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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燭寺佳人錄 烏鞘 4240 字 6個月前

個不留,然而還是有幾個未出師的少女苟且偷生隱姓埋名,唐雲羨便是其中之一。

既然是要清查玉燭寺的餘孽,抓來的也自然都是女人了。

此起彼伏的細弱哭聲裡夾雜著一個老邁的咳嗽聲音,顫顫巍巍,像要斷氣似的,就在唐雲羨隔壁的囚室裡,她更睡不著了。

禁軍的守衛並不阻止女人們哭泣,好像這哭聲能讓恐懼彌漫開來,最好人人都品嘗到,才會在接下來的審訊裡顫唞著實話實說。

子夜已經快要結束了,唐雲羨本想休息,卻無法入睡,隻是哭聲還好,無奈隔壁的咳嗽聲實在太大,她於是挪了挪,嘴貼近牆壁,“用我幫你要點水嗎?”

“姑娘好心,不必了。”

“婆婆這個年紀,怎麼還被抓了?”唐雲羨有些奇怪,玉燭寺的後人差不多和她一邊大才對,即使有她師父輩分的人活下來,也不過才將近四十,哪有這樣的聽起來至少已經年近古稀的老婦人?

“我從前在宮中做事,太後出事時我趁亂逃了出去,本以為是逃過一劫,誰知道如今補上了。”

唐雲羨垂下眼簾,“原來如此,和太後有關,那婆婆要凶多吉少了。”

“我明白,雖然太後已死,但她的陰魂還在皇上心裡作祟,哪怕天下和太後有關的人都死得乾乾淨淨,他也難善罷甘休……隻可惜姑娘年紀輕輕被卷進這樣的事裡,實在可惜。”隔壁的老婦人說罷又咳嗽起來,聲音震顫像有什麼在撕裂她的呼吸。

唐雲羨等她咳完才再開口,“婆婆見過太後?”

“見過的,所以我大概難逃一死了。”

“如果有冤屈的話,還是說出來的好,並不是所有太後身邊的人都是混賬。”唐雲羨想起了自己的師父,她的語氣低了下去,守衛走過,老婦人沒有回答,過了許久傳來的是一聲綿長的歎息,“太後身邊的人麼……太後她死不瞑目啊……”

唐雲羨不知道太後是怎麼死的,有人說她絕望自裁,有人說是當今聖上一劍刺死,總之她是死了,她這樣拿彆人的幸福和自由給自己權力鋪路的人死就死了吧,唐雲羨沒有過多的憐憫施舍。

老婦人的咳嗽聲漸漸低了,哭聲還縈繞不去,恐懼是這一夜禁軍大牢裡人人懷揣的不安。

但唐雲羨並不害怕,她好像早就在為這樣一天做準備,如今真的來了,倒有些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躍躍欲試。以至於當小憩一覺後被帶出牢房時,她甚至趁守衛不注意,悄悄伸展了一下肩頸的筋骨。

她被帶走時,哭泣的聲音戛然而止,一雙雙不安的瞳仁落在她行進的身上,唐雲羨用餘光看去,這裡麵沒有熟悉的麵孔。

但自己隔壁那個囚室裡卻已經不知在什麼時候空無一人。

唐雲羨被帶到燭火通明的長廊,越往前走,哭聲就越小,眼看就要走到儘頭的房間,緊閉的門隔開視線,但裡麵正在發生著一場爭吵,唐雲羨耳朵靈,入門前就聽見兩個人的對話,一個火急火燎,另一個不動如山,穩健的那個自然是秦問,可顯然著急了的官威更大,

“那你對過畫像了?”

“已經對過。”

“她是畫像上的玉燭寺餘孽嗎?”

“和畫像不符,但也十分可疑。”

“可疑?可疑能當證據嗎?你懷疑枯榮觀私藏玉燭寺餘孽,居然使計支走長公主,實在猖狂可惡,雖然聖上許我們不忌皇親國戚捉拿玉燭寺餘孽,但那可是枯榮觀,是公主的弟子!若是捉對了能將功補過,眼下人也對不上,公主又來我這裡質問要人,你還想審?得罪了長公主就是得罪皇上,你我就算是當年的功臣以後都吃不了兜著走!給我放人!”

