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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燭寺佳人錄 烏鞘 4206 字 6個月前

的命運竟然第一次真正握入了自己手中。

作者有話要說:  雲哥作為哥字輩的新女主,壓力一點都不大~

第9章

上風湖,湖畔碼頭船隻密匝,入夜了,船頭亮著的風燈像是一點橙黃的星火,從碼頭一點點散開遍布在墨藍色的湖麵上,直到夜霧稀薄也能遮擋

夏日晴好的天氣本來就少,夜裡更是多雨纏綿,可今夜卻月朗星稀,上風湖聚攏來不知多少來遊湖的雅客,世家貴族有自己奢靡的大船,普通人想一窺鏡湖映月隻能擠在碼頭租船。

唐雲羨換上一身船夫的裝束站在碼頭遠處的一個小棧橋上,有風吹過,挽起她碎短的發絲,她壓了壓蘆葦編得鬥笠,這身衣服足夠粗糙邋遢,夜晚鬥笠又遮住她大半張臉,不會有人認出來的。這邊通著獨一亭後的長街,來來往往的都是人,不一會兒,穆玳也出現了,她緊挨著一個可以稱之為英武的男人懷中,仿佛風一吹就要朝那人懷裡靠去,這人便是大理寺少卿陶知溫。

他糾纏穆玳有段時間了,雖然年屆四十還隻是個少卿,出手倒還算闊綽,可這點闊綽在穆玳這裡隻能算是望向與星月爭輝的燭火,不自量力。如今穆玳答應他遊玩陪伴的邀約,陶知溫喜不自勝,穿得也是格外闊氣,恨不得全部家當都帶在身上,仿佛隻孔雀。

唐雲羨眼見臭不要臉的魚咬鉤,卻也笑不出來,她手裡的線索其實不多,這一條如果沒有收獲,也不知下一個從哪裡找去。

當年師父是玉燭寺卿的唐雲羨知道許多彆人無法想象的事,朝中大臣結黨而爭,許多人表麵與太後一黨保持距離,但私下暗通款曲。玉燭寺卿自然與其中一些人有所往來,唐雲羨親眼見過陶知溫替太後監視大理寺的往來信函,那時他不過是個簿錄。可後來,太後出事,這些人因為隻藏在暗中所以心安理得又成了如今皇上的忠臣,這樣的人,唐雲羨不屑,卻也無可厚非。

她天生便不是個愛憎強烈的人,幼時流落街頭,多醜陋的生死人性都看過,並不覺得這是值得一哂的大事,而與其說她被帶回玉燭寺後是忠於太後,倒不如說唐雲羨一直忠誠的隻有改變了她人生的師父。她對旁人情世故的漠然是種多年來的習慣,淩慕雲教導她,太過強烈的感情往往會影響判斷的正確,如果隻是個普通人,自己錯為自己決定也隻是一個人活得不痛快,但玉燭寺卿不行,越是高位越要對人世間的紛繁情緒持有戒備之心,這才是上位者該有的姿態。

其實,唐雲羨覺得師父並沒做到。

她想著,思緒飄忽起來,遠遠傳來穆玳的輕柔的笑聲,唐雲羨也恢複專注。

勾結太後一黨如今還在朝中的人,她所指的也就隻有陶知溫一個了。

但這話是不能對那三個人說的,唐雲羨雖然有勇有謀,人也精明強悍,但到底還是個二十歲的姑娘,覺得如果被人看出心虛是件自尊心無法承受的事情,於是裝作全知全能,不肯示弱,其實她知道當初

好在清衡雖然心思細膩,但溫柔靜默,從來不是多心的人。徐君惟為人浪蕩瀟灑,心大如鬥,機靈勁兒不會用在算計上。隻有穆玳心狠狡詐,但目前看來,自己也成功的騙過了她。

唐雲羨想,陶知溫千萬要知道些什麼,否則接下來難看的就是她,被誰嘲笑都還好說,可被這三個剛讓自己數落一頓的人懷疑,這感覺一定難受極了。

又是一陣清風,船隻隨著水波輕搖慢擺,唐雲羨一凜,馬蹄聲亂做一團由遠及近,沿岸的湖波突然亂了起來。

是禁軍,黑馬玄甲,踏著石板路帶著殺氣遙遙而來,兩側的行人無不退避,被撞翻了攤位的小販也不敢多言,還沒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湖畔熱鬨喧囂,卻一時因為這馬蹄的攪亂陷入靜寂。

穆玳和陶大人離唐雲羨還有一段距離,她回頭看見成隊的禁軍圍攏上來,心悸不已,但仍裝作若無其事暗中瞥向湖邊,船夫打扮的唐雲羨就站在船上遠遠望著自己,她忽然想到之前唐雲羨的話,不知道如果自己的身份真的暴露,會不會被這位心狠手辣的新玉燭寺卿當場滅口?

