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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電影 溫泉笨蛋 4363 字 6個月前

生又特彆的客人充滿好奇,她握著話筒走過來,試著挑起話題:“這位……”

段殊應下她的疑問:“我姓段。”

居然不是黎。

主持人笑意盈盈:“好的,謝謝段先生願意上台,您要試彈片段,還是想給大家帶來一支完整的曲子呢?”

“完整的樂曲,升c小調前奏曲。”

段殊從容自若地在琴凳前坐下:“拉赫瑪尼諾夫最有名的前奏曲之一,它很適合上一件拍品的氣質。”

“上一件拍品是油畫《風暴》……”主持人很快反應過來,驚喜道,“您是要將這支曲子送給黎先生嗎?”

台下頓時難掩嘩然,原本或多或少在走神的賓客們紛紛來了精神,以為將要見到這場漫長無聊的晚會上,突然上演的精彩片段。

段殊微微一笑,專注地看向眼前錯落的黑白琴鍵,留下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送給風暴。”

修長手指有力地按下左側三個低沉的音符,沉重的共鳴響徹整片空間,慢板起奏,追光燈落下,於是一切雜音便都隱沒了。

第一樂段,結構重複的低音,被叫做命運主題,節拍緩慢,像教堂莊重的鐘聲,轟然響起,驚起在穹頂上停泊的白鴿。

一片黯淡的光線中,黎嘉年真正被勾起了興趣,目光灼灼地盯著這個猶如同胞兄弟的陌生人。

他身邊的陸執亦然。

他無法理解眼前正在發生的事,豢養在彆墅裡見不得光的替代品,竟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這裡。

大屏幕上顯示的畫麵中,熟悉的手指在琴鍵上緩緩流連,他清楚地見到了手背上那道突兀的傷疤。

不被他允許的傷疤。

畫中人被耀眼光芒籠罩著的右手,漸漸加快了落下的節奏,像蹁躚的羽毛,輕盈又纏綿。

第二樂段,情緒持續推進,白鴿動蕩不安,劇烈地扇動起翅膀,令人目不暇接,急促的快板,鳥兒匆忙地飛向天空。

在交錯迷離的旋律中,段殊的雙手本能般按下每一個琴鍵,沒有半分失誤。

他對鋼琴並沒有特彆的喜好,隻是曾經在某部電影中飾演過一個鋼琴天才,為此專門苦練了三個月,自然記得幾支練到了深深刻入靈魂的曲子。

恰好其中有一首曲子,與黎嘉年的那幅油畫極為相襯。

雙手的律動越來越快,纏繞著揪緊了心臟,遙遠的天際湧來一陣狂亂的風暴,狂潮肆虐,沒過穹頂,風聲裡傳來絕望的哀號。

來賓們屏住了呼吸,靜默地聽著,人群裡的戚聞驍緊緊捏住了冰冷堅硬的酒杯。

身旁的朋友大感震驚,傾身過來低語,詫異那個僅有金玉其外的籠中鳥,怎麼變得如此不同。

於是他平靜點頭,悄然鬆開了手心。

第三樂段,重回慢板,命運主題再現,力度卻漸漸增強,風暴越來越大,吞噬了掙紮的白鴿,染成淒愴的霞光。

樂曲接近尾聲,段殊閉上眼睛,光束在麵頰蜿蜒,他想起那幅濃墨重彩的油畫。

栗色卷發的畫家收起了多餘的表情,神色晦暗不明,酒紅襯衣在黑暗中顯得更為濃重。

陸執依然不明白緣由,但在宏大悲愴的樂聲中,他心蕩神馳,目光繚亂,再也看不清那道淡褐色的傷口。

天與地,教堂與穹頂,一並消失了。

暗紅的霞光蔓延,虛無裡淌出洶湧濃稠的海,風暴尚未停息,席卷了一切,隻剩破碎。

白皙的手指慢慢地叩下琴鍵,長音和弦持續,深海破碎的漩渦裡響起渺遠寂然的鐘聲。

直至消弭。

樂曲結束,被調暗的燈光慢慢亮起,等待著來賓們找回失落的呼吸。

陸執尚未從巨大的衝擊中回過神來,便聽到身邊人歎息似的低語。

“我後悔了。”

他茫然地轉頭看黎嘉年:“什麼?”

