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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電影 溫泉笨蛋 4251 字 6個月前

著兩張類似躺椅的設備,流線型的透明椅身宛如藝術品,最上方各架起了一副小巧的神經電極貼片,紅色的接線纏繞著沒入椅身,如同湧動的血管。

段殊回憶著那封起初被陳醫生標成“發錯”的郵件內容:“這是你提到過的虛擬現實呈現係統嗎?”

“那是通俗易懂的說法。”齊宴在他身後頷首,“我通常把它叫做類腦計算模擬器,主機並不在這裡,這隻是兩台終端。”

“類腦計算?”

“顧名思義,模仿人類大腦神經係統的運作模式,達到接近甚至超越人類大腦的智能水平,它是人工智能的終極目標,比僵化的馮·諾依曼結構要聰明得多。”

齊宴話鋒一轉:“你的症狀應該能讓你明白神經係統的強大,它能在身體看似毫無異狀的情況下,讓你失去對特定器官的知覺,身體本身其實沒有那麼重要,神經傳來的信息決定了你的感受。”

他的語速不急不緩,略顯低沉的嗓音蘊含著不言自明的說服力:“過去有人做過研究,發現人們對身體的擁有感其實是一種複雜的計算結果,換句話說,‘自我’是大腦經過統計推理後得出的答案,可以進行測量,當然也可以模仿——”

齊宴一邊說著,一邊將視線投向段殊始終觀察著的兩台模擬器:“它們就是模仿的成果,FH在類腦智能的探索上取得了尚未對外界揭露的巨大突破,當你坐進模擬器,聰明而強大的類腦智能會高效運轉起來,為你提供一個相當逼真的全新世界,並在其中扮演無數個不同的角色,而你會沉浸在某種被製造出的自我感受中,相信自己正生活在那裡,並真真切切地成為了另一個人。”

“一切都歸功於神秘又複雜的神經係統,儘管它現在正讓你覺得痛苦。”他做了一個漂亮的總結陳詞,“但是很快,它會給你帶來新的生命。”

在段殊提出那些每個人都會好奇的問題之前,齊宴已經預先給出了簡潔明了的答案,聽起來無懈可擊。

可段殊仍然想到了什麼:“如果類腦智能已經達到了這樣的水平,為什麼隻用來革新娛樂模式?它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可以做。”

聽到他這樣問,齊宴並不覺得被冒犯,隱藏在眼鏡背後的眸光裡甚至露出了某種堪稱柔和的情緒:“它已經很像人,但仍有缺陷,它需要一定的劇本指導,還不能完全自主運行……但一個能將既定角色扮演到極致的類腦智能,為人類提供高度沉浸式的虛擬世界體驗服務,是它目前開發得最完善的用途之一。”

段殊安靜地聽他說完,腦海裡隻剩下一個念頭。

他又想吃巧克力了。

發現自己的人生軌跡與冰冷的類腦智能格外相似,終歸是件怪誕的事。

在口罩的遮擋下,他努力地壓製著這種低落的情緒,思考著齊宴說過的每一句話。

很有說服力,也很有誘惑力。

但是,也許回去再問一問陳醫生的意見會比較穩妥。

那種仿若近鄉情怯的微妙感受,阻止了他往下走去。

段殊已經有了打算,他微微抬起下巴,直視著齊宴的眼睛。

齊宴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想法。

“……對我而言過於新鮮,所以我想再深入了解一下你今天提到的這些內容,然後再做決定,謝謝你提供的這個建議。”

他耐心地等待段殊說完了這段真心話,用指尖輕輕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架,神情泰然自若:“沒關係,我知道你需要再問問其他人的意見,可以在回去之後仔細考慮。”

段殊正要順勢告辭,又聽見他陡然轉變的話鋒。

“——但你會再來的,段先生。”

宛如電影角色般的研究員齊宴,早就認出了眼前真正的電影演員段殊。

“你很熟悉電影,恰好我也一樣,我喜歡電影,也為類腦智能編寫了許多以代碼為載體的劇本。”

齊宴冷淡的麵孔上第一次露出笑意。

“我剛剛完成了故事的鋪墊,邀請你走入嶄新的章節,因為太過震撼,你當然會覺得猶豫,但你離開之後必定會經曆許多波折,比如想要拿起水杯卻猛地跌落在地,還有更多令你苦惱的事……那些瑣碎的片段會不斷折磨著你,於是你與身邊持不同意見的人爭執,最後你下定決心,一意孤行,再一次走進這幢大樓,來到三十三樓,敲開這扇門,告訴我你決定試一試。”

戴著金絲眼鏡的研究員倚在牆邊,雙手隨意地插在白色口袋裡,透出一股氣定神閒的不羈。

“也許我們可以節約彼此的時間,跳過這些繁瑣的流程,直接進入新的階段。”

“如果你堅持要回去考慮,也沒有關係,做科研的人總是有充足的耐心。”

說著,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在口袋裡摸索片刻,然後伸手出來。

“不過,彆忘了帶走你的東西。”

段殊被他的話語所震懾,下意識地將原本垂在身側的手掌翻過來,麵向兩人之間熾熱的日光與空氣。

齊宴朝他走近一步,悄然鬆開手指,將那對小小的藍牙耳機放在了他的手心。

他依然察覺不到這輕盈落下的分量,卻清楚地看到屬於陌生人的指尖,垂懸在自己掌心,像兩個漂浮著的世界,下一秒就將徹底相接。

高大的影子落在幾乎重疊的交界線上,淡淡的陰影攀上段殊的身體,遮去了落在他眼裡的刺目光線,隻留下寂靜的溫度。

“你會在這裡找回失去的一切。”