但唐雲羨隻是站在那裡,遠遠望過來,一動不動。

穆玳忽然笑了,好像知道了什麼秘密,眼前的危險倒也不那麼可怕了。

禁軍這時已經都下了馬,將她和陶知溫圍在當中,穆玳佯裝驚慌往陶大人懷裡靠,卻突然發現陶大人已經嚇得魂不附體臉色煞白,根本沒法抱住她嬌軟的身軀。

“秦……秦校尉……”陶知溫看著跳下馬朝自己走來的秦問,聲音比腿抖得還厲害。

“陶大人,有人密報你當年與太後一黨過從甚密,此事牽扯聖上遇刺,請。”他刀切似的眉眼本來就冷,不起伏的語調更是涼得夏夜都沒了熱意,陶大人不敢說話,穆玳比自己想得還更冷靜,她嫣然一笑,這樣好風好月的夏夜,這樣輕動如鈴的笑聲,大家便都將目光集中在那一襲飄來蕩去的雪青色長裙和裹著的穆玳身上。

秦問也看向穆玳,幾個禁軍也目不轉睛朝她看去,但穆玳卻好像已經習慣在這種熾熱的目光中穿梭,目不斜視嫋嫋婷婷走到唯一一個看著自己還冷著眉目的秦問麵前,“秦校尉,陶大人犯了國法,我管不了也不敢管,帝京的天塌下來有秦校尉頂著,可我也不能靠著夏天的涼風吃飯呀,秦校尉帶走人前,我可以讓陶大人先付了船錢麼?”她說話軟軟綿綿,卻不妖%e5%aa%9a流俗,像是真的在和人撒嬌,又沒有風塵氣,很是好聽。

可這樣的話秦問聽完眉毛都不動一下,“帶走。”

禁軍架走已然不會走路的陶大人,穆玳也不是差這幾個銀子,她確認了禁軍是衝著陶知溫來的,她和唐雲羨都沒有身份暴露的危險,但他們是怎麼知道這個情報的?

唐雲羨也在為同一個問題疑惑。

就算禁軍真的知道,偏偏就敢在她設局時,未免巧得讓人起疑,但知道這件事的隻有她們四人,那三個七年來的麻煩還都是自己擺平的,她們想出賣她,就算有賊心也並沒有那個賊腦,但秦問一直處處先自己一步,唐雲羨看著他離去的挺拔背影,眼神銳利得像是一隻發現了魚的魚鷹。

穆玳並不敢回頭看唐雲羨,她隻看著秦問準備上馬離開,不由得鬆了口氣,但秦問卻突然停下,她也跟著驟然緊繃,他看得方向是唐雲羨的船。

在她的角度看不清秦問的目光裡是懷疑還是什麼,他隻站著看了須臾,隨後瀟灑上馬,帶著禁軍離開街道。這時,周邊的遊人與商販才敢開口低聲抱怨,但很快人群再次圍攏,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穆玳聽著馬蹄走遠才敢回頭,弦月高掛,星光奪月,風含混著淡淡的蓮花香氣若有似無飄來蕩去,靜靜的小舟停泊在湖畔,風燈輕輕晃動,船篷斜角搭著個好像隨時會掉下來的鬥笠。

“怪不得當年也能逃掉。”穆玳見唐雲羨並沒被發現,也不會被懷疑,輕笑出聲,喃喃自語,如今她也領略到了這位執掌不存在的玉燭寺的姑娘有多厲害,可知道得太多的人,總讓她畏懼。穆玳在這世上最討厭的東西隻有兩個。