“我不應該把那幅畫捐出來的,反正總會被你買下。”

黎嘉年精致的眉眼裡流露出明顯的不豫,口%e5%90%bb卻是孩子氣般的天真:“我不想賣給你。”

第一場風暴結束,技藝高超的演奏者躬身謝幕,在熱烈綿長的掌聲中,眉目間如有積雪融化,明豔恣意,神采飛揚,叫人移不開目光。

“——我想送給他。”

*

作者有話要說:

不太狗的三號!

第十二章 深海

眼前是盛大如潮水的掌聲,一陣陣向他湧來,黑壓壓的浩蕩深海,頭頂的水晶吊燈異彩紛呈。

段殊忽然想起那部電影裡的自己,被坎坷命運和敏[gǎn]心靈折磨著的天才鋼琴家,距離片尾二十分鐘的時候,靈魂黑夜結束,他從人生至暗時刻的沼澤中爬出來,重拾光彩,舉辦了一場不需要觀眾的演奏會。

他在空蕩蕩的音樂廳裡演奏了一首又一首,樂聲華美浩瀚,直至大汗淋漓,精疲力竭,然後顫唞著起身謝幕,在無數觀眾的幻象裡,在自己鮮活的心跳聲裡,他深深地彎下腰去。

被影像保存的回憶,與此刻在意識層麵製造出來的景象重疊,令他的心中重新湧上曾熟讀過千百遍的劇本文字。

[從此,他不需要彆人的眼光了……]

[他擁抱自己。]

這不是台詞,也不是動作與神態提示,是無法拍攝出來的內心活動,是編劇在心潮澎湃時洋洋灑灑寫下的文學性段落。

但現在,段殊仿佛體會了那種心情,替另一個“段殊”。

台下最近的圓桌旁,黎嘉年剛剛對身邊人說了句什麼,然後目光熾熱地望過來,陸執恰恰相反,像一尊沉默的雕塑,一動不動,周身的空氣似乎也是凝滯的。

段殊的視線從他身上毫不留戀地掠過,轉向了一旁也在鼓掌的主持人。

主持人回過神來,看向他的眼神裡終於帶了幾分真,她看到的不再是某個和畫家長得很像的人,而是那個剛剛從琴凳上起身的耀眼的陌生人。

“令人印象深刻的演奏,像是真的看見了風暴。”主持人讚歎道,“再次感謝段先生,為我們帶來了一段難忘的回憶。”

段殊頷首道:“音色很好,非常好的鋼琴。”

他隻是上來試音色的。

簡單的對話過後,段殊下台,在萬眾矚目中,回到了自己最初的位置,優雅坐下,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接下來的時間裡,氣氛火熱,這架施坦威鋼琴被推上了一個超出想象的高價。

而戚聞驍手中本該用來出價的號碼牌,一次也沒有動過。

從風暴開始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有再說過話,心中似乎隻剩下不解與迷惘。

等段殊走過來時,他甚至有些刻意地移開了目光。

那個常常附和他的朋友同樣有些怯怯的,不敢兀自開口。林子則麵露擔憂,他緊張地觀察著戚聞驍的反應。

主持人落槌定音的時候,段殊像是鬆了口氣,主動對戚聞驍道:“看來你舉牌的決定是正確的,我彈得還不錯。”

戚聞驍放在桌沿上的手指緊了緊,語調乾澀:“你讓人很意外。”

段殊聞言,詫異地回眸看他:“意外嗎?”

