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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電影 溫泉笨蛋 4264 字 6個月前

了多少家藝人經紀公司的邀約,也沒有告訴他,自己原本打算跟大多數同班同學一樣,按部就班地成為一名錄音師。

段殊從小就喜歡各種各樣的聲音,所以順理成章地選擇了錄音專業,他也不討厭演戲,隻是前者更讓他覺得自在。

但與聲音為伴是孤獨的,那裡沒有這樣一個人,會用自己灼熱純粹的夢想照耀著他,令他仿佛也間接地觸到了這種聽起來虛無縹緲的東西。

所以他默不作聲地修改了人生規劃,走上了一條充滿未知的道路。

段殊對金錢和名聲都沒有什麼欲望,於是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故事和角色本身,不做任何無意義的事。幾年來,他始終如一地認真對待著那個屬於路明野的夢想,就像自己也擁有了夢一樣。

有夢的感覺很好,有同伴的感覺也很好。

直到路明野在日漸濃重的光環和榮耀裡,忘記了自己最初的那些話,丟下了案頭那些在旺盛表達欲下一氣嗬成的故事,選擇了做一場更大的夢,被浮華和虛名包裹的大夢。

段殊比路明野本人,更早地窺見了這種改變。

他無力回天,隻是在一年前的某個夏夜,鬼使神差地回到了母校,靜靜地看完陌生的學弟學妹們拍攝的畢業作品,然後從裡麵選擇了趙媛。

趙媛是熱忱的,《囚鳥》是動人的,年輕人的心裡總是裝滿了用真心征服世界的美夢。

但有些東西,永遠無法重來。

在陡然侵襲而來的回憶裡,段殊失神了很久,直到趙媛憂心忡忡的聲音將他叫醒。

“師兄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他回過神來,露出一如往常的微笑:“沒什麼,隻是走神了。”

“那就好,但是師兄你看起來好像很累。”趙媛小心翼翼道,“是不是昨晚沒休息好……需要換房間嗎?”

段殊搖搖頭:“不用麻煩,不是因為房間,我先回去,等時間差不多了再過來。”

趙媛自然沒有意見,關切地送他離開,很快便投入到下一場戲的拍攝中,雀躍地盯著導演大監上顯示的畫麵。

而段殊獨自待在房間裡,望著窗外灰藍的風景,發了一下午的呆。

在永不停歇地奔湧著的海浪聲裡,他幾乎無心思考《囚鳥》的劇情,將這個帶有導演本人半自傳色彩的成長故事完全拋在了腦後。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選錯了,在當年那道命運的分岔路口,也許他應該走向另一側,從一開始就被孤獨浸沒的那一側,總好過得到後又失去的落寞。

可現在的段殊,已經不能當回一個普通平凡的錄音師了。

——而且似乎也失去了這樣做的必要。

他衣食無憂,什麼也不缺,隻是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了。

在路明野的前車之鑒下,他沒法再像過去那樣,自然而然地將趙媛的夢當成是自己的。

沒有人會永遠不變。

在被海風填滿的房間裡,段殊凝視著從島嶼上空飛掠而過的鳥。

純白的尾翼像從雲裡流淌而下的詩。

遠方傳來片場時而響起的喧囂聲,可他的周圍是寂靜的,在這種四下無人的寂靜裡,隻有明明滅滅的詩,和灼熱深重的呼吸。

他似乎經曆過相似的場景,背對著人群的獨處與秘密,連耳畔仿佛都殘存著隱約的觸?感。

但段殊忘記了和那個人有關的一切。

他不記得許多人和事。

所以無關緊要。

傍晚時分,段殊麵色如常地回到了提前搭建好的片場。

他已經換好了服裝,也上好了妝,這個角色的造型令他失去了昨日的俊朗與風光,看起來落魄不已,像是變了個人。

這座布景樸素的老房子是燕子的家,也就是影片中章佳燕飾演的角色。

影視劇拍攝時一般會把場景相同的場次排到一起,節省轉場和布景的時間與成本,而不會完全按照情節順序來拍。

《囚鳥》的場景幾乎全都在這座海島上,置景也不複雜,所以預計拍攝周期不到一個月,其中段殊的戲份集中在前十天。

這是一個略帶奇幻色彩的故事,出生在偏僻海島上的女主角燕子,終其一生都想跳出這個被貧窮和愚昧鎖住的囚籠,在她與周圍人漫長的鬥爭中,總能看見一道過去生活在這座房子裡的幻影。

那是一個熱愛畫畫的男人,一個村民眼裡精神錯亂的異類,也是燕子感到痛苦時唯一的慰藉。

燕子會和隻有她能看見的畫家說話,這道無比真實的幻影也會隔著漫長時空回應她,像一場荒誕不經的夢。

今天拍攝的這場戲,是燕子最後一次在這座房子裡看見那道影子,也是整個故事裡情緒最明亮的一刻,趙媛想把這種明亮放在所有人都精神飽滿的第一天拍完。

燕子終於偷到了那把鎖住小船的鑰匙,在漫天紅絮的黃昏,她回頭望向這座囚住自己二十多年的舊房子,看見衣著陳舊頭發淩亂的男人坐在牆角,將懷裡剛剛完成的畫作遞給她。

畫裡是模樣稚嫩的燕子,眼中飽含對這個世界的期待,這是幻想與現實交錯的一刻,而籠罩在黃昏裡的燕子早已成年,她朝他露出一個純粹的笑容,伸手接過了這副不存在的畫,然後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她將要去往沒有桎梏、無限明亮的未來。

無人知曉的畫家依然坐在那裡,他的臉龐上洋溢著同樣的笑容,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難過,好像下一秒就會消失。

