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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燭寺佳人錄 烏鞘 4223 字 6個月前

事了,你不用擔心,我問你,其他人安全了麼?”長公主艱難地扶起全身癱軟的唐雲羨,讓她能正對著自己的臉。

唐雲羨沒法開口, 隻能鬆軟了目光, 希望長公主能明白這是個安慰的眼神。

長公主笑了, “這樣我離開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隻剩你了。”她摸著唐雲羨被擠壓而有些淩亂的鬢發, 用修長的手指將它們梳理好,“你中的毒雖然沒有性命之渝但卻受製於人,要是蘇蘊和貴妃想要嫁禍給你,你不用再顧忌我,想做什麼便做什麼,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能把鄭重的臨彆囑托說得這樣溫柔, 唐雲羨一直緊繃的神經也鬆弛下來,她望著長公主,雖然不能點頭,但千言萬語已經用眼神說了出來。

“可我還是不放心清衡。”長公主垂下眼簾,“她性情過於恬和,與諸事不爭,但心底卻執拗,太像我了……這樣活著,難免對世間有所失望,你要記得多多開導她。”

長公主又說道:“君惟才思敏捷,隻是嘴和頭腦一樣快,她要是惹你生氣,你打她兩下她也不會記仇,在官場多年她雖然越來越聰明圓滑,但心裡還是個清澈的小姑娘,愛哭愛鬨愛笑,她和你們一起,是一定不會寂寞了。”

“還有阿玳,其實,在之前我曾與她私下談過一次,我知道她身世可憐命途多舛,她卻不願意讓人憐惜,要強古怪的性子真是可愛至極,她一定最會惹你生氣,不過,她外冷內熱,隻是命運逼得她這樣乖張孤戾,你要多多包容。”

長公主頓了頓,“說這些也是多餘,我知道你對她們很好,你很像你師父,是個玉燭寺卿該有的樣子,我不擔心,隻是想說說,假如你們還有機會重新聚首相見,定要好好相依,人活著實在是太多苦難了,你以為自己是幸福的,但不幸或許就在下個睜眼後的晴日等待。”

白檀的香氣沒有了,唐雲羨瞥過去,發現長公主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將香爐傾倒空斜在窗邊,她的手指用力可以微微彎曲,藥效在散去,她努力嘗試著點頭,隻有下顎微微頷住,動作太過細微,想來長公主也沒有注意到。

她似乎也不想注意,而是伸出藤蘿一般柔軟的手臂,緊緊抱住了唐雲羨,“我最擔心的人,其實還是你。古人文章裡說,人生便是日暮途遠,空悲歎多,哀離彆多,你比誰都更能體會,所以你也最值得珍惜,見過世間最多困苦醜惡卻還是想好好活著,雲羨,你令我羨慕。我隻要見到一點,失望一點,便覺得往後的人生都沒有什麼意義了。”

長公主的聲音很輕,抱著唐雲羨的胳膊也輕輕顫唞,像在枯藤上的萎葉,秋風起時便將墜未墜。

唐雲羨沒有辦法安慰她,隻得乖乖靠在長公主懷裡,聽著愈發揪緊的心跳,自己的心裡也一片憮然。

她聞到了一陣血腥味。

顫唞從胳膊到肩膀,長公主鬆開了她。

唐雲羨震驚地看著長公主腹上已經深入的匕首,和染紅大片道袍的鮮血,大腦一片空白。

“你勸過我的話,我其實並沒有放在心上,我太相信人和人之間的感情,相信過去的情誼,相信血緣,相信自己和其他那些死在犧牲裡的舊朝公主是不一樣的……”

長公主的臉白得像一場新雪,唯獨嘴唇滲出的鮮紅血滴刺目耀眼,她把匕首刺進自己的腰腹內,半斜跪著,汗和血一起滴下來。

“我是真的很失望,也不想背著莫須有的罪,隻是有點對不起你……和你們,你師父讓我照顧玉燭寺的晚輩,我這次食言,九泉之下並沒有臉麵見她了……”

唐雲羨快要被內心的絕望撕裂了,她像被關進了巨大而透明的牢籠,拚命敲砸也出不去,隻能眼睜睜看著長公主的血越流越多,聲音越說越小。

唐雲羨恨自己一早就該知道,長公主就像切得纖細單薄的玉片,晶瑩剔透至純至美,卻最容易折損,她怎麼願意這樣蒙塵藏垢得離開,又是在如此的失望之後,她隻是對自己的哥哥失望嗎?不,她已經對活下去這件事本身失望了。

對許多人來說,失望隻是每天重複的麻木,但對像長公主這樣玉質高潔的堅冰,一次折磨便是融化的時刻。

“走水了!”