男人磁性的聲音在耳畔轉瞬即逝。

“相信我。”

第六章 宙斯

這是一句讓段殊無法拒絕的話。

上一次對他說過類似話語的人,聲音裡充斥著年輕人特有的衝動與活力,亢奮地宣告要和他一起拍出能永遠刻在觀眾心裡的電影。

而眼前人成熟理性,平淡的語調裡滿是毋庸置疑的自信,語言的韻律、敘述的節奏共同構築出了一種強大的說服力,不必欲說還休,他毫不遮掩地顯露出自己濃鬱的支配欲,當獵物已步入瞄準鏡。

段殊看著他,沉默的目光在空氣中交織,帶著旁人體溫的耳機靜靜躺在空洞的手心,然後他微笑起來。

“你編寫的劇本一定很有意思。”他真心實意地稱讚道,“類腦真的能將那樣的故事演繹出來嗎?”

齊宴顯然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他像是早有預料,徑直走到了書架前,拿出一疊類似於影碟外盒的東西。

他將三個盒子放在了身旁空無一物的茶幾上,一字排開。

盒子表麵通體啞光黑,右上角各有一個標簽,優美淩厲的筆跡寫著完全不同的標題。①思①兔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午後之愛》、《雙重賠償》、《日落大道》。

他有些詫異:“都是好萊塢的經典電影……是改編了這些電影裡的故事嗎?”

“不,隻是一個表達致敬的小把戲,借用了名字而已。”齊宴似笑非笑道,“類腦還不能處理內容太複雜的故事,所以在為它們編織虛擬情境的時候,我選擇了一些不那麼深奧,但永不過時的俗套情節。”

“人們喜歡戲劇性強烈的故事,背後往往與情感有關,這也正是類腦智能最需要學習的東西,如果它能理解人類的情感,就很有可能湧現出自主意識,實現偉大的進化,成為徹底的強人工智能。”

“但當它不能真正理解愛的時候,類腦會像許多人類一樣,做出那些看起來很符合目的理性的選擇:欺騙、強製、替代品——過程不重要,隻要能達成某個特定的目的。”

他的目光在書架上艱深晦澀的計算機文獻上停留片刻,轉向了一旁精美華麗的神話讀本。

“阿波羅癡迷地追逐達芙妮,無處可逃的達芙妮絕望地化作了一棵月桂樹,然後阿波羅狀似深情地摘下她的枝葉,做成桂冠代替她陪伴自己……宙斯貪戀特洛伊王子加尼米德的美貌,將他捉來奧林匹斯山,在歡愉靡麗的宴會裡日夜為自己倒酒,直到嫉妒不已的天後赫拉將情敵變作了一隻水瓶,瓶中汩汩流出王子的眼淚。”

“這些故事在希臘神話中早已寫就,時至今日仍在流行,捕獲幻影是人類心中永恒不滅的欲望,帶來缺陷、痛苦,與極致的迷戀。”

“這一代類腦有一個很不好記的名字,但我私下裡把它叫做宙斯,宙斯會按照編寫好的內置邏輯生成人物,那些朝著熾熱欲望一路前行、以至於忽略了常理與真情的偏執角色,我相信遭遇這樣濃烈的情感會為你注入前所未有的刺激,喚醒你身體裡沉眠的某些神經。”

“在安全性上你可以放心,我們已經做過多次生物實驗,最壞的結果不過是你身臨其境地體驗了另一種人生,醒來後卻依然感覺不到自己的手。”

對段殊而言,這是一次沒有弊端的治療嘗試,附帶著體驗一場無需成本的奇妙電影。

但掌握著高端科技的資本與研究員,絕不是什麼不求回報的慈善家。

段殊問得直接:“為什麼會邀請這個病例來參加實驗?需要我做什麼?”

齊宴也答得坦誠:“一方麵是你的症狀與大腦神經的異狀緊密相關,眾多專家都找不出原因,而宙斯的核心邏輯就是模仿人類大腦神經係統的運作方式,但它並沒有完全模仿成功……所以我們需要收集大量神經係統有異常缺陷的例子,看能否有益於研究,你並不是唯一的受試者。”

“另一方麵,我相信真人神經信息的湧入,會對高度仿生的宙斯係統產生某種奇妙的影響,這也是這類虛擬世界體驗服務的賣點之一,為每個身處其中的體驗者提供一個獨一無二的世界。”

說到這裡,齊宴放慢了語速,像在編織一場虛幻的夢境:“每個世界隻有預置好的開端和結尾,中間的發展是自由與隨機的,充滿了無限可能,就如同現實裡的人們,出生和死亡是固定的,但行走其中的姿態可以大不相同。區彆在於,真實世界裡的人一定會死去,宙斯係統裡的體驗者,卻有可能打破那個被預設的結局。”

“這是對你唯一的要求,如果有可能的話,希望你能試著將宙斯生成的主要角色帶離原定結局,讓它感受到任何不應屬於原劇本的東西,愛、憎、悔恨……什麼都可以。在我的角度,你是將要對宙斯進行訓練的刺激源,用屬於人類的真正情感,試著感染這個隻會按照既定邏輯運行的類腦。”

聞言,段殊唇角微彎,有些遺憾地笑了:“也許你不太了解,我並不擅長這種事,即使是我自己拍戲的時候,也從不會脫離劇本。”

出乎他的意料,齊宴依然淡定:“我知道,你是最儘職的演員。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你和宙斯很像,你們都受神經係統的牽絆,都安分地待在劇本範圍內……所以,你不想親眼見一見你的同伴嗎?”

這是第二句讓段殊無法拒絕的話。

“我收回剛才的話。”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