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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燭寺佳人錄 烏鞘 4247 字 6個月前

,兩種極淡的顏色糾葛在一起仍舊剔透水潤。玉牌一麵刻了舒展的雲紋祥鶴,一麵是“安朝定國”四個大字。唐雲羨明白如果自己拿著這個東西出了事,公主必然受到連累,這是將身家性命交托的憑證,她收起笑,肅容頷首收下。

“還有一件事。”長公主突然開口,“清衡……眼下在哪裡?”

唐雲羨再度露出一抹微笑,“我讓她去了個安全的地方,隻是她的身份公主要借我一用,直到查出真相。”

“這是自然,枯榮觀多餘的人我會打發走,留下的必然不會指認你的身份。”

“還有一件事想請公主幫幫忙。”

“但說無妨。”

“回到枯榮觀可以先給我找雙鞋嗎?”

安朝長公主低頭看去,隻見一雙沾了不少灰塵的雪白雙足踩在馬車鋪得靛青色細絨軟毯上,十個小巧如貝的腳趾輕輕勾著,倒有幾分它們所有者沒有的羞赧。公主粲然一笑,又無奈搖頭,“這些禁軍,真是半點沒有禮數,披發赤足的姑娘就這樣帶走,一群討厭的臭男人。”

唐雲羨心頭忽的一顫,像被車窗外酷熱驕陽曬到小塊寒冰,滴答滴答淌下水珠,“禁軍裡也不算一個好人沒有。”她自己都聽出自己的聲音低了下來。

“唐姑娘在禁軍有熟人?”

“不,沒有。”唐雲羨從回憶的陷落裡爬出,像是剛剛隻開了個玩笑似的舒展了下四肢,“我這樣的人,躲他們都來不及,上哪裡去認識呢?”

公主心細如發,總覺得唐雲羨的語氣裡有些生澀的莫名,可也沒必要深究,於是也隻點了點頭。

回到枯榮觀,唐雲羨終於有了鞋穿,也換掉了清衡的寢衣,這衣服布料上乘,貼身涼快,在夏日的夜晚穿著當然能一夜好夢,可昨天在牢獄裡,她真是覺得像什麼也沒穿一樣,周身陰冷。

枯榮觀的女冠裝束灰青淡雅,唐雲羨換好後又與長公主攀談了一陣,問了些宮裡如今的情況,下一步要探查什麼也有了些眉目。

午後。

唐雲羨趁著這個時間走出枯榮觀的小院,正是榴花開欲然的好時候,烈紅的蕊瓣張牙舞爪,四向綻開濃鬱的顏色,幾樹石榴就栽在後院的斜徑邊,被自己開出的沉重豔花壓低了頭。

細細的笑聲從花木扶疏間隨風穿過。

“我給姐姐撐傘。”

是個清越好聽而且熟悉的男人嗓音,唐雲羨越過榴花看去,原來是那日夜裡在街上看到的太府寺徐君惟徐大人,他正替一個修剪花枝的女冠撐著傘遮陽,那女冠臉比石榴花還紅,剪子都要拿不穩了。

“姐姐,清衡姐姐是出門了嗎?平常這個時辰她都是在這裡練劍才對。”

“長公主殿下說清衡師姐病了,要修養一段時日。”那女冠羞紅的臉愈發低了,聲音裡透著石榴未成熟的酸澀,“原來徐大人是為打聽師姐才和我說話的,那大人今天要白跑一趟了。”

“這是哪裡的話?我今天好歹見到了姐姐,還給姐姐撐了傘,這要是白跑,我真不知道什麼是滿足,要是姐姐也能來給我的院子修修草木……”徐君惟的聲音也低了下去。

唐雲羨沒再逗留,大熱天聽這些話實在黏膩得慌,徐君惟年紀輕輕就這麼油膩,可能是太府寺的油水太多的緣故。

她走出枯榮觀,心裡想得還是之前長公主的對話。

……

“皇兄在遇刺之前曾經召見了渾天監察院當值的一位少監。”

“為什麼突然召見?”

“貴妃在和皇兄夜賞曇花,兩人同時見到流星淩空,不知是否是天象不利,皇兄便宣人入宮一問。”

“流星?”