這個衣著光鮮的紈絝富二代,毫無防備地撞進他攬儘光芒的眼睛,一時慌亂,隻好從喉間擠出一聲似有若無的回應。

段殊笑了:“那你是個不合格的朋友。”

然後他回頭,再也沒有看戚聞驍一眼。

在風暴與風暴的交相輝映之後,後續的拍品和節目都顯得蒼白無力,時間流逝,這場慈善晚宴漸漸走到了尾聲。

主持人講完了結束致辭,於是不斷蔓延的交談聲蓋過了一整晚的文雅矜持。$$思$$兔$$在$$線$$閱$$讀$$

平日裡難得見到的一些人齊聚一堂,當然會有個寒暄的環節。

在觥籌交錯中,無心社交的段殊準備獨自離開,腦海裡想象著今晚回家後見到的陸執會是什麼樣子,忽然被一道聲音叫住。

“段先生,等一下。”

璀璨的燈光下,黎嘉年丟下了一眾想要找他說話的陌生人,快步朝他走來。

段殊停住腳步,便聽到他很是自來熟的招呼聲,像是多年老友般:“我還以為結束後你會來找我,怎麼走得這麼急?”

他微微挑眉,並不排斥黎嘉年帶給他的這種微妙的越界感:“你好,黎先生,我該回家睡覺了。”

黎嘉年展顏一笑,相當順暢地接下了他的話:“今天可以晚一點,我有禮物要送給你,你一定會喜歡的。”

“我非常喜歡你送給風暴的這首曲子,這就是我要表達的東西……如果我會彈鋼琴的話,你簡直像是另一個我。”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我們都很像,對不對?”黎嘉年熱切地看著他,言語間並無異樣含義,仿佛隻是單純的喜悅,“我從不相信緣分這種陳詞濫調,但是今天,我找不出更好的形容了。”

黎嘉年的身後站著一天未見的陸執,段殊一邊耐心聽他說話,一邊感受到陸執冰冷的視線越過正主的肩膀,落到替代品的身上。

更遠一點的戚聞驍見到他與黎嘉年交談,滿臉都是不可置信。

“所以,為了紀念這次緣分,我想把《風暴》送給你。”

說著,黎嘉年恍然般回眸看了一眼渾身低氣壓的男人:“不對,不僅僅是我,還有陸律師,這幅畫之前被他拍下,但他願意割愛,讓風暴吹到它真正的主人那裡去。”

他打了個俏皮的比方,段殊很配合地笑了。

陸執討好心上人,花了大價錢拍下油畫,又為了滿足對方一時的興起,不得不把畫送給心上人的替代品,還不能流露出一絲異樣,以免兩個人之間真正的關係被心上人察覺。

黎嘉年真的送了一個他喜歡的禮物。

段殊的笑容更深。

看著他們相談甚歡的戚聞驍拳頭緊握,似乎隨時都會衝上來說些什麼,但在這個笑容裡,他停住了動作。

“太貴重了。”段殊推辭道,“我隻是有感而發,黎先生能認可我的演繹,我已經很高興了。”

“叫我阿年,彆這麼生疏。”黎嘉年的口%e5%90%bb十分孩子氣,“如果你覺得太貴重,那就答應我一件事,我們做交換。”

“什麼事?”

“明天來我的畫廊,我想讓你看看我其他的畫。”黎嘉年的熱情溢於言表,“我不想給任何其他人介紹我的畫了,毫無意義,我隻想帶你參觀。”

出人意料的邀請。

段殊稍加思考,然後爽快地答應了。

他對這個與自己極為相似,又有種莫名親切感的人,也充滿了好奇。

黎嘉年的眼睛更亮:“太好了,那你把家裡的地址告訴我,今晚我就派人把畫送過去,然後明天我來接你。”

家裡的地址。

他跟陸執住在一起。

段殊不動聲色地等了兩秒鐘,陸執始終沒有說話。

看來黎嘉年並不知道他的彆墅在哪。

於是他和黎嘉年順理成章地互換了姓名和聯係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