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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月光 懷南小山 4538 字 6個月前

一些事,讓她耿耿於懷了一段路。

直到下車,她走進深冬的冷風裡,鋒利的涼意像刀子侵入口鼻。秦見月緊了緊大衣,她頓在原地一分鐘,想的是:那麼深愛過的人,要經曆過多少冷冽刀鋒來回刮骨,才能徹底從身體裡去處呢?

隻一分鐘,她不放縱自己深陷,邁步往住處走去。

觀風園大門敞著,外麵掛著兩個大紅燈籠,她抬頭去看燈芯,抬眼這麼一刻,燭火被撲滅了。

平城下雪了,南邊的雪總是姍姍來遲,淅瀝像雨,十分小氣。

“我回來了。”秦見月推門,腳步匆匆往裡麵去。

無人應聲,曉蝶今天也沒出來。

這才想起嚴蘇遇說今天家裡有客,於是放緩腳步。

大廳裡沒有人,她好奇往外麵去。

沿著長廊往儘頭走,路過一方錦鯉細水的池,再往前,燈火闌珊處,一方棋桌兩邊,各坐著一個男人,曉蝶在嚴蘇遇的旁邊看棋。

綠茶在桌沿,氤氳的熱氣夾雜著淡淡雪粒紛飛的寒。男人俊美容顏帶些漫不經心的淡笑,他穿件黑色的大衣,輕鬆倚在凳子上,沒有圍巾禦寒,脖頸潔白,靜坐於風雪中,纖長指骨夾著一顆棋,從容置下。對麵的嚴蘇遇提醒他一句什麼,程榆禮不以為意笑一笑,淡道:“落子無悔,我輸了。”

夏霽的聲音言猶在耳——

他從小冷漠,很少為什麼事情傷筋動骨。

他說,希望你蒙受的苦難轉移到他身上。

秦見月步伐沉重,很快便走不下去,頓在那裡。

程榆禮循聲望來,那雙狹長的淡眸對上她的溫和笑眼。

“程榆禮,好久不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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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0 章

程榆禮眼裡的光黯了下去。

他也想維持好整以暇的從容狀態, 但在見到她的瞬間,心底洶湧的虧欠愧疚翻滾而來,壓住他竭力在克製的心神。做不到一如既往的鎮定, 體內被灌滿風起雲湧的哀愁。

秦見月的情緒看起來比較平靜, 她看著程榆禮,長睫在白皙無暇的麵龐拓下虛虛的影子。

嚴蘇遇看她一眼, 禮貌回避道:“小孩的動畫片開始放了,我帶她去看一下, 你們先聊。”

他說著便將手中的棋子匆匆置入棋盒, 拉著嚴曉蝶往回走。與秦見月擦肩,待他走遠, 她邁步往前踏上兩級台階。衝涼涼的掌心哈一口氣, 搓搓凍僵的指。

在嚴蘇遇的凳子上坐下,她開門見山問:“你來找我嗎?”

程榆禮看著她泛紅的指關節, 把桌沿的茶杯推給她:“暖一下手。”

她微笑著,把手揣進羽絨服口袋, “還好,不是很冷。”

低頭,看到他的婚戒。秦見月急忙斂眸。

程榆禮喉結微動, 似有話要說。沉默一刻, 淡淡“嗯”了聲。

涼亭裡有一盞昏黃的鎢絲燈。無意想起一樁舊事, 她曾經說很喜歡這樣的顏色, 像小的時候外婆在鄉下用的煤油燈, 儘管很昏暗但有家庭的暖融之感, 每每在這樣的環境裡, 她仿佛能聞到家裡特有的熱氣騰騰的米飯香。燈火可親。

而眼下, 隻有一股灰燼的味道。明明沒有哪裡燒灼的跡象, 程榆禮被一股泛潮的寒意裹住。燈光是暖黃色,視野裡卻是一片暗沉的灰調。

秦見月氣色很好,她可能確實是有點涼,但並沒有冷到不適。嘴角牽起一道友好的弧,寧靜看他。等候發言。

程榆禮思忖半天,隻開口問了句:“這段時間還好?”

