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活父王的。即使我死了,父王也可以撐下去。我會做好所有準備——隻要你不再來給我添亂了。”
雲升望著他,她低頭:“你這麼恨我嗎,棠華?”
棠華靜默,良久,他彆頭啞聲:“你閉死關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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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雲升閉死關,未嘗不是保護她。
但是棠華在那一夜後傷勢再一次反複發作,病重得厲害。
當雲升公主被關起來為閉關做準備的時候,太子棠華氣息奄奄,幾乎快要撐不下去。好不容易吊著一口氣活下來的王後來看他,在雕刻著滿天神佛的廟宇為自己兒子祈福。
棠華好不容易醒來,看到榻邊痛哭一片的人。他知道,不能這樣下去了。
他得活著保護這些人。
他唯一活著的希望,在雲升身上——雲升的先天道體。
她的先天道體對她有修煉加成,讓她比誰都修行更順利。而對於棠華來說,這是救他性命的東西。
他自從受了這傷,未曾真的想過要謀奪姐姐的先天道體。但是此夜此刻,望著虛弱的母後、眼紅柔弱的妹妹、無辜迷茫的百姓……他終於下了這個決心。
雲升不適合管理國家,先天道體沒了,她也還是修行,隻會更難一些。他要做那種謀害姐姐的小人……不管姐姐如何看他。
這是棠華一瞬間做的決定,沒有任何人察覺到。
等在殿外風雨中、守著百葉公主的謝春山,無聊地擲著龜殼。他能卜出的未來命數,全是“凶”。不管是為這三兄妹的任何一人卜卦,三兄妹的未來沒有一人好過。
戴著半張麵具的謝春山靠在風雨中的廊柱上,凝望著天地間的大雨——他能看到即將到來的命數,可他看不到具體的方向。而且,他之前卜算的百年時間,根本遠遠還未到。
此時未到決戰之時,能做的事情實在有限。
他也許能救一個百葉,他卻救不了這裡所有人。
謝春山歎口氣,開始和自己的師妹與妹夫聯絡:“你們查的怎麼樣了?這裡恐怕要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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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萬年前,如果扶疏國王都發生“魔襲”這樣的事,那麼罪魁禍首,一定是那些魔王。
也許是他們其中一個,也許是他們好幾個聯手。甚至因為他們的聯手,雲升必定和江臨爆發了很大的矛盾。
但是……在這個扶疏舊夢中,薑采和張也寧在聽到雲升公主那“人妖魔和平共處”的設想時,就意識到很多魔不會聽話了。
魔這種生物,薑采和他們打交道久了,她就不會對魔物抱有太多信賴。兩個不同種族的生靈,信賴需要一步步進行,不可能拔苗助長。尤其是在生存空間爭奪這樣的問題上,魔會很狡黠。他們未必真的那麼信任雲升公主。
就如薑采,她要和自己體內的魔疫共生,卻時不時會被對方折磨。
薑采早已意識到這個問題,所以她和張也寧選擇去控製那些魔王。
在魔的世界中,高等魔可以驅使低等魔,魔子則可以驅使高等魔。而薑采作為後世魔域中實際意義上的魔尊,張也寧作為一個墮仙,他們雖然不可能像魔子那樣直接驅使高等魔、控製高等魔的神識,但他們也有“如果對方違背命令就爆體而死”的手段。
這種手段下,魔王們不可能做背叛他們的事。
甚至低等魔數量的不對勁,還是那些魔王與薑采聊天時,告訴薑采的。
那麼,也就是說,薑采和張也寧其實已經避免了當年魔襲的那個原因。然而他們的改變,卻沒有阻止魔襲的發生。這說明,有另一個他們都不知道的原因,在背後悄悄運轉。
這個不受控的因素,才是讓薑采和張也寧必須留在這裡的原因。
沒有織夢者在的夢境,會發生任何不受控的事情。薑采和張也寧擔心那個“未知力量”,會將事情重新導向當年的悲劇。
於是,頂著滿城百姓的警惕和不信任,二人也要留在王城調查真相。
棠華太子病重的深夜,薑采和張也寧撐傘走在空曠街巷的大雨中。偶爾有百姓推開門,不小心看到雨中的二人,下一刻,“啪”一聲,門窗被緊緊關上。
二人神識強大,聽到關門後的人教訓屋中的小孩——
“噓,小點聲,再哭,就把你扔出去喂墮仙!”
那屋中小孩的哭聲在雨夜中戛然而止。
雨落如注,漫天起霧。
張也寧輕聲:“我不吃人。”
薑采握住他微涼的手。
又一個挑著擔子想躲雨的人從街頭才露個頭,看到兩人後,那人嚇一跳,風一般丟了擔子就逃跑,還在大聲叫:“不要殺我!”
薑采擔憂地看張也寧,見他臉容如雪,眼眸清黑。他其實已經將墮仙紋重新藏了起來,但是大約王都中的人都記住了他的長相,看到他們出現,就會受驚逃跑。
薑采用自己生平最溫柔的聲音說:“也寧,彆傷心。他們都是蠢貨,我們不理他們。”
張也寧側頭,看她一眼,說:“沒有傷心。”
他忽然反手握住她的手。
她怔了一下。
張也寧問她:“以前,你被修真界喊打喊殺的時候,他們是不是也這樣對你?是不是隻要你出現,他們不是來打殺,就是轉頭就逃?薑……阿采,你一直過的,是這樣的生活嗎?”
