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墮仙 伊人睽睽 4335 字 6個月前

生,點點如流火。那流動的火光在一點點跳躍,活了過來。

薑采等了片刻,不見他回答,便繼續問:“閣下貴庚?到底是一千歲,還是一千五百歲?”

他睫毛掀起,目光一動不動,一瞬不移,眼波晃動,深淡不一。察覺她明知故問的戲謔,他不躲避,反迎難而上。

眼如死水,無情似深情,而眼尾上翹,如燕展翅。他這種了然的看她要如何作弄的目光,近乎深情與陪伴,讓張也寧這個人完全活了過來。三天的融合,此時才完美。

他目不轉睛、淡著一張臉平靜地看她,反將薑采看得麵頰一熱,心臟疾跳兩下。

薑采咳嗽一聲。

張也寧問:“你不知道嗎?”

薑采:“哼!”

她才板著臉一會兒,便忍不住自己的促狹,也不想忍耐自己麵對他的歡喜。她幾步走向他,步伐加快,站到他麵前。

他這時才彆過臉,藏住眼中生起的那點兒笑。

無聲的笑,撩人又誰都看得懂。

他伸手來拉她,要帶她離開這片天地,薑采先一步拉住他的手,手向上一撒:“也寧,你看。”

張也寧漫不經心地回頭看,迎麵飛來一大片花瓣,洋洋灑灑,如海浪卷簾般飛湧著撲向他。他被這花弄得微怔,沒反應過來,睫毛上掉了一片花,花再絮絮順著睫毛溜下來,落在肩上。

寂靜世界,花瓣漫揚。

薑采湊過來,彎眸:“你不是怪我不知情識趣,婚宴迎你時連花瓣都沒有嗎?婚宴現在還作數吧,我補上來,我們也寧有沒有高興一點?”

張也寧透過灑落的花瓣,凝望這個含笑的青年姑娘。透過她的眼睛,他看到第一天的那個踽踽獨行、死在雪中的姑娘,也看到第三天那個披著鬥篷、在夜裡看萬雪飛落的薑采。

風雪中,她們仰著麵看他。

她們化作同一個人,仰著麵看他。

那麼的寂寥,那麼的無望,那麼地充滿希望。

張也寧心臟驟抽,鈍痛麻痹。他伸手,一把將薑采抱入懷中。

他擁抱她,貼著她耳,輕聲:“阿采,我愛你。”

薑采愣了很久,無聲地抬臂抱住他腰身。她享受他的溫情,輕鬆萬分:“我當然知道。”

短暫溫情間,一道氣息落下,二人分開,默契地退開後扭頭,看到謝春山出現。

出現在這裡的謝春山衣袍敞飛如鶴,步伐微趔趄兩步,玉白麵上一點神色都沒有,眼神空洞萬分。

他和之前有什麼不一樣,但是肉眼很難看出這種三天合一的區彆,連他自己都要適應新的自己。

謝春山失魂落魄的時間並不長。看到兩人,他很快調整好了自己情緒,對兩人吊兒郎當地打個招呼——“阿采,妹夫,你們已經好了?”

張也寧袍袖一卷,將三人一同帶離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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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歸本我天,離天亮尚有半個時辰。

婚宴已經空了,所有人離開。巫長夜和趙長陵都離開去忙事,隻有雨歸大病初愈,被強行留在魔域中等待幾人歸來。

張也寧聽雨歸說趙長陵帶著長陽觀弟子去布陣,而他感覺到自己遮掩天機的能力正在被另兩位仙人破壞……張也寧:“我去看看趙師弟他們。”

——他在此學上走得甚遠,天賦好極。隻有半個時辰留給他們,在被另兩位仙人察覺動機之前,他得幫趙長陵他們。

張也寧理所當然地向前走兩步,發覺薑采沒有跟著他,他回頭看她,目有疑惑不解——

自從夢中醒來,兩人幾乎寸步不離,補了他曾經希望和她一直在一起行動的遺憾。

尤其是從未來天歸來……他以為她會和他一樣,想時刻與對方在一起。這般細膩的感情無從說起,說起也尷尬。但他以為經曆這麼多,薑采和他的默契總該有一些了。

他當真以為他去幫趙長陵布陣,薑采也應該跟著他才對。

薑采伸個懶腰,哈哈一笑:“我留在魔域看個家嘛。你隻是去幫忙布陣,又沒什麼危險的,難道非要我時刻跟著不成?”