她說:“挺好的。”

他說:“我看了你的日記。”

“嗯。”

“之前為什麼不說?”

秦見月麵不改色,溫和提示道:“是想說這個嗎?但我不想聊以前。不好意思。”

走到哪帶到哪的日記終於可以不將她困住,好不容易愈合的傷口她不可以再任人去觸碰。儘管說得很柔和委婉,但話裡有明顯的抵觸情緒。

程榆禮及時收了聲,轉而又問:“你跟嚴老師……?”

秦見月見他支支吾吾,反問:“我跟嚴老師怎麼了?”

程榆禮又轉了話題:“這裡是不是有點冷?要不要進去說。”

不能把一句心裡話坦坦蕩蕩說完,匪夷所思,他也變得這樣扭捏。

秦見月說:“進去我就要做彆的事了。”

許久,他沒有吭聲,再開口,“見月……”吐出沙啞的三個字:“對不起。”

秦見月有點想笑,今天是什麼世界道歉日嗎?都來跟她說對不起。她正要開口,手機屏幕亮了一下。

是嚴蘇遇發來消息:秦老師,今天降溫,要不要給你添一床被子?這裡正好有床新的。

秦見月說:“回個消息。”

程榆禮:“嗯。”

她低頭打字:好。你放在哪裡我自己去取好了。

嚴蘇遇:有一點沉,你回來我給你送過去吧。

秦見月低頭發著消息,程榆禮就靜靜地看著她光潔的額。

秦見月看一眼時間,已經不早了,她知道嚴蘇遇一向作息比較規律,也不忍心影響人家休息時間,她說:我現在回去。

嚴蘇遇:談完了?

秦見月:不重要,不重要。

嚴蘇遇:哈哈哈。

嚴蘇遇:那你來吧,我正好給你煮了湯。

秦見月聊天的時候不自覺會笑。

程榆禮見她笑意變深,心神不定地交握住手指。機警在想要說一些什麼。

而好容易等她聊完,秦見月開口卻道:“嚴老師有事找我,我不想耽誤他的時間,你如果沒有彆的事我就先過去了。”

程榆禮愣了愣,而後黯然地合一下眼。

“嗯。”

很快,這涼亭隻剩下他一個人,無人作伴,這光景就顯得陰森淒楚。程榆禮慢條斯理地收拾起棋子,將棋盒放在抽屜裡,又靜坐了一會兒,看在池中藻荇間穿梭的鯉魚,雪無聲地落在水麵,轉瞬即逝。

程榆禮在這裡下榻一夜,他回到客棧時,秦見月正和嚴蘇遇圍在大廳的方桌前喝著羹湯。

嚴蘇遇沒喝,就看著她,認真問道:“會不會有點鹹?”

“真的,你是不是鹽放多了。”

他慚愧地笑:“廚藝不精,需要多練。”

程榆禮邁入門檻,聽見這番對白。心道真是天衣無縫的男人。

聽聞程榆禮的腳步聲,嚴蘇遇回過頭來看他,“程先生要不要一起喝口湯?”

程榆禮得體笑一下:“謝謝,我晚上不吃東西。”

嚴蘇遇見他徑直往樓上走,友好道:“晚安。”

他淡淡的:“嗯。”

人影消失,秦見月的湯也喝得差不多了。嚴蘇遇給她遞紙巾,八卦問:“進展到哪一步?”

秦見月說:“不退步就不錯了。”

嚴蘇遇說:“秦老師,你老實說你是不是隱瞞什麼?”

“嗯?”她接過紙巾,“什麼意思。”

“他是不是讓你念念不忘的那個人?”

秦見月頓一下:“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嚴蘇遇露出果不其然的笑:“從兩個人的磁場來看,很好判斷。”

“隻是這樣?”

