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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雲之南 景行 4553 字 6個月前

點頭。

“我送你吧。”江際恒指了指旁邊一輛黑色汽車,司機正站在門邊等候。

他態度誠懇,沈尋沒有推辭,道謝後上了車。

“送昨天那位朋友?”江際恒將放在座位中間的水拿起,把瓶蓋擰鬆後遞給她。

“嗯,謝謝,你怎麼也在機場啊?”沈尋接過水問道。

“跟人約在附近談點事,”江際恒答,“一會兒送你去市局?你是 住那裡嗎?”

沈尋遲疑了一下:“嗯,市局宿舍。”

她要先回去拿些東西。

“就是條件一般了點,住得還習慣嗎?”江際恒問。

“還好,該有的都有,這方麵我不挑。”她以往采訪時,住宿條件差得多的地方也有的是。

“三哥也是,放著自己的彆墅不住,天天在小宿舍裡湊合。”

“可能忙吧。”沈尋答。

“當初買了大概是要做婚房的,都裝修好了,卻沒等到葉雪搬進去。他現在自己很少住,說是一般周末會回去,但他這人哪有什麼周末。有一回我和他喝酒,我說乾脆賣了得了,他居然說,如果葉雪的魂回來,總得給她一個家。”

“是嗎?”沈尋微微一笑,握著水瓶的手指卻收緊。

“不好意思,不應該跟你說這些。”大概意識到自己失言,江際恒看向她,眼裡帶著歉意。

“沒事,每個人都有過去。”沈尋仍保持優雅的笑容,似從前做訪談節目。是了,這等人生小事,討論起來還能比歐元區危機如何解決、美國是否繼續量化寬鬆措施更難?這個星球上,分分鐘有人殞命,有人新生,有人相愛相殺念念不忘,有人逢場作戲從不流連。

“不過,我能感覺到,你對他而言是不一樣的。”江際恒又說。

“我同他相識不久,也許可以說對他一見鐘情,但對於這段關係,我既不會盲目自信,也不會過於悲觀,”沈尋把玩著手中水瓶,語氣平靜,“有位法國作家說過,一切改變,即使是最向往的改變,也帶著悲傷。因為被我們拋棄掉的,還有我們自己的一部分。進入另一種生活,就必須徹底放棄以前的生活。”

“所以,無論是我還是他,都需要足夠的勇氣和耐心去應對這種變化,”她抬眼看向身旁的男人,嘴角輕揚,“我會耐心地等,等到他足夠喜歡我,也等到他變得足夠回應我的喜歡。”

江際恒似乎有些意外,看著她一時沒有說話。

“你和三哥是怎麼認識的?”沈尋挑眉問,一聲“三哥”,叫得比他還熟稔。

“我和葉雪是高中同學。”他答。

“哦,”沈尋淡淡一笑,水眸鎖住眼前白皙俊顏,“你也喜歡葉雪?”

江際恒一怔,隨即哈哈一笑:“算是喜歡過吧,那還算是早戀,不,也不是,可能純粹是我單戀。其實葉雪那時候還是短頭發,像個小男生,也不知道怎麼就入我眼了。後來和她變成朋友,才慶幸當初沒有追她,她那大小姐脾氣,也就三哥能製得住她。”

“因為程隊他脾氣更壞。”沈尋輕歎了一聲,轉頭看向他,“也好,至少後來痛失所愛的不是你。”

江際恒沉默了一下,點點頭。

第七章 這裡有你

床頭電子鐘過了六點半,外麵暮色四合。程立覺得有點煩躁,下床推開窗點了一根煙,抽得有點急了,被嗆到,他咳嗽了幾聲,再抬眼卻看見沈尋站在花園裡。

人麵桃花相映紅。藍的是朦朧夜色,紅的是一樹嫣然,粉的是她俏生生一張嬌顏,點亮了這原本尋常的夜晚。

或許,她就是個迷了路的精靈,糊裡糊塗,才走到了他這裡。

“這位老板,天色已晚,借住一宿可以嗎?”她仰著頭,聲音清脆。

他在煙霧裡眯起眼,嘴角微彎。

“可以。”他答。

“那麻煩您下來開下門,我沒帶鑰匙。”

“笨蛋。”他低罵了一聲。下樓梯的時候,嘴角的弧度更彎了。

“我回局裡拿了下電腦和衣服,今天晚上要幫國際組的人做個采訪,還去超市買了些菜和水果。”

她換了鞋,拎起大包小包要往廚房跑,卻被他攔住了:“我來吧。”

塑料袋裡的東西都收拾完,冰箱幾乎都被塞滿了。

“我從來沒買過這麼多東西。”他有些無語。

“這才是家該有的樣子啊,”廚房暖黃色的燈光下,她笑%e5%90%9f%e5%90%9f地看著他,“你餓不餓,我做飯給你吃?”

