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墮仙 伊人睽睽 4296 字 6個月前

當年您告訴我的漏洞滿滿的消息。

“雲升公主是魔,可我玉家是她的舊部。她若殺死我兄長,魔子於說為何反而對我一次次放過?我養了那麼久的小龜一去不複返,再次回到我身邊時,我發現他記憶全無,他壓根不記得他幼時被我飼養過的事。鮫人族的滅亡,若是那個鮫人少年引起的,最後您將他困在陣中用來折磨雲升公主,要說有仇,這仇也應該結束了。

“我曾無比相信你,但是……”

永秋君笑一聲。

他說:“你相信我,會讓你的弟子在長陽觀屢次作祟,將我的弟子哄騙走嗎?薑采夜闖長陽觀,試圖盜鏡那一夜的事,你事後連問你弟子一聲也不曾,一句交代也不給我……薑采對我諸多懷疑,從不信我,不斷挑釁重明與我離心……”

他聲音冷薄:“天龍長老,你從不信我。愛如草芥,是你說的,不是嗎?”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愛如草芥?這是何意?難道永秋君和天龍長老……

圍觀一眾中,最為膽小的烏靈君輕輕嘶一口氣,呼吸便重了。生死不由他這樣的小修士控製,但愛恨情仇卻是他這樣小人物關心的。若不是懼怕永秋君,他當場就要掏出紙筆來大書特書了。

陣法中,玉無涯袍袖中的小龜掙紮著想爬出來,玉無涯牢牢地按住他,眸子一頓。

她清晰地想到很久以前,自己在空無他人的客棧中,評價過永秋君的愛恨。愛如草芥,過後即焚。深情如同演戲,遲到或早到,好像都沒什麼區彆。

但是永秋君怎麼知道她說的話?

她說:“原來你一直記恨著我。”

——原來從很久以前,她和永秋君的關係,就走到了這一步。

在千萬年的時光中,在她試圖抱有期待的那些年,在她一次次去往長陽觀與他商量修真界大事的那些年,永秋君不冷不熱……原來如此!

這真是荒唐可笑。

玉無涯閉上眼。

問心陣發作,道心質問之下,她被心中酸澀又不平的情緒牽引。問心陣放大人道心上的瑕疵,稍有不慎便道心不穩。正是這種手段,才有可能催人墮魔。

而針對玉無涯的這個問心陣,毫無疑問,是永秋君親手布置的。

她心想,為了殺掉對手,永秋君已經徹底瘋了。

她努力抵抗著問心陣的作用,努力秉持道心,但她修為早已有了頹勢,陣法磋磨下,她麵容更加慘白,唇下也一點點滲出血來。

周遭修士露出些許惶惑的神色。

永秋君見玉無涯麵上浮起一層灰敗色,自然知道她的狀態如何。他靜靜看著她,目中的短暫死寂,並無人察覺。他的情感與理智徹底割裂,他厲聲:“玉無涯,你且看你兄長是因何而死的——”

他袍袖一揮,一重道法打向問心陣。

即使知道除了巫家人,沒有人有能力將過去情景重現世人麵前,玉無涯也忍不住抬了頭,向煙藍色道光撲來的虛空方向看去。

她心裡明知道永秋君沒有巫家人的能力,但永秋君畢竟是仙人,而她又太想知道哥哥的死因,金鼎龜一族的死因,鮫人族滅亡的原因。她抬頭看去時,她袖中藏著的金鼎龜賀蘭圖,作為旁觀者,惶然驚怒。

誰也不敢說自己清楚仙人的真正能力。

賀蘭圖和玉無涯一樣。

所以賀蘭圖害怕永秋君真的讓玉無涯看到玉將軍一眾人的死因。這在平時無妨,玉無涯應當知道真相。但是在問心陣下,天龍長老若此時心境受損,豈不直接墮魔?

早已知道一切真相的他,怎能讓天龍長老受傷!