“而且他真的很男神很有氣質,和你的描述如出一轍。”

秦見月被他的敏銳打敗,舉手投降,失笑說:“好吧,替我保密。”

嚴蘇遇嘖嘖一聲,笑著搖頭:“男神居然千裡迢迢趕來見你,這樣看來,也不是你單方麵的舊情未了。”

秦見月忙打斷:“才不是,我早就了了!”

“真的?”嚴蘇遇打趣她,遺憾歎道,“我還在想你們複婚,我要訛你點什麼好。”Θ思Θ兔Θ文Θ檔Θ共Θ享Θ與Θ線Θ上Θ閱Θ讀Θ

聽到“複婚”二字,秦見月一怔,臉紅道:“嚴蘇遇,你怎麼也這麼不正經啊?”

嚴蘇遇笑著,替她收拾好碗筷。

秦見月回到房間洗完澡,可能是今天穿少了,身上涼嗖嗖的,她去陽台關窗時,霍然聞見一股煙草氣味。

怪怪的……

看向旁邊,是一個陽台與陽台的隔斷百葉門。葉片傾斜著,能隱隱看到對麵房間的陽台。

秦見月記得,嚴蘇遇說對麵這間房用來擺放一些工藝品,不接受客人預訂。因此兩間陽台隻淺淺隔斷,她也沒太大顧忌。

隱隱預感到那一側的人是誰。

秦見月用毛巾擦著頭發的手都頓了下。而後,抑製不住的咳嗽聲驟然響起。

她捂著嘴巴,很克製地咳了兩聲。

剛要跑回屋裡,那頭傳來一聲沉沉的——

“感冒了?”

秦見月腳步停下,淡淡答:“一點點。”

他說:“我帶了藥。”

“不用,我這有的。”她連忙拒絕,又禮尚往來噓寒問暖一下,“怎麼帶藥?你也生病了嗎?”

“沒有,”程榆禮沉%e5%90%9f許久,才又開口,“去年你也是這個時候感冒,惦記著就帶上了。”

秦見月微愣:“……好吧。”

這樣兩個字收尾,她沒再另起話題。

“見月。”生怕她調頭跑了似的,程榆禮又叫住她。

“嗯?”

“我確實有一些事想和你說一說。”

秦見月訥訥的:“什麼事啊?”

他說:“如果不願意講你的以前,那我給你講講我的過去。”

又關切問她,“有地方坐嗎?”

陽台,有張吊椅。

她坐過去,窸窸窣窣擦起頭發,輕聲地應:“嗯。”

程榆禮漫聲道:“你可以不想聽,但你也有權知道。”

秦見月沒有再應聲,靜靜看著阻隔在他們之間的那一道門,似遠又近。明明看不見對方,但聲音近在咫尺,而他那邊濃鬱的煙草味傳來,就好像呼吸淺淺在臉上鋪陳……

-

她在日記本裡寫下的那些點滴。第一次相逢的雨天,書店裡蓄謀的遇見,他統統都不記得。程榆禮的記憶起始於一個滴水成冰的季節。

那時高三,他在準備出國的材料。是爸媽安排的學校,他們的斟酌和考量,程榆禮全然沒有參與。他隻需要按部就班走好家庭給他安排的每一步,他的人生就可以一帆風順。

即便要去到一個不喜歡的都市,他表現出最大的不滿就是皺一皺眉,然後說“好”,淡然接受。

把人比作石頭不可取,但程榆禮常偷偷在想,他的家人就像是重石,譬如壓著孫悟空的五指山,但他不是孫悟空,他不反抗。

因為越掙紮,石頭會越重。

被動地收到一些同學錄,上麵寫著“前途無量”、“前程似錦”。

程榆禮感謝他們的好心,但這一些字眼似乎並不能讓他覺得驚喜、滿足。因為他本就是一個沒有希冀的人,無不無量,似不似錦,都不會成為他的追求。

這些祝福都走偏了,他仍會平靜悅納。

程榆禮的前半程人生沒有太大的閃光點,成績好,是因為學習對他而言不是難事,這並不是拚命刻苦挑燈