他回想了下冰箱裡那堆食材:“我想吃酸辣土豆絲。”

“土豆絲可以,不過不能放辣,不利於傷口恢複。”她利落修正。

他點點頭,表示接受。

“好了,程立小朋友,請你到客廳看會兒動畫片,彆在這兒給姐姐添亂。”她把他推出廚房,拉上門。

電視上正在演《貓和老鼠》,已經播了幾十年的動畫片。廚房亮堂堂的,漸漸傳來食物的香氣,纖細的身影在裡麵忙忙碌碌。

他忽然想起小時候,媽媽也是這樣準備著晚飯,他捧著一袋薯片,看著同樣的動畫片,笑成一個小傻子。那時他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黑暗角落,有人會用生命維護現世安穩,而那樣的人會與他有血脈聯係。

——這才是家該有的樣子啊。

他耳畔響起她的聲音,嬌嬌柔柔的。

人間煙火,現實溫暖。這一刻,他也很想就這樣沉溺。不去想從前未解的噩夢,不去想未來還要麵對的血雨腥風,隻是手臂上隱隱作痛的傷口會時刻提醒他肩上背負的重擔。

吃完晚餐收拾完,沈尋問程立:“能不能借你的書房一用?我要乾點活。”

他點點頭,帶她上二樓的書房。房子是黑白灰的北歐現代風,書房更是極簡,除了一張書桌,就是一台CD機和音響,一排光碟架,以及牆上掛著的一幅畫。

沈尋走到那幅畫前,靜靜打量。畫的是一個小女孩站在街邊看著天空,天上飛過一輛汽車,汽車上的男人低頭看著她,色彩鮮豔夢幻。

“感覺很像夏加爾,”她開口,看到畫下方QM字母的署名,心中一動,“這是喬敏畫的?”

“嗯,她從小喜歡畫畫,去年我生日送了這幅給我。”程立答。

“她有點天分,”沈尋由衷誇獎,視線落在光碟架上,“《美麗中國》《地球脈動》……你居然收藏了這麼多紀錄片,有些我家也有。”

“是嗎?”程立答,“紀錄片可以讓心靈安靜。”

沈尋驀然看向他,眼中情緒湧動:“我媽媽說過同樣的話,她是紀錄片導演。”

“是她嗎?”程立抬手,指向一張光碟。

沈尋盯著那個熟悉的名字,鼻子微酸:“嗯。”▼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自成風格,我很喜歡。”程立輕輕答。

“謝謝,”沈尋平複了情緒,抬手看了下表,“我要往巴黎打個采訪電話。”

程立點點頭,替她帶上房門。

等沈尋采訪完並整理好記錄,已經晚上九點半。她開門去倒水喝,聽到浴室裡有嘩嘩的水聲,大概是程立在洗澡。

她又回到書房,在椅子上躺了會兒,瞅見一旁的CD機,起身按了播放鍵。

熟悉又靜謐的旋律緩緩回蕩在房間裡,清亮虔誠的詠唱,讓她聽得入神。

是天使之翼合唱團Libera的I vow to thee,my country。

——我向你起誓,我的國。我要奉獻出我全然、完整、至臻的愛。這愛毫無疑問,這愛經得起考驗,這愛永不動搖,這愛不計代價,這愛永不屈服,直至最後的犧牲。

一曲終了,旋律又重複響起。原來是被設置了循環播放。沈尋忍不住揣測,程立是懷著什麼心情,把這首歌聽了一遍又一遍。

她想起她問他為什麼做警察,他那句輕描淡寫的“我願意”。

她想起她拿大麻的事和王小美開玩笑時,他生氣的樣子。

她想起今早他帶著傷審訊,燈光下有些疲憊的神色。

這個男人,完全不是他所表現的那麼淡漠,他的內心,比誰都要火熱。

心念一動,她起身開了房門,卻看見程立靠在樓梯口的牆邊,靜靜地抽煙,像是在門外已經站了一會兒。

他側首看向她:“上次聽這首歌,還是三個月前。”

“發生了什麼事?”沈尋問。

“隊裡一位老警察去世了,肝癌,一輩子就撲在緝毒這件事情上。我剛到這裡時,是他帶的我,就像我師傅一樣。”他抽了口煙,眸色深沉,“他40歲的時候,被毒販報複,老婆孩子都被撞死了。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崩潰,但是他又兢兢業業地乾了十幾年。他跟我說,從他家人去世的那天起,他覺得自己也發生了某種變化,變成一個更好的警察。因為沒有了牽掛,所以少了猶豫,少了顧忌,永遠都衝在最前麵。麵對那些鎖著的、背後不知是什麼危險的門,麵對舉起的刀槍,他不再有絲毫退縮的念頭。”

“所以,你現在也是這樣嗎?總是不眠不休,拚命往前衝?”沈尋走到他麵前,抬頭看向他,“但是,活著很好啊。多活一天,就多一點可能。每個人都是肉身,會病、會死、會遭遇橫禍,會一覺睡過去再也醒不過來。五十年和十五年有什麼區彆?關鍵在於,在遇到喜歡的人的時候,有沒有用力抓住他的手;在遇到喜歡做的事情時,有沒有全身心投入過,即使會失敗。”

那一瞬間,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他黑色的眼眸裡起了波瀾。

她走得更近了一些,直到近得能伸出雙臂,毫不費力地抱住他。

“程隊,辛苦了,”她的聲音在他的%e8%83%b8口震動,“即使你等的人不會再回來,你也要努力好好活著。”

這世上男男女女那麼多,擁抱和親%e5%90%bb都太輕易。可能夠讓我們拿出一生去等待與守護的,少之又少。

這個夜晚,她很想沉溺在這個寬闊溫暖的懷抱裡,永不分離。但是,她還是鬆開了手,道了聲晚安。

而程立目送她離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