜地應下他的話:“我畫完第一份作業了,老師。”

溼潤的顏料尚未凝結,光澤鮮亮。

黎嘉年無聲地走到他身邊,垂眸望去。

深紅的天空,熟褐的大地,儘情塗抹的色塊裡蔓延著徹底的黑,像一條條流動帶毒的絲線,所有顏色都朝著中央擠壓,最終陡然消弭於那道純淨的留白。

他沒有直接畫黎嘉年,而是畫了他周圍的世界,然後在中央,留出了一道純白的人影,踽踽獨行,突兀地撞進觀看者的眼睛。

黎嘉年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濃鬱:“你猜對了,我也猜對了,你真的很有天分。”

“不過,還少了一點。”

與此同時,他從段殊身旁的工作台上撿起一管飽滿的鈦白,擠進調色板,然後挑了一隻乾淨的畫筆,塞進段殊的手裡。

“照理來說,現在還不能疊色,畫麵會變得很臟。”黎嘉年站得很近,俯身握住了段殊的手,“但是,我喜歡這種未知的混亂。”

兩隻手一起執著畫筆,蘸起覆蓋力極強的鈦白色,毫不猶豫地畫下了第一筆。

純白的筆尖被染上紅與黑,空白人影的旁邊,出現了另一抹複雜的白。

淡淡的顏料氣味在鼻腔彌漫。

風從窗戶裡鑽進來,吹過白紗簾,吹過交纏的身影,也吹過隱秘的門縫中,奉命監視的芳姨躡手躡腳拍下的照片。

這陣風在明亮的屋子裡盤旋,吸納了碰撞的顏色,低低的話語,柔軟的衣角,倉促步伐掀起的塵埃,它越來越大,卷起時間與雜音,極近處是鮮活同步的心跳,不遠處的鄰居家裡則傳來什麼東西轟然落地的破碎聲。

太陽一點一點地沉下去,溺於黃昏。

黎嘉年一直在畫室待到傍晚才離開。

屋外的汽車馬達聲漸漸遠去,片刻後,另一道沉重的腳步聲響起。

段殊聞聲下樓,才到樓梯拐角處,就看見了那個快步走來的身影。

滿麵寒霜的陸執回到了他真正的家,手上纏著還在滲血的繃帶。

醞釀了半日的颶風追到這裡,目光交錯中,氣氛暗潮湧動。

但這一次,他們的位置徹底交換了。

“你的手上有傷口。”站在樓梯上的段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為什麼會受傷?”

第二十章 驟變

相同的冷淡質問出現在當初弱小的寵物口中,陸執冷冽的眼眸裡當即湧上難以置信的驚怒。

他當然不會回答這個具有羞辱意味的問題,隻是答案不可自抑地浮現在腦海裡。

三個小時前,被丟到一旁的手機發出一連串短促的提示音,陸執以為又是控製欲發作的父親,煩躁地撿起來,卻看到了芳姨發來的一張張照片。

明亮的畫室中央,兩道身影挨得極近,相似的白色襯衣重合在一起,而他長久地追隨著的那個人,背對著鏡頭,隻能看見那雙交疊著抬高了的手,襯在色澤深重的油彩前,白皙清瘦,骨節分明,泛著潔淨的曖昧氣息。

下一張照片裡,被握住手的另一個人,微微側目,便有半張麵孔入了畫,他起初是錯愕的,突然被人靠近的錯愕。

可再下一張照片裡,錯愕淡去,他的眼眸裡流淌出一種很少見的柔軟和包容。

他專心地凝視著那個正在教自己畫畫的男人,無數情愫湧動閃爍,最終又如潮水般湧去,沙灘上隻剩淡金色的溫柔。

陸執已經很久沒有從寵物的眼中看到過這種情緒。

在那條陰暗肮臟的小巷裡,他說你唱歌很好聽的時候,那個人就露出了相似的表情,然後很聽話地滅掉了剛燃起的香煙。

橘色光斑熄滅,時間也隨之流轉。

年輕的段殊剛剛畢業,輾轉在出租屋和錄音棚之間,他錄了一張又一張DEMO,寄給漸漸式微的唱片公司,試著在網上自己發歌,也在酒吧駐唱,一邊賺取生活費,一邊等待著或許會出現的伯樂。

半年時光過去,他的堅持和努力如同投進深海的微小石子,不起波瀾,身上那種在象牙塔裡養成的驕傲自信和意氣風發,漸漸動搖黯淡,隻剩一點在朋友麵前強撐的倔強。

陸執一開始並沒有和他聯係太多,隻是每當他深夜下班,從酒吧裡疲倦地走出來時,會準時地等候在馬路邊,送他回家。

他的車庫有許多豪車,時不時就會換一輛,被昏暗路燈照著時,便展現出極為醒目的光彩。

段殊會對倚在車門前的他露出羞赧的微笑,他身後一並出來的同事,則會瞪大眼睛撞一撞他的肩膀,像是驚歎,像是豔羨。

陸執主動接過他背上的吉他包,然後為他拉開車門:“累嗎?回家吧。”

豪車彙入深夜的車流,沿路燈光落進車窗,段殊坐在副駕駛,手指下意識攀著係緊的安全帶,常常用那種溫馴卻易碎的目光看他,當其中蘊含的感情過分熱烈之後,又會匆忙地轉頭看向窗外。