“是,末將遵命。”

他們說完,唐雲羨才被帶了進去,房間裡已然隻剩下秦問一人,這裡沒有座位,他站在當中,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你可以回枯榮觀了,長公主派來接你的車就在外麵。”

他語氣平淡,臉上也沒有絲毫不悅,唐雲羨想知道他是如何得知清衡藏在枯榮觀,又哪裡來的畫像,可卻也不能多問暴露身份。

玉燭寺除了自己知道的幾人外難道還有其他人活著?

她忽然想到一個名字,寒意從頭至踵傾瀉而下。

唐雲羨默默轉身,不再去看秦問,她心中的驚異正在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被冰冷浸過的漠然,她隻穿著單薄的寢衣,此刻才覺察了寒意,這間屋子裡不知道有多少被就地正法的魂魄,可地上乾乾淨淨,半點血跡也沒有,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七年前你在哪裡?”

身後的人突然發問,唐雲羨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在帝京。”

“為什麼會去枯榮觀?”

“我的家著了火,什麼都沒剩下,親人都死了,是長公主仁慈才收留我。”

身後的人沉默了。

唐雲羨徑直走了出去。

禁軍衛所在城北,這裡到處都是官衙,城南的窮人講笑話,說是一次受驚的馬踩死了七個人,官職最低的人是五品。唐雲羨走出森嚴的正門,公主簡素卻雅致的車駕就在眼前。

“哎!你……”車下道童打扮的小姑娘沒見過唐雲羨,看她要上車急忙阻攔,可卻在被她冷冷一瞪,嚇得差點咬了舌頭,剩下的話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讓她上來。”

公主的聲音從車駕內傳出。

唐雲羨從容步上,掀簾而入。

無數帝京朱紫之門妄想結交卻從未得見的安朝公主如今就在唐雲羨麵前了,她一身道袍雖然是最質樸的灰色,但光過之際有淺淺珠光浮動,細膩如海沫,輕簡素雅隻顯得她更氣貴高華,三十有餘卻不顯疲齡之怠,依舊貌若明光。

長公主微微一笑,她的心思似被往事糾纏住了,眼中泛起迷蒙,“十年前見麵時,唐姑娘還是個孩子。”

這不是她們的第一次見麵,而是重逢。

作者有話要說:  希望大家能多多留言哈!

這又是一個哥字輩女主!

最近如果看到深夜更新那就是我在搞玄學哈~

更新時間一般是晚上八點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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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十年前見麵時,唐姑娘還是個孩子。”

“十年前見麵時,公主還是監下囚,哭得撕心裂肺,整個玉燭寺地牢都能聽見。”唐雲羨當然還記得這位公主當年是怎樣被人像拖一隻死狗一樣拖進玉燭寺,雙十年紀風姿出眾的公主形象全無,抱住能抱住的一切,像是死前最後的掙紮,哭得人耳疼心煩。

安朝長公主不以為忤,倒有些興味的樣子回憶起來,“那時我母親被太後賜死,原本三天後要成的親也因太後鐵腕一朝廢除,帝京局勢瞬息萬變,她怕我父皇鋌而走險,因此拿我當了人質送押玉燭寺,你那時和清衡一樣還是個小姑娘,跟在你師父身後,很有那玉燭寺卿無情冷漠的決斷,一言不發卻比說了一萬句都讓人膽寒。”回憶起蒙難的往事,她語氣裡卻沒半點哀傷和怨懟,“玉燭寺隨著太後的死和餘黨繳清也徹底煙消雲散,可再看你站在我麵前,還是有些當初留下的感慨。”

唐雲羨淡淡一笑,倒比公主還顯得自然,“我從前在玉燭寺的牢獄裡見過太多公主這樣的貴人,能哭得像公主這樣驚天地泣鬼神的還是第一個,記得也更清楚。”