門外的禁軍從靜止的黑影到來回晃動,不知什麼人喊了一聲,一切都開始混亂。

煙塵先一步進入殿內,火光在外照亮長公主蒼白虛弱的笑容,她又摸了摸唐雲羨的頭發,像是不舍也像是安慰,又抬手去擦唐雲羨眼角溢出的滿是悲憤的淚水。

手在緩慢抬到一半時頓住,隨後便永遠得垂下,和身體歪著坍塌向一側,再沒抬起來。

唐雲羨的喉嚨可以發出輕微的聲音了,像震顫著卻無能為力的嗚咽,她身體每個肌肉每個骨骼都在用力,汗水大顆大顆晶瑩滾落,用儘全部力氣,卻仍然不能動彈分毫。

火燒了進來,火舌%e8%88%94舐過窗沿,燃著帷幕,殿內兩個一動不動的人,一個像是酣睡般平靜,一個眼淚布滿臉頰。

先落地的是燒著的燭台,頹然傾倒,又點燃了唐雲羨所在箱子邊掛得一幅前朝名家的工筆山水,裱畫的是摻了金線的絲絹,燃燒時迸出金燦燦的光,很快掛畫燒得隻剩下灰燼,帶火的木軸擦著唐雲羨的肩膀掉落,滾向火海。

門開了,一個人影衝了進來,唐雲羨來不及看是誰便被抱了起來。

濃煙滾滾,時平朝身上已經淋了水,竟然還有一絲涼意。

他抱起唐雲羨,隻以為她是吸入了濃煙昏過去,再一看長公主也暈倒在地,便咬牙打算兩個人一起救出去。他把唐雲羨直接橫過肩頭,伸手去撈長公主,碰到的卻是一灘猩紅的血水。

時平朝猛地怔住了,,飛快去試探長公主的鼻息,空落的指尖卻一無所獲。

這時肩上傳來陣陣戰栗,時平朝才發現唐雲羨沒有暈倒,可他也沒有時間再拖延,隻得最後悲傷地看了眼長公主的屍體,趁著自己放火造成的混亂,帶著唐雲羨奪門而出。

附近都是圍堵的禁軍,這時逃出火場再想貿然離開枯榮觀實在太冒險,時平朝直接衝向花園的地窖,這裡隻是平時擺放一些樹種花草的小庫,掀起木板後他抱著唐雲羨跳下去再蓋好,木板的縫隙裡,天空和濃煙被切割得四分五裂,時平朝放下唐雲羨,目光在黑暗中撞上那雙悲憤絕望的雙眼。

長公主的死他也尚在震驚,然而看似中毒的唐雲羨似乎是目睹了一切,她臉頰上的淚已經被火烤乾,身上像落雪一樣散著灰燼。

時平朝去試了唐雲羨的脈搏,他自然知道這是埋心散,唐雲羨從前就中過這毒,之前他聽聞蘇蘊帶走了她,又知道那天在街上一向不善表達感情的她那樣熱烈,想必是做好了同歸於儘的準備,時平朝急急趕來得知蘇蘊帶著唐雲羨來了枯榮觀,便想到用火製造混亂。

但他似乎來得晚了,想到公主慘死,時平朝的心底也被自責的狂潮沒過。

頭頂上不時有忙於救火的禁軍跑過,土塊震落在他們兩個人的身上,時平朝伸手拂去她臉上的灰塵與浮土,最後手停在冰冷蒼白的臉頰上,他不敢說話,怕上麵的人聽見,隻能緊緊抱著她,希望她能通過感知他的力量和存在能獲得從悲傷中片刻的喘熄。