幾周過去,在他的雙手不再緊張,能大方地放在身側時,陸執對他說了第一句超出日常問候的話:“你應該擁有更輕鬆的人生。”

那時的段殊立刻透過兩人中央的後視鏡,望向了躺在後座上的吉他包。

陸執的話裡充滿為他思量的真摯:“你有很好的條件,無論是外形,還是聲音,但你還欠缺一點東西。”

車子駛過豪華的五星酒店,恰有筵席散場,一輛輛名貴轎車魚貫駛出,車窗裡映出一張張如在雲端的臉龐,氣質非凡。

而倒車鏡裡的段殊,好看卻樸素,衣領泛著不夠服帖的褶皺。

等酒店被遠遠地拋在身後,他悄悄撫平領子,以很微小的幅度點了點頭。

於是陸執滿意地收回視線:“我會幫你。”

這是他精心規劃的回家路線,他反複地讓段殊看見那種更絢爛華美的人生。

往後的事便順理成章。

段殊住進了他的彆墅,像賣花女遇見了教授,開始了緩慢而不可逆的蛻變。

他天真地以為自己會在變成一個光鮮完美的人之後,能站上更大更廣闊的舞台,實際上,他再也沒有唱歌的機會。

當他意識到這種幫助的本質之後,也想過結束,可富裕浮華的生活、若即若離的“愛人”牽絆著他,他越來越難掙脫這個鍍金的囚籠。

所以漸漸地,段殊很少那樣笑了,純粹的、隻有溫柔的笑。

等陸執回過神來,桌上那個空蕩蕩的花瓶已碎了一地,滿地瓷片裡躺著屏幕碎裂的手機。

樓下傳來女傭刻意放低的腳步聲,他憤怒地站在巨響回蕩的書房中央,窗口映出的那棟彆墅被紗簾覆蓋,一切都看不分明。

然而憤怒褪去之後,陸執望著那塊熄滅的屏幕,眼前揮之不去的是那個久違的眼神。

他蹲下來,撿起手機。

無孔不入的碎瓷片劃破了他的掌心,刹那間鮮血淋漓。

手機摔壞了,他再也調不出那一係列正在對麵上演的照片,壓抑的風暴便從下午蔓延至今。

——為什麼會受傷?

陸執不能回答這個問題。

他深呼吸,鬆開了下意識緊握的拳頭,任裂開的傷口洇濕雪白紗布。

“我很久沒有聽你唱歌了。”陸執抬頭看他,話語裡帶著隱隱歉疚,“我不該逼你學畫畫的,你應該繼續唱歌。”

寵物明亮的眼睛裡沒有半分熟悉的情愫,隻是淡漠地看著他。

“彆再跟黎嘉年學畫畫了,他是一個很危險的人。” 本 作 品 由 思 兔 網 提 供 線 上 閱 讀

“我會幫你,幫你成為真正的歌手,你該做自己真心喜歡的事。”

“對不起……段殊。”

時針走動的聲音平緩又綿長,那幅高懸的《風暴》在漫漫黃昏裡被染上霞光豔色。

鋪天蓋地的雲霞模糊了他的視線。

段殊想,如果是另一個“段殊”聽見這段情真意切的話,大概會真正濕了眼眶,為自己逝去的人生,也為自己又一次被拉入陷阱的軟弱彷徨。

陸執慢慢向他走來,此刻昏昏然的日光與那一晚的朦朧路燈如此相似,冷峻男人的麵孔也絲毫未改,仿佛時光倒流,又回到命運的岔路口。

隻要他點頭,一切尚有重來的機會。

直到陸執走到了樓梯下,他們之間僅剩幾步台階的距離。

段殊看著他,看著他幽深的眼眸中隻有自己的身影,自己被放得越來越大,好像下一步就能走進心臟,占據全部心房。

美麗又誘惑的幻覺。

站在陷阱邊緣的獵物冷不丁道:“曾經你就是這樣哄騙我放下音樂的嗎?”

幻覺碎成齏粉。

陸執的腳步僵住。

“我已經不喜歡唱歌了。”段殊越過陷阱,冷淡地拒絕了他的邀請,“現在我真的想學畫畫,但不是因為你。”

“是因為阿年。”他的語氣驀地緩和下來,“他畫得很好,我喜歡他的畫。”

這個親昵的稱呼猛地擊中了陸執,他先是困惑,然後是驚慌失措:“你叫他什麼?”

“阿年。”段殊回憶道,“第一次見麵時,他就讓我這樣叫他,可惜我忽略了。”

“我應該早點聽他的話。”

在這悠長的歎息中,陸執覺得腦海中有什麼永遠縝密周全的東西崩裂了。

樓梯上的男人像是沒有察覺到他激烈的情緒,好整以暇道:“對了,要不要幫你叫醫生?”

“你的外形很完美,是我挑選的,我不想看到你受傷。”

段殊笑容和煦,隱隱與天真明朗的畫家重疊。

“你不該有任何傷口,這是我的真心話。”

語畢,他不再看陸執,安靜地回身上樓。

獨留陸執失魂落魄地怔在原地。

相似的語句牽引著他回到一切驟變的那一日。

什麼叫做……是我挑選的?

這一刻的段殊,又為什麼會跟黎嘉年那麼相似?

他足足想了一夜,未能入眠,仍找不到答案。

窗外天色大亮,新送來的手機裡已堆滿亟待處理的工作消息,合夥人好奇地問他昨天請假在做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