薑采微怔,與他烏黑垂下的眼眸對視。
他濃長的睫毛刷子一下,雨點兒滴滴答答斜飛入傘下。青年清黑的眼中,神色有些憂鬱,專注地俯眼看她。
薑采心中一空,又繼而生暖。
她擺手調、笑:“沒有啦。我大部分時候都待在魔域嘛……你知道的,在魔域我是魔子以下最厲害的老大,誰敢給我擺臉色?我過得還是不錯的,沒你想的那麼可憐。”
張也寧不語。
薑采便心軟,拇指與食指輕輕比劃一下,開著玩笑:“唔好吧,隻有這麼一點可憐,這麼一點而已……”
他拉住她比劃的手指,低頭,在她拇指上曲著的骨節輕輕親了一下。
薑采一愣,身子重顫。
他忽然反應過來自己的情難自禁,他抬頭,用一種有些迷惘的眼神試探她:“……我和你的關係,其實沒有好到可以這樣做的地步,對不對?”
薑采眉目彎起,不自在地收回手。她背過身,咳嗽一聲。
薑采負手走入雨中,懶洋洋道:“誰說的?我和你以前感情可好了,夜夜笙歌、蜜裡調油、眉來眼去,什麼過分的情人間的事,我和你都做過……隻是我們低調,不想讓其他人知道罷了。”
張也寧跟上她,將傘舉到她頭頂。
他看到了她那故作輕鬆的姿態,也看到了她在雨夜中的臉紅。他不知為何,跟著高興起來,神海中的花骨朵,隨之輕輕搖曳,試圖招展。
張也寧道:“阿采,我是斷情,又不是失憶。你胡編亂造的時候,沒想過我都記得嗎?我什麼時候與你夜夜笙歌、蜜裡調油、眉來眼去了?”
薑采一噎。
但她轉而抬頭看他一眼,頗為鎮定。她從來不是那種不好意思害羞的人,她看他的眼神凶悍威脅:
“我們雖然沒有那麼做,但我們早就想那麼做了。你如今斷情,當然不知道情人間那種心照不宣是什麼感覺。當年,要不是太忙,我們早滾到床上不知道多少回了。要不是太忙,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我們當年,特彆好!”
張也寧挑一下眉,沒有反駁她。
她憶古思今,歎息兩人的不容易:“我們真是苦命鴛鴦,我連一個男人都搞不定,都睡不到,還得半夜三更在雨裡晃,忙這堆破事兒。”
張也寧一頓,咳嗽一聲:“你想睡我?”‖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薑采偏頭看他一眼,笑靨展開,又漫不經心:“那也要某人心甘情願,不再是隻為了‘雙修’。床笫之事本是享受,那麼板正就無趣了。我要是日後沒有興趣了,你就反省今日的你如何待我的吧。”
張也寧道:“情愛本至美,被你說的粗俗了。”
他在暗示她,委婉告知他的生情——他斷情後一直念叨著“情愛皆無用”,天天勸她斷情。現在突然說“情愛本至美”,微妙的區彆已經出現,薑采卻因為這句話太過耳熟,又心不在焉,而沒有注意到。
薑采回答:“情愛本粗俗,是你想的太好了。”
張也寧挫敗,喃喃自語:“……真是榆木疙瘩。”
薑采扭頭:“你說什麼?”
他說:“其實……我有一個秘密告訴你。”
薑采看他,眉梢痣微挑,在夜中暗暗流光下,好像帶著挑、逗意味一般,惹人心間酥|麻。
張也寧握緊傘柄,感覺到臉頰微燙。他按下自己那微蕩的心神,說:“待稍微閒下來,我就告訴你。”
薑采笑眯眯:“好呀。”
她打氣道:“我們一定有能夠閒下來的時候——可惡,那巫家書生,藏在哪裡呢?王城進魔,沒有魔王控製,必然是幻術。找到他,才能知道魔是被誰驅使的。這巫家書生應該在這附近才對啊?”
她喃喃自語,又因為自己的心急,而不在意地笑。
她笑起來時,和旁的女子都不一樣,一點也不柔、一點也不躲藏。張揚肆意的薑采,無所畏懼的薑采,如天上太陽,那樣的大方、雅致、無拘無束,在他眼中格外明亮,讓他心情跟著飛揚起來。
二人邊聊天邊行夜路,又有百姓被他們嚇跑,但是張也寧心中卻已經沒有方才那些悵然失落了。
漫長的人生路,他走得本就孤獨。如今有人和他一起走,其他人的不理解,就沒有那麼重要了。
薑采則望著雨夜中見到二人後跑開的人,道:“他們都怕我們。”
張也寧回答:“沒關係。”
他說:“我還是會幫他們。”
薑采應和:“是。”
二人對視一眼,各自移開目光,隻是他換隻手來撐傘。寒夜中,他另一隻手伸來,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她手指顫一下,他已與她十指扣住。
他並不低頭看,好像隻是無意中的動作一般。
沉默中,張也寧欲蓋彌彰:“你眼睛不便,小心雨夜路滑。”
——可是她眼睛如今隻是看不見顏色而已。
薑采心動,又微微笑。她望著街頭兩邊寥寥燈火,感應著每一盞燈火後怯懦的百姓。
在這世間,強者自大,弱者可悲。強者多目下無塵,弱者多無可依存。而弱智之所以愚昧,隻是他們眼界的緣故。薑采和他們都不一樣,她見過雲海,見過星辰,見過巍峨高山,見過奔流河道……
她可以用武力阻止他們的愚昧,卻不想踐踏他們的弱小。
這不是什麼好走的路,不是什麼鮮花滿道的仙徑。幸好,這一路,有人作伴。她和張也寧,是大道同行啊。
薑采彎眸,附和張也寧:“大家不喜歡我們。沒關係,我還是會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