時間過得很慢很慢,有人在他們頭上喊火滅了,有人忙著去通傳,他們還抱在一起,一動不動。

時平朝感覺懷裡的人在顫唞。

那是一種幅度很小但卻劇烈的起伏,像她的心臟徹底瘋了在體內亂撞,想要逃離這個緊繃如新鼓的皮囊,但無路可走無處可逃。

他覺得唐雲羨要被撕裂了,被她的怒火和悲痛從裡往外撞開撕開,他緊緊抱著她,想箍住這力量,他們的骨頭隔著皮肉頂在一起發出絕望的吼叫,時平朝死死壓住唐雲羨的後背,按住她心臟的那一側,像要把她已經狂亂的心按回去。

終於,她沒有力氣和他的懷抱對抗,鬆弛得像一灘快蒸發了的水,但時平朝還是緊緊抱著她,馬蹄從他們頭頂踏過,震顫落的土塊比雨滴還碎,他不鬆手,她卻一動不動,直到頭頂什麼聲音都沒了,兩人的呼吸一強一弱還在狹小的地窖裡磕碰。

作者有話要說:  把頭頂的鍋蓋換成防爆盾……

第60章 =思=兔=在=線=閱=讀=

涼涼的風吹在臉上, 仿佛熬過了一整個嚴冬, 清衡終於覺得有一絲暖意朦朦朧朧貼近了身體,在暖意裡還有一絲苦辛的藥香, 若有似無蕩過空濛的神魂,她的神智逐漸蘇醒,費力試著睜眼, 好幾次後才成功。

原來那絲暖意是陽光,可禁軍大牢裡是不會有陽光的。

清衡猛地坐了起來。

她在一張床的內側, 外側是還昏迷的徐君惟, 兩個人都換上尋常的衣服, 陽光從對窗照透窄而簡陋的房間,除了床和座塌,就隻剩兩個敞開這斑駁掉漆的箱子,幾件顏色暗淡的衣物一半在箱子裡,一半垂在地上。到處都是灰撲撲的, 到處都是藥味, 隻有淡金色的陽光柔和燦爛, 讓清衡有一絲真實的感受。

清衡渾身上下鞭笞過的地方都還撕裂般疼痛, 她提不起力氣,隻記得之前自己在牢裡昏過去,為什麼一睜開眼又自由了。

“君惟……”澀啞的嗓音嚇了清衡自己一跳,她輕咳幾聲,又小心翼翼碰了碰昏迷的徐君惟,“君惟……”

徐君惟隔了半晌才緩緩睜眼, 她的臉色更蒼白,換了一身女裝後,她隻是個容貌英氣又明朗燦爛的姑娘模樣,沒有之前風流倜儻的男子風韻了。

“這是……哪啊?”徐君惟坐起來時疼得閉緊雙眼倒吸冷氣。

清衡回答不了這個問題,她看徐君惟直發抖,於是便想問她是不是傷得厲害,她們在被抓走後分彆關押,也沒有再見了,徐君惟卻忽然用淩厲的眼神示意她噤聲。

有腳步聲。

徐君惟聽力更敏銳,她順手抄起床頭案幾上的空碗,運勁指上掰碎下一塊瓷片,這已經讓她身上的鞭傷牽動,冰冷的汗珠劃過脖頸,所到之處激起陣陣戰栗。

門開了,徐君惟的瓷片到底沒有出手,她露出個燦爛的笑容,倒讓進來的穆玳嚇了一跳。

“小穆!”

清衡也笑了出來。

穆玳卻沒有笑,她端著的托盤裡放著兩碗冒熱氣的藥,走到床前重重撂下,撿起被徐君惟掰碎的碗,“一醒了就開始惹人煩。”

往常她這樣說,徐君惟是一定要回嘴吵架的,但這次徐君惟隻是赧然笑笑,“我就知道你們一定會來救我和清衡的!”

“不是我們,是雲羨救了你。”穆玳低著頭,側身去拿藥,麵容隱沒在陰影中。

“都一樣啦!她人呢?”徐君惟笑著接過穆玳遞來的藥。

清衡接過穆玳遞來的藥,沒等開口詢問唐雲羨和長公主的情況便被穆玳冷冷打斷,“先喝完你們的藥,一會兒又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