其實他的確消失了,他隻是一道已經在囚籠裡死去的幻影,再也不會有明天,但他仍然笑著,如同不知道一切早已結束。

指腹殘留著尚未凝固的顏料,黯淡的身影被絢爛的色彩與夕陽浸沒。

鏡頭沿著軌道慢慢拉遠,畫麵定格在破舊房門合上的那一刻。

沒有人喊卡,整個片場都被那種強烈的情緒吞沒,過了很久才逐漸有聲音複蘇,恍然地從這場荒誕破碎的夢裡醒來。

場工打開了房門,對這一條非常滿意的趙媛快步走過去,想要同發揮出色的男主角說些什麼,鏡頭之外深受感染的章佳燕平複了心情,帶著滿腔熱情走回了屋子,攝影師反複回看兩個機位裡的素材,檢查著畫麵裡的每一個細節,想要確保它的完美無瑕,助理拿著紙巾和水杯後知後覺地迎上來……

但坐在地上的段殊把頭埋進了膝間,久久沒有動作,落魄的畫家蜷縮在牆角,散亂一地的顏料靜止著,仿佛構築出了一道無形的屏障,讓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在由溫熱身體構成的黑暗裡,段殊閉上眼睛,異常冷靜地想著一件事。

他不是故事裡的畫家,他沒有消失,這裡也不是充滿幻想的電影世界。

但他卻真的感覺不到自己的手了。

第三章 知覺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段殊保持著埋首膝間的姿勢,額頭明明抵在柔軟溫熱的臂彎裡,越靠近手腕卻越覺得麻木,酸澀鼓脹的感覺沿著神經蔓延,源頭是無比陌生的手心。

方才拿畫的雙手像是不再屬於自己,於是他將那種迷失般的情緒詮釋得極為到位,因為他捧著畫望向章佳燕的時候,的確不知道這副道具油畫會不會突然跌落在地,他失去了對雙手的感知,所以身體脆弱又茫然地微顫著,準確地詮釋了這個人物應有的心情。

紛雜的聲音在耳旁嗡嗡作響,段殊無心理會,努力試著在一片空茫裡找回支配自己身體的權力,然而雙手仿佛被鞭笞了千百次,又仿佛被看不見的深淵吞噬。│思│兔│網│

但在外人看來,他隻是那樣獨自待著,悄無聲息,唯有被發絲拂過的手指微微彈動了一下。

在這個突發狀況裡,暢快淋漓地完成了今日戲份的女主角章佳燕,要比缺乏經驗的導演趙媛淡定得多,她放輕了語氣,關切地問道:“段老師怎麼了?”

段殊沒有回答,於是章佳燕接著望向他還在發呆的助理:“笑笑,段老師是不是不舒服了?”

姚笑笑抓著紙巾和水杯,被她一問,才從愣怔中醒來,恍然大悟道:“噢,可能是低血糖了,我帶了巧克力!”

她立刻放下手裡的東西,動作熟練地從隨身小包裡摸出一排巧克力,一看就是早有準備,又順手拉來一把椅子,準備叫段殊坐著緩一會兒。

見狀,在場的人都鬆了一口氣,幸好沒出什麼事。

章佳燕反應很快地對趙媛道:“反正今天的拍攝也結束了,讓段老師在這裡休息一會兒吧,對了導演,明天有場戲我還有點疑問……”

說著,她便同趙媛一道往外走去,趙媛也後知後覺地明白了她的意思,及時地對其他劇組成員道:“大家都辛苦了,今天收工,先去吃晚飯吧,可以晚點再來收拾。”

無論是低血糖還是彆的什麼,總之現在應該把空間留給段殊自己。

片場裡的人漸漸走空了,嘈雜淡去,剩下籠罩在夕陽餘燼裡的寂靜。

陷在黑暗裡的段殊不由得想,在說話有分寸之外,還應該給章佳燕加上一條“機靈又敏銳”的注解。

姚笑笑原本半蹲在段殊身邊,見周圍沒人了,索性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後輕巧地撕開了巧克力的塑料包裝袋,隨時準備遞給段殊。

她的聲音裡洋溢著如名字一般的明亮感:“段哥,難受得厲害嗎?要不要幫你叫醫生?我之前沒見過你在拍戲的時候低血糖發作呀,是午飯沒吃好嗎?”

段殊從臂彎裡傳出來的聲音悶悶的:“我沒有低血糖。”

姚笑笑作勢捏住了鼻子,把巧克力遞過去:“好好好,你沒有低血糖,隻是喜歡吃甜食而已,快點吃吧,這個牌子好香,每次拿出來我都要跟自製力作艱難的鬥爭,我還在減肥呢……”

她實在很難把段殊和嗜好甜食聯係在一起,又因為他每次吃糖之前的狀態很像是身體不適,便理所當然地覺得他有低血糖。

在她一如既往的碎碎念裡,段殊總算抬起了頭,他望著這塊濃香四溢的巧克力,猶豫了很久,才試探著伸出了那片空洞,仿佛在操作娃娃機裡充滿了不確定的抓手。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手,用視覺判斷著它與巧克力之間的距離,指尖觸到光滑包裝紙的時候,他毫無知覺。

姚笑笑觀察著他的表情,把這種堪稱複雜的情緒,以及他略顯遲鈍的動作,理解成了一種因戲而生的難過。

“段哥,你是不是不開心啊?”

看到段殊疑惑的眼神,她緊接著道:“剛才那場戲連我看著都很傷感,段哥的情緒是不是受到影響了?而且,今天下午……”

她的聲音小了下去。

今天下午,路明野的賬號在社交媒體上發布了一張相當奪人眼球的美術概念圖,沒有任何配文,很快被外界解讀成是對那篇流傳甚廣的報道的無聲回應。

段殊去拍新導演的小眾文藝片了,而他走上了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