於是,在那重煙藍色道法打向問心陣的時候,在玉無涯仰起臉勉強看去的時候,賀蘭圖衝破了她對他設下的禁製,從她袖中飛出。眾人隻見到一黃色光飛出,在半空中化作一少年人。

永秋君的道光,穩穩地打在了賀蘭圖身上,直入他的眉心。

玉無涯身子一顫,一口血再吐出。

眾人迷茫看著這重變化。

永秋君冷眼看著現身的賀蘭圖,少年眼角的妖紋,稚氣的麵孔,忍怒的神色,都讓他想到當年。

賀蘭圖厲聲:“你莫要傷害天龍長老,有什麼事,你衝著我來。”

永秋君淡漠:“你以為我是衝著誰?”

賀蘭圖身子一顫,永秋君另一重術法已向他擊來,入侵他的神識。他在賀蘭圖體內曾經動過的手腳,全在這時被他引動。少年模糊的記憶,曾經麵對的蒲淶海上血跡滔滔的同族人的屍身,全都如舊日重現般,在賀蘭圖腦海中爆開。

賀蘭圖看著虛空,眼神一點點生起陰鷙戾氣。

那麼多的死人,那麼殘忍的永秋君。若說鮫人族是夾入人族和魔族之間的戰爭,金鼎龜一族又做錯了什麼?

賀蘭圖被問心陣拷問,心魔種入心間。他好像再一次回到扶疏國中,再一次走入了王都城中,再一次舉起了劍,要用自己的畢生所學,去殺自己的仇人。

他嘶聲喊:“我殺了你——”

少年妖族手中出現劍器,整個人被心中植入的魔氣包圍。他明明記憶被封住,但他好像從來沒有走出過那一天。真實的世界中,那一天真正發生的事,在永秋君手段的布置下,大片記憶湧入腦海中。

他頭痛欲裂,殺心頓起。

“流血塗野草,豺狼儘冠纓!”

“海市蜃樓”畫壁上的詩句,是鮫人族血淚的控訴。在真正的曆史中,金鼎龜一族死儘,幼年的賀蘭圖進王都報仇,被人藏入海市蜃樓中。

“海市蜃樓”中藏著的詩句,其實從來不是彆人寫的。

是當年賀蘭圖親手寫的……

長陽觀中,眾人驚愕地看著少年人手中持劍,對著半空揮動,努力想衝出問心陣。少年妖族的眉目被魔氣染紅,陰厲之色讓他漸漸偏離大道。他發著抖,一邊受著衝入腦海中記憶的洗刷,一邊發抖著,撕心裂肺地撲撞在陣法上:“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他身上魔氣重重,真的如永秋君希望的那樣,開始墮入魔道……

而眾人驚問:“怎會是他……”

——永秋君要引誘墮魔的人,難道從來不是天龍長老,而是天龍長老一直在保護的這個妖族少年嗎?

觀望修士中,有掌教低聲為同伴解說:“他是金鼎龜,身上一毛一發都是世間奇寶。而他又是當今世上,剩下的唯一一隻金鼎龜。這樣的少年,天天被永秋君看到,永秋君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個少年的身份吧?

“他從一開始,選中的墮魔人,也許從來不是天龍長老,而是賀蘭圖。若是世間最後一隻金鼎龜墮魔,這樣的魔力,恐怕比身懷先天道體的修士,也不會差太多了……”

眾人脊骨發冷。

他們看著場中少年身上經受的慘烈遭遇,不覺想:永秋君未免太過可怕,太過心冷。

他若一開始就盯著賀蘭圖,為何又這麼對待玉無涯?是否世間所有一切,對永秋君都沒有意義,隻有殺了那位叫雲升的仙人,才是他唯一目的?

他在這條路上走了一萬年,完全無法回頭,中間犧牲的人,是否有些過於多了?

而賀蘭圖……這個少年,做錯了什麼?

隻是因這少年沒有化成人形的時候,漂洋過海,輾轉落入王都中,被永秋君看到了嗎?隻因為永秋君記住了這個妖族少年,這個妖族少年就注定了入魔或者死亡的命運?