秘密和真相。

作者有話要說:  玉燭寺好像個玉燭寺娛樂這種公司,然後養了一群練習生,後來公司倒閉,四個練習生自謀生路出道……

第10章

湖水清澈幽靜,星光灑透粼波徐徐,像天幕沉入深藍,閃閃點點的微光盤桓在身邊。唐雲羨憋著一口氣遊了一大段距離,仍然不敢抬頭換氣。

在秦問轉身前,她便看出他的意圖,悄無聲息魚一樣滑入湖水慢慢下潛,一直朝湖心遊去。▂思▂兔▂在▂線▂閱▂讀▂

縱然是七月的夏,湖水浸透仍然滿身涼意,唐雲羨快憋不住氣了,頭頂三三兩兩的船底橫過,時不時一隻搖櫓劃過她頭頂,她水性隻能說是一般,還是在進玉燭寺前跑到城外彆人家圍地的池塘裡偷魚練出的不入流本事,這一會兒已經足夠她頭暈腦脹。

可船實在太多了,她又鉚足勁兒往湖心再遊了幾胳膊才勉強找到個隻能抬頭看清一個船底的湖麵鳧了上來。

空氣終於充盈憋悶的%e8%83%b8肺,唐雲羨大口大口喘氣,原來走上兩三個時辰就能繞上一圈的上風湖突然一望無際了起來,頭上的水珠滑落湖中,叮咚叮咚,吱吱呀呀的聲音輕細的混雜著耳邊嗡嗡的亂響,她感到一陣猝不及防的頭暈,抬手扶住最近能扶住的東西,又喘了幾口氣後才猛然驚覺,她手下扶住的是一葉扁舟的船沿。

被風帶起的湖波輕輕撩動老舊的船身才發出那陣吱吱呀呀,唐雲羨抹掉臉上水珠,頓時愣住。

船上有人。

那人還半跪在船沿邊盯著她看。

“你……”

和那天初遇時一樣,渾天監察院少監時平朝明亮的眼眸不輸他身後滿天破碎的璀璨,他的驚訝也和當時一點沒變,他錯愕過後笑得溫和明朗,像夏日的雨過天晴,麵容澄淨得不可思議。

唐雲羨愣住的時候,時平朝已經將手伸給了她。

殺意像來勢洶洶的潮汐,總能在一瞬間吞沒一切,又猛然褪去隻留狼藉。在握住時平朝遞來的手時,她幾乎就要要把他拉下水中溺斃。比起編造理由,殺了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官並不難到哪裡,甚至還能一了百了永無後患。在這緊張的時局,直覺告訴唐雲羨這是最好的選擇。

但真的就像潮汐,殺意褪去,唐雲羨想到七年前的夜晚,那個看著自己的禁軍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感覺,他開弓搭箭,鬆開手指就能殺了自己,是什麼讓他最後放下了手?

她恍惚的瞬間,整個人被時平朝用力拉上了船。

船上沒有船夫,隻有時平朝一個人,他撈起水淋淋的唐雲羨,沒有慌亂窘迫,倒像釣上魚的新手漁夫,毫不遮掩的意外之喜融化在眼角眉梢,可他再一細看,見她單薄的身體在夜風中輕輕顫動,趕忙從懷裡掏出巾帕遞過去,唐雲羨頷首接過,他們都沒有說話,遠處有一兩聲琴音和敬酒的朗聲高笑,忽然顯得他們之間的靜謐十分局促。

最終,還是唐雲羨先走去了船頭,她找了個地方坐下,解開纏著頭發的布帶,放下濕透的長發,用時平朝的巾帕一點點擦去豐盈的水珠。

“謝謝時大人。”

時平朝坐在離她很遠的船尾,幾乎是風把這聲輕緩的道謝送到耳邊,他抬頭去看,卻隻看到一團昏黃的光暈染開唐雲羨單薄的身影,風燈不是那麼亮,卻足夠照得她濕透的粗布衣服緊緊貼著曲線起伏的身體,將一切勾勒得一覽無餘,她背對著時平朝,一點點揉開夜一樣黑的長發,脖頸後是刺目的雪白,手臂每一次輕輕抬起,後背的弧線都緩緩起伏,像霧中的山嵐,隱約又透徹,月光和星光披落她纖美的肩頭,水亮的長發像鏡子,閃閃發光。

唐雲羨回頭,時平朝趕緊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