“其實皇兄並非篤信天象,隻是……七年之前,他也見到過流星,幾日之後便是熒惑犯心,天下易主。”

作者有話要說:  希望大家多多留言哈~

第5章

皇城高聳的城牆擋住半片天空玫瑰色的光亮,夕陽低垂,帝京又要迎來一個風朗氣晴的夏夜。西側濃烈的色彩隨著天光愈淡漸漸消逝,東麵天空被星河的光輝溢滿,唐雲羨踏著初升的月光走進渾天監察院的衙門口,發現連個守衛都沒有。

這裡看起來十分寒酸,偌大的院落中雜草和亂石分庭抗禮互不相讓,一叢一簇滿地都是參差不齊,倒像是荒廢了的宅子,無人打理。

正門內除了兩個積雨的銅缸再沒彆的東西,就連鋪路的青石板都年久失修裂開來,縫隙裡掙紮長出頑固的野草,空曠荒涼極了。

聽說這是個少人問津的冷衙門,但這門可羅雀的樣子還是讓唐雲羨有些訝異。她年少時曾跟著師父去過的衙門太多,記憶裡大理寺太常寺甚至匠作監都寬亮恢弘,唯獨這裡與彆處大大不同。

太陽的餘暉消失在探出房屋那長而寬的屋簷,正是這長簷遮掉小半前庭。黑瓦簷角懸著四四方方的紫紅銅鈴,有風吹過,銅鈴一動不動。

靜謐讓唐雲羨腳步放慢,她一邊觀察一邊走到正殿前,巨大厚重的鐵門橫亙,門左邊是一個落地的大鼓,鼓身不是木製竟是紫銅,繃緊的蒼白鼓皮被銅釘鉚進鼓身,這是最古怪的地方,這裡不是百姓能進的地方,誰又會來這裡擊鼓鳴冤?

然而門卻是開的,一條縫隙剛夠一人走過,門內漆黑一片,唐雲羨走了進去。

她第一腳差點踏空,幸好反應快扶門站穩,借著一絲門縫外的初現的月光看清了一階一階向下通往地底的石梯,像懸空裹在混沌裡的鐵索,無頭無尾。

以前隻知道玉燭寺在地宮裡陰暗不見天日,可這專司星相曆法的渾天監察院怎麼也像躲債賭鬼的藏身之處?

唐雲羨帶著疑問繼續走了下去,地底潮氣寒涼,盛夏也像泡在冬天的井水裡,讓人牙齒打顫,更奇怪的是,當外部的光亮隨著深度消失,仍然能看清幾步之外的階梯,原來發光的是石梯兩側淺槽裡的螢石,光線灰蒙蒙暗淡沒有溫度隻能照亮一點距離,但延綿不絕,所以無論下到哪裡,都不會因為看不清路而跌倒。

這照明的方式她再熟悉不過,當年的玉燭寺也是如此。

她走了不到一百個台階,終於,更亮的光出現了。

最下麵的門開著,光從縫隙滲透出來,這次的光有了溫度,寒意漸少,走到門前時溫暖代替之前的不適,唐雲羨本想開口問一句是否有人在,但眼前的景象讓她愣住,不由自主地跨過大門,眼睛越睜越圓。

再見多識廣的商旅,再多奇思妙想的詩人也會被眼前的景象驚呆。

明亮如晝的光照亮環形的廳堂,渾天儀懸吊在頭頂幾米高的地方,宛若星辰鬥轉壓低在眼前,頭頂開出的天窗裡正灑下繁星的光輝,螢石被刻成一條條纖細的形狀嵌進牆壁內,這裡不用點燃燭火也能視物,甚至光線更柔更亮。

在渾天儀的下方,還有數十種唐雲羨叫不出名字的器具大大小小星羅棋布,有的是金銀鑄造,有的則是不同顏色的銅器澆築,還有一些石頭做的方方正正的古怪玩意兒,一張大桌上鋪了厚厚的紙張,算籌撒得到處都是,卻剛好壓住紙張,不讓它們被溜進來的夜風吹落一地。