張也寧冷淡:“隨你。”

他拂袖便走,身形消失。薑采默然看他離開,謝春山在她肩上拍了兩下:“何必氣他?”

薑采搖搖頭,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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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天亮還有半個時辰,張也寧和趙長陵彙合,薑采則在魔域。薑采沒有去見魏說他們……若她活著,總會見麵。若她死了,見也無益。

魔域如今沒什麼可留戀的,曾聽令她的魔物全都被帶走了,那些低等魔又成得了什麼氣候。

薑采來到了焚火修羅界。

大戰之前,她將焚火修羅界又走了一遍。

她再次從山洞中看到魔子曾經留下的字,“一身傲骨終虛度,滿眼荒唐對阿誰。”

這對應著永秋君留的那行聯,“一生負氣成今日,四海無人對夕陽。”

這對姐弟,因不信任,將整個世間當做了遊戲場,走到了今日這一步。

薑采笑一聲,走出山洞,坐在山崖前,取出酒壇開始喝酒。

四處焚火中,這裡除了魔子,不會誕生任何魔。但焚火修羅界因是魔子誕生的地方,它在魔域的位置便很特殊,隻要有魔來這裡曆練,修為增長遠比在外界快。

所以有時候,天地規則是很有趣的——天道對魔,和對人一樣,一視同仁,機遇皆給,並沒什麼喜好。

她喝酒中,體內已經平靜很久的魔疫們的代表,無歌發生聲音:“薑采。”

薑采慢悠悠地咬掉酒壇木塞,漫不經心地哼一聲:“嗯?”

她散落在崖口的裙裾染上下方的魔火,魔氣和靈氣衝撞,黑色霧氣和金白色的道光搏殺。她已經很習慣自己體內的兩重氣息,已經不像當初救阿羅大師時,還對這裡的火毫無辦法。

這些火星流連在她飛揚的裙裾上,盛大而壯美。

無歌問:“薑采,你又走到了最後一條路上嗎?不生則死,不戰則亡,不進則隕?”

薑采悠悠喝酒,笑盈盈:“是啊。”

她和體內的魔疫們聊天:“累你們陪我這麼久,我又要帶著你們一同赴死去了。不過,說不定我能贏呢?”

無歌:“自我認識你,你一直在找死。”

薑采自我揶揄:“沒辦法嘛,本人有點毛病。”

無歌沉默。

許久,無歌問她:“這一次結束後,不管結果如何,我們都會消失了吧?”

薑采:“也不一定……”

無歌自嘲:“彆騙我們了。從你在扶疏古國夢中作死開始,我們陪你差點死了,我們就感覺到自己氣息平靜了很多。最近,我們不再折騰你,你力量一點點恢複,並不是我們多麼體諒你,而是我們已經沒有那種力量了。”

無歌說:“薑采,你成功了。”

薑采不說話,默默再飲酒。她%e8%83%b8口悶悶的,沉著中帶點悵然煩躁。

她體內的魔疫們一同開口:“你渡化掉我們了。”

“自和你相識,被迫被你困在體內,我們想殺掉你的同時,也要被迫和你合作,看你都在做些什麼。你用你的行為在渡化我們,感化我們。眼下這最後一戰,我已經預感到我們會徹底消失。”

“薑姑娘,謝謝你陪我們走最後一程。”