眾人心間發冷之時,玉無涯森寒的聲音響起:“太子棠華,你未免太過欺人太甚——”

寒亮至極的劍光拔地而起,斬向問心陣,雪亮之光護住被魔氣籠罩的賀蘭圖之時,那本奄奄一息的玉無涯不知哪來的力量,淩空躍起。她的劍向外劈出之時,這麼龐大至極的力量,竟然將問心陣打的出了一個豁口。

但是永秋君親手設的問心陣何其厲害,大陣重新合閉,劍光黯下,回到玉無涯手中。

玉無涯一口血吐出,周圍觀望者緊張之餘,露出失望神色。▂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高座上的永秋君麵無表情。

玉無涯立在賀蘭圖身前,劍鋒向外劈出,她冰雪般的眼眸和永秋君對上,一字一句:

“我與你斷情,和你一刀兩斷!你既殺我門中人,我以身為劍,也必殺你——”

賀蘭圖痛苦之餘,掙紮著看到了身前擋著的女子。他張口阻攔:“長老……”

玉無涯身形化劍,用她萬年苟延殘喘至今的所有力量,化身為那一劍,劈開問心陣,烈火澆水,直撲永秋君。一萬年前始終堪不破的斷情無悔劫,在此關頭生效。

她劍光最盛的這一刻,滿心誓殺之時,氣力衰竭之下斬出的劍氣,讓永秋君都不得不起身相迎。

他目光閃爍:……她終於斬出這一劍了。

仙人之身迎上這一劍,亦被擊得向後猛退,連連吐血。但盛大無比的劍光中,永秋君目光不錯地盯著玉無涯冰雪般的臉。他看到她劍出即力衰,怕她扛不住這一劫,正要出手時,天邊數道武器光齊齊掠入陣法中——

青龍長鞭卷住賀蘭圖向後退;

紫色玉皇劍一擊擊在玉無涯的劍上,加強這一道斬向永秋君的劍氣。

皓月在白日升起,烏雲擋住日光,半空雲翳遮掩下,月光如碎銀,煙青色道袍襯得張也寧無比清遠:“萬古長夜。”

薑采運劍而起,即使在此時,月光浮在她身上,她麵容也是少有的清致。在場所有修士凡是劍的武器,都在玉皇劍的引動下飛入半空,直襲永秋君:“萬劍之國起——”

同時間,半空中有人破開雲霧,魔氣深重,數道魔氣向下方修士擊殺而去。修士們剛失了劍器,還沒反應過來這衝撞而來的魔氣時,泠泠琴聲在他們耳邊響起。

一道白衣女修抱琴破雲,直入此場。長琴飛向高空,撥動琴弦而戰之際,她身子淩空,將虛弱的玉無涯抱入懷中。

眾人驚呼:“龍女也來了!”

有清雅無雙、帶著戲謔笑聲的女音在所有人頭頂響起:“精彩呀。”

無聲無息,無處不在。

薑采和張也寧這邊打鬥不停,謝春山和巫長夜帶人才過來,他們仰頭間,看到雲巔之上魔軍千軍萬馬,為首負手而立的仙人,典雅無雙,豔麗無雙。

她既氣韻高遠,又光華耀目,世間僅有。人不可直視仙人,否則便會被日光灼傷。

這女子到來這一刻,天地間的陰霾儘散,日光重新亮起,遮掩月華。

她微微向世人俯首:“吾乃雲升。”

她身後,盛知微、巫展眉,都靜默而立。巫長夜和雨歸看雲升背後的妹妹一眼,有魔擋住了他們的目光。

雲升含笑的目光,看向龍女辛追。

她問:“你願意回來我身邊嗎?”

龍女抱著長琴,垂眸躲開她的目光,聲音伶仃,如石子落泉:“我與師兄、薑師姐一起。”

雲升靜默,唯有耳畔的銀葉耳飾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