“那時又怕又傷心,覺得自己要死在玉燭寺的牢裡,還很不甘心,想和太後同歸於儘的心思都有,那一股氣全哭出去了。”公主從發絲到指尖都優雅端莊,哪裡都看不出回憶中的歇斯底裡,她忽然收斂了笑容,舉手平眉,頷首向唐雲羨施了一禮,“多謝你搭救清衡。”

“我救她是因為她是玉燭寺的人,我責無旁貸,但七年前公主會什麼會救她?玉燭寺和太後可是公主的仇人。”

受了安朝長公主的禮,唐雲羨還是端坐著,她沒有任何謙讓和不安,平靜裡透著孤傲,長公主微微一愣,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像是有溫度,那種讓人不舒服的溫度,冷熱交加,仿佛要逼出人心底的秘密,可唐雲羨的表情還是雲淡風輕,讓人無端就想起一個人來。

公主收回思緒,也報以溫和的微笑,“你們並非太後的幫凶,可玉燭寺卻是你們的噩夢,多少本該一生順遂的姑娘都被迫圈進其中,成了太後的棋子不得善終,清衡如此,其他人又何嘗不是?更何況如今我皇兄初定天下才有承平之象,若是又要嫌棄一輪登基之初那樣人心惶惶的禍亂,這些年積累下的國祚豈不一朝白費?”

她垂下的眼簾裡儘是慈悲和哀戚,沒人比她更了解從太後當政以來的疾苦,唐雲羨的心中有一瞬間的動容,安朝長公主的確是有資格這樣憐憫她們的,有這樣資格的人並不多。

公主複又抬眸看向她,“這是於公,於私來說,你的師父淩慕雲曾經搭救過我,如果不是她,我恐怕已經是太後手下的亡魂,她後來已知玉燭寺必有一劫,希望我能儘力幫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太後是太後,你們是你們,清衡性情溫和善良,唐姑娘你也是有勇有謀,這樣危險的事,你竟然不顧自身安危站出來搭救她,這是我也未必能做到的。”

唐雲羨沉默了一會兒,五指輕輕勾住了衣衫的下擺,“我和你答應了同一個人同一件事,我不能袖手旁觀。”

馬車正經過清晨的喧囂鬨市,兩側叫賣得熱鬨,幾句俚語的討價還價和爭執時不時傳進車內,好像昨夜的陰霾與波瀾未曾來過,一切還是該有的模樣。

但馬車裡的兩個人都知道,巨大的陰影正在吞噬眼前來之不易的安寧。

“皇上遇刺並不是玉燭寺所為。”唐雲羨掀開簾子一角,又放了下去。

“是,但他深信不疑,覺得是你們要為太後報仇。”公主的眉頭緊緊蹙到了一起。

“真的想要報仇,何必等這麼久。”唐雲羨神情和語氣都是淡淡的,“這件事就算查清楚不是玉燭寺所謂,他還是要疑心,但我不得不查,至少一時的真相能換來一時的平安,剩下的以後再說。”

公主點點頭,“當然,我更期望我的兄長能擺脫太後的陰影,他不是意誌軟弱的人,但若是真的有人對他不利還想利用他的弱點,想將禍水引到死了的魅影上,不管他謀求的是什麼,隻要這樣做了,便是我的敵人,於公於私我都是不會坐視不理的。”

“我會在證明玉燭寺與此事無關的同時再給公主一個真凶。”唐雲羨低緩的聲音裡卻有著毋庸置疑的篤定。

“我信你,你身上有和你師父一樣的風範,是值得托付信諾的人。”公主也笑,可笑容裡卻又一絲莫名的哀傷,她解下腰間的一枚玉牌遞給唐雲羨,“這是我的憑證,有了它,皇宮禁內也不會有人攔你。”

唐雲羨接過玉牌,觸手生涼。車內本有些夏季裡悶悶的熱意,但這通體雪白的玉牌裡卻透著煙靄一樣淡淡的薄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