薑采淡漠:“這不算什麼,我沒做什麼。”

無歌等魔疫也不辯解。一群惡魔留在一個以身侍魔的至強至善者身邊,他們想同化她,最終卻被她同化。這難說是什麼成就,隻是他們也覺得,終於解脫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終於可以結束不死的命運,從世間消失了。

無歌:“最後一戰,我們會全力配合你,幫你戰勝那兩位。”

薑采:“多謝。留下你們姓名吧,若我此戰後還能活著,我給你們立個碑吧。”

無歌:“被世間遺棄之人,有何麵目立碑?不必了。”

薑采便默然。

她又突然問:“無歌,你想再見如芳一眼嗎?之前……在我的婚宴上,你看到如芳了吧?她現在跟著新的芳來島,也是修士了。”

無歌沉默許久,說:“不必。我又不懂她的感情。”

薑采問:“現在也依然不懂嗎?”

她體內的魔疫不再回答她的問題,漸漸沉寂下去。薑采見他們不肯再交流,便也放棄,仍一個人坐著,一壇接一壇地喝自己的酒。

這個安靜至極的天地間,她身邊的酒壇擺了一壇又一壇。那酒液順著喉嚨滑入體內,燒得骨肉和血液皆沸騰,熱意湧上臉,湧上眼,熏得她眼眶微紅,眼中載著湖水般,波光粼粼。

一個帶著笑的聲音響起:“喲,這是借酒消愁嗎?”

謝春山嫌棄無比地用腳踢了踢她身邊的酒壇子,好不容易給自己找了個空地坐下。他瀟灑無比地要取出好酒好肉來,發現經過三天後,這些都被時空化沒了。

他遺憾地摸摸鼻子,再看薑采一眼。

她還在喝酒,他用扇柄敲一敲她腦袋,佯怒:“怎麼回事?在未來天中說你師兄我‘眉目不正,太過風流’,師兄我就不和沒有品位的你計較了。現在回到本我天,你還對師兄愛答不理,反了嗎?”

他快速地湊來,薑采警惕抬起手肘打斷他窺探的目光。

但隻這麼短短一瞬,謝春山便看得分明。姑娘眼眶微紅,臉頰染緋,眸心如湖,睫毛上的水霧還沒來得及眨點。

總是好強的姑娘露出脆弱卻倔強的樣子,真讓人心疼。

謝春山笑一聲,他仍是瀟灑無謂的,隻聲音軟和一些,帶點憐愛:“這是剛剛哭過了?哭什麼呢?哎呀,這可千年難遇,竟被為兄趕上了。來,為兄借你一個懷抱,要不要?”

薑采躲開他戲弄的手,冷冰冰地轉過話頭:“你穿梭三天,付出的代價到底是什麼?”

謝春山頓一下,他眉眼間仍是噙著那種無謂的隨意的笑,好像他的所有掙紮和痛苦都不存在一樣。

他總是以滿不在乎的形象來麵對所有人:“其實對我來說,也不是特彆大的損失,交換出去的,是我本來也沒有多在意的東西。阿采不必為我擔心……”

薑采固執:“那是什麼?”

謝春山見她執著,便猜到她的疑問估計和張也寧有關。他心裡歎口氣,也不再試圖瞞她,說了實話:“我交換出去的,是先天道體,與成仙機緣。此戰之後,我若活著,便是仙人以下最強修為了。但是我永無成仙的可能了。

“我若死了……便是你我緣分至此散罷了。”

他笑一笑:“這世間,本就這樣嘛,也沒什麼。”

他說的可真輕鬆。

先天道體讓世間人打破頭,他說不要就不要了。成仙機緣虛無縹緲,他明明有希望,卻也說不要就不要了。而不成仙,又沒有先天道體,他能活多久呢?至多百來年,千餘年吧。

薑采望著他許久。

謝春山目光溫和,他微微笑一聲,抬起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