這裡安靜極了,忽得聽到一兩聲吊著渾天儀的絞索吱呀,像不能言語的玄秘在柔聲低訴。◢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唐雲羨楞在原地看了一會兒,又沿著中間的走道一直往前,走過全是不知名物器的廳堂,又穿過一個都是坐榻的小廳,最後來到屋門大敞四開的內室。

從門到儘頭的牆,這個屋子全部都是書本竹簡,有的放在成排數不清的書架上,有的就堆在地上隨便哪裡,倒的七扭八歪,和外麵比亂套得出奇。

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躲開一人高的書堆,唐雲羨左躲右閃,邁過地上那些書脊朝上亂丟亂棄的書,一不小心還是刮到一個比她高三四個頭的書堆,她手疾眼快扶住眼看傾倒的紙冊,把它們扶正,歸回原位,鬆了口氣。

輕功再好的人在這間屋子裡隻怕都無用武之地。

唐雲羨確認書塔不會再倒下後才轉身。

可她才一轉身,剛剛扶好的書堆便轟然倒塌。

“回來了?”

這聲音就在不遠的地方,緊跟著劈裡啪啦紙冊天女散花的響聲而來,不溫不火也不驚訝,好像早就習慣這樣的動靜,唐雲羨沒想到有人,這裡這樣安靜,她以為自己撲了個空。

腳步聲是在身後,她猛一回身,便看到了聲音的主人。

穿著官服的年輕人和他方才的聲音一樣,都是不溫不火的溫厚,這一身從六品的海青藍官服穿在他身上也算芝蘭玉樹,隻可惜上好的料子全都被墨點毀了,這裡一塊那裡一塊,袖子卷到手肘倒和自己穿衣服的習慣差不多,可粗布這樣卷沒人介意,細細的繭綢布卷起來都是難看的褶子。

來人眉眼間的沉靜因為看到唐雲羨變成錯愕,“你……”他沒有危險和戒備,隻有溢於言表的驚訝積聚在閃爍的視線內,散落的紙頁穿過他們的對視,他過來時碰到了右側的書架,那書架因為塞了超出承受的簿冊吱呀亂響,唐雲羨及時伸手扶住才沒釀成更大的混亂。

有更漏的滴答碰撞聲從剛剛她進入的門傳進來,年輕的從六品少監像聽到貓叫的老鼠,眼中的驚訝變成一種興奮的笑意,嘴裡說著,“開始了!”伸手握住唐雲羨的手腕,“跟我來。”

她被拽離原來的位置,搖搖欲墜的書架轟然倒塌,到處都是飛起的紙,年輕人頎長的背影挺拔筆直,他們穿過的地方書像大雪紛紛墜落,年輕人不管不顧,硬拽著她回到滿是玄秘儀器的房間。

發愣的片刻,他不知從哪裡取來了筆墨紙冊塞進唐雲羨手中,“來!我說你記!”

唐雲羨沒等第一次試驗公主腰牌的威力,反而成了彆人驅使的對象,她一時有點恍惚,想叫住年輕的少監,讓他清醒點,可他不給她說話的時機,一步跳上渾天儀基座所在的石台,壓下一個木製的機括,他們頭上的懸梁和屋頂竟慢慢向兩側退去,露出整片閃著繁星的灰藍夜空。

“裕昌七年,八月初七……”他說著看了呆呆仰頭的唐雲羨一眼,忽的笑了,“快寫啊!”

他催促人的樣子並不討厭,清澈的明眸倒映著滿天星輝,彎起的嘴角像幾天前的月相,勾著好看的弧度。他像是書齋裡好脾氣的老師,溫雅恬淡,隻會笑著念叨你的不是,更像自己的師父,那個明明手上沾滿血腥的人,卻喜歡笑著去輕輕撫摸自己的頭發。

唐雲羨不知怎麼心中一軟,有些不願想起的往事便趁虛而入,她急於擺脫,竟真的低頭專心記下少監的話。

”裕昌七年,八月初七,熒惑犯心,逆入三星彙正,折衝大火,恐行入氐……“

“哪個‘氐’?”唐雲羨寫得沒有他說得快,筆走如飛勉強跟得上,不確定的字還是得問一下。

少監走回到她麵前,